卫玄琅一退出御书房,皇帝的脸色就变了,威严而阴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似乎受到不可忍耐的冒犯。 “陛下,后山那眼温泉,乃是京中的龙眼所在之处,这卫玄琅是要,是要……”上官全气的说不出话来,手一直在抖。 简承琮默然好一会儿,才道:“他有心羞辱朕,朕只能受着。” 谁让他手里的兵马不如人家强壮呢。 “陛下,那贺容先,是留还是?”上官全问。 杀了贺容先,压一压卫玄琅的锐气再说。 “不必。”简承琮何尝不想出口恶气,但他不能争一时长短:“留着贺容先。” 他已经答应过薛雍,不能因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况且杀了贺容先并没有什么用,不过用这些事拖住卫家的精力罢了。 “陛下。”上官全又道:“薛上大夫从宫里出去后一直住在萧府,和卫玄琅走的近,万一……嗐,外头风风雨雨的都说他们两个是断袖。” 简承琮凤目微眯,手指慢慢敲在龙椅的把手上,苦笑道:“上官全,以你对清言的了解,他可能屈居人下吗?” “哎,老奴糊涂了。”上官全摇摇头:“老奴是怕他对陛下不忠。” 简承琮站起来踱了两步,似是喃喃道:“他绝不会背叛朕。” 上官全头皮一跳:“是啊,他不会背叛陛下。” 简承琮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个圈,眸光中什么东西一颤,又恢复如常:“陈盈父子近来在做什么?” “一边私下里招募兵马,一边监视着京中的动向。”上官全压低声音道:“陈府的杀手被景大人几乎一网打尽。” 简承琮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半天他才开口:“朕的虎狼之师,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用上场了。” 他手里的结篱暗卫,在羽林卫中蛰伏这么多年,终于很快能在世人面前展现雄风了。 “老奴真为陛下高兴。”上官全道:“到那时景大人也不用整日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终有一日,简氏能再掌天下,皇权再不受制于人的。 简承琮盯着他,若有所思:“上官全,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陛下,老奴自九岁进了胤王府,今年三十九岁,整整三十年。”上官全的脸上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岁月不居啊。”简承琮叹息道。 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上官全究竟知道他多少秘密,不得而知。 *** 过来年一开春,宫中便忙着春祭大典,简承琮登基这三年,四海风调雨顺,天灾少人祸罕见,米价已贱到七文一斗,若不看庙堂之上,还真有人拿眼下跟开元天宝年间的盛世比呢。
对百姓来说,谁的天下不重要,有饭吃有衣穿不动荡的年间,那就是好朝代。 各地官员纷纷上书请求入京献礼,因而今年的春祭比往年更为隆重。 “陛下。”上官全捧着几套新裁的龙袍:“陛下久不出宫,也没讲究过穿戴,这次春祭,老奴见陛下的衣裳都旧了,擅自找人缝了新的,让老奴侍候着您试试?” 简承琮伸手掂了掂那料子,淡淡道:“衣裳果然是新的好。” “陛下,景大人旧伤复发,恐这几日不能护卫宫中。”上官全又恭敬回了句。 简承琮的手蓦地停在半空:“换了谁?” 上官全道:“郝宝荣。” 简承琮点点头,方才骤然捏紧的手指在袖中舒展开来:“朕知道了。” 既不是陈家的人,也与卫家无关,至少明面上这个人还是忠于简氏的,甚好。 可到底衣不如新,人却不如旧,简承琮提不起兴致,一直在御书房坐到二更天,才起身回宸未殿。 天际乌云滚滚,星月无辉,一片漆黑如深渊。 简承琮坐在软轿上,身披狐裘大氅竟竟觉夜风刺骨,冷的人心惊肉跳,又隐隐中似听闻哭号声,刀剑交接之声,撩开帷帘却见夜色如常,并无魑魅魍魉之事,复稍稍安下心来,只催促轿卒走快些。 眼瞧着眼前就是宸未殿了,忽地有人大喊一声:“有人要弑君,快保护陛下,每人赏金十两。” 宸未殿的宦官们闻声飞奔而出,把简承琮紧紧围在中间,宫中的羽林卫也应声而动,从四处跑来救驾。 郝宝荣的人这夜聚众喝酒,微醺之中分不清谁要弑君,一听有赏金,进来便挥刀乱砍,混乱四起,杀的都是宸未宫和御书房的宦官,一转眼便血流满地,声声喊冤。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惹~ —————— 昨天去医院,抽血的时候视死如归地伸胳膊过去,护士小姐姐捏住我的指尖说:“扎指血。” …… 我二十多年没扎过指血了吧。 护士小姐姐利索了带了手套,挺友好地说:“相信我,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 还真是不怎疼,很好奇以后是不是发热都不用抽静脉血了,如果这样的话,真是普大喜奔的好消息呢。 PS:不过小可爱们还是注意身体惹,生病太可怕了。
第20章 一直到三更天,简承琮才喝住郝宝荣,稳住宫中局面。 “陛下,臣有罪。”郝宝荣跪在台阶下,嗓音沙哑道。 锦带凤翎之上染了血,简承琮端坐在龙椅上,睨着这位有勇无谋的武将道:“乱杀无辜,郝将军,是不是朕若不穿这件龙袍,你们一起把朕也给捅了?” 郝宝荣脸色大变,叩头如捣蒜:“臣不敢,臣再鲁莽也不敢伤陛下半根头发,请陛下降罪。” “你杀的是在这深宫中陪伴朕多年的人啊。”默然一阵,简承琮猛咳一声吐出半口血来:“先押下去吧。” “陛下……”胆大的宫娥见状要去传太医,被简承琮起身止住:“去看看上官全。” 他左肋中了一刀,受的经吓过大,抬回来后昏迷不醒,筋脉紧闭,已然凶多吉少,命在旦夕间了。 简承琮坐在上官全身边,龙眉深蹙:“你们都下去吧。” 宫娥去后,只余更漏沙沙,夜未明。 三十年一如残梦,打九岁上起,这个人就在他眼前转悠,清晨能看见他,夜里能看见他,吃饭时能看见他,读书时能见着人,从“胤王殿下”一直唤到“陛下”…… 若他一朝死了,简承琮不敢想,手心里捏起一把冷汗,沉声道:“来人。” “陛下?”有人应道。 简承琮:“速请太医来。” 宫中值夜的太医在他来之前就给上官全开过药行过针,再次被召来,还是那套说辞:“上官公公伤势危重,能不能醒来全凭天意,臣有心无力……” 也不是没办法,太医院有颗镇院的保命丹,或可回天有力,怕就只怕一个太监的命还尊贵不到与帝王相当的地步。 “朕记得太医院有颗仙丹。”简承琮道。 “陛下……”那是给天子备的,有且仅有一颗。 简承琮:“取来吧。” 太医不敢违逆,手脚麻利的取来仙丹,就着药引给上官全灌下。 许是上官全伤的实在太重,又抑或他寿数已尽,保命丹只让他在昏迷中多挨了两日,第三日都没撑到就咽气去了。 简承琮在宫中抚尸大恸,下旨辍朝一日,并以国公礼安葬上官全。 但有个值守在近处的宫女模模糊糊地听皇帝在上官全临咽气前说了句什么,当晚就痴傻了,疯疯癫癫的,半夜跌落在宫里的荷花池子里,死了。 朝野震动。 称之为宸未之变。 继而到了春祭之日,正值盛年的帝王形销骨立,唇角下垂,喉咙嘶哑到说不出话来,全然不能维持天子之威,故而一切仪式只得交由大丞相陈盈主持。 原本代天子祭春是陈家求之不得的事,即便简承琮龙体无恙,依照往年的情景,陈家也要在大典上力压帝王一头,以此昭告天下朝政大权还握在他们陈氏手中。 只是宫中这场意外来的太不凑巧,传出去后,人人都道陈家要弑君称帝,可惜简承琮龙气未绝,只死了几个阉人挡灾,可见天意不在陈家这里,陈家再怎么翻腾,也是逆天而行,白费力气。 陈盈气的半死,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一时想不出好的主意安抚天下人的愤怒,只好命户部在西北、西南等省份减免税赋、徭役,以求稳定人心。 “父亲不必忧心。”陈欢许久不在他老子面前卖弄,这次硬着头皮劝道:“不过死了几个宦官,皇上不是毫发无伤地坐在宫里头呢嘛。” 过几日刑部核实下来,杀了郝宝荣谢罪就什么事都没了。 *** 陈盈听见次子这么说,当下差点气的昏死过去,摸起手边的茶盏狠力砸过去,陈欢惨叫一声,捂住肩头歪倒在椅子边上。 “想不到你竟无知至此。”陈盈浑身发抖,手指点着他道:“陈府就要大难临头,不肖子竟还在大言不惭说什么不过死了几个宦官,欢儿啊,你实在令为父失望。” 结篱兵符出现在卫氏营中,他当日一气之下未来得及深思就断了卫家的饷粮,事后虽卫家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的,但难保心中没有怨气,若宫中再生出变故,皇帝一旦开始对付陈家,他很快就要四面楚歌了。 而且这次死的宦官之中,多数都是他的眼线。 陈欢顾不得肩头疼痛,扑通一下跌跪在他面前,哭道:“儿子不孝,只是父亲经营多年,诺大一个陈府如果被这桩事吓到,还不更令天下人耻笑。” “混账。”陈盈一脚踢开他:“滚,滚出去,别在这里现眼。” 一干下人忙把陈欢拉开。 陈洋得知后匆忙赶来,见父亲跌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他不敢出声,跪在地上抱住父亲的腿默默流泪。 “洋儿。”陈盈逐渐顺平气息,这才拍着长子的背道:“你是不是也以为为父这些年过于谨慎了?” 瞻前顾后,不曾想竟陷入这等被动局面。 陈洋道:“事出诡诈,儿已命人暗中抓了当夜杀人的官兵,等撬开他们的嘴再作定夺不迟。 郝宝荣那边,他也早早派了人在天牢中死死盯着。 陈盈赞许地点点头:“好,很好。” 陈家到底还是有个可靠的儿子的。 *** 三月初的夜里,萧府中的桃花开了,眠至深夜,一股清香袭来,幽幽中又听闻笛声,却不是完整的曲调,断断续续的,似是有人在月下酌酒,无聊之时随手拿起笛来横在唇边,随口一吹,只为消遣这春夜的孤寂而已。 薛雍披衣出门,循声找过去,竟兴致见卫玄琅端坐在一株枯树下,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杯清茶,一支玉笛,还有他随身携带的凤青剑,一地凉月,冷风吹袂,说不出的寂寥冷凉。 他在十步开外顿住,没再凑近,生怕一个不慎扰了玉面修罗的煞,肉疼。 “薛公子。”卫玄琅道。 好一会儿,薛雍才移步过去,在他面前行礼坐定:“小将军好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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