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耶满腹疑惑地折去书房,差点没被卫玄琅书房的一幅字吓得钻桌子,这个情窦一直没开过的汉子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的愣,这才想起他是进来取东西的。 年岁渐长,自家公子越发思念那个人了。 妈的,看这架势,还真有情根深种一说,一旦自小种下的,想拔都拔不出来啊。 就跟入了魔一样。 不对,不对,慕容耶拍着脑子,哆哆嗦嗦地包好几本旧书,抽羊癫疯一样退出来,想死。 不对,是想爬到地府把那个人提回来! 卫玄琅眉眼平和,潋滟深邃,他从慕容耶手上取了书,随意一执,目光就定在上面了。 “飞卿快来呀……”耳边似乎是他的声音。 “萧延哥哥……”他在心里急促地唤道。 十几年过去了,他那时候太小,早已想不起萧延的样子,只知萧府被满门暗杀后,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父亲傻了,跌跌撞撞地带他赶过去,见到的只有满府满檐的白灯笼和丧幡…… 他的萧延哥哥,徒留冷棺材一具,再不会教他念书识字了。 犹记初见在那年夏初,尖尖小荷才露角,夏蝶儿舞,蜻蜓儿飞,刚满五岁的他被父亲带到萧府游玩,听说那时的萧延的伯父萧施刚娶了长公主,又甫出任大丞相,执掌相印,一时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京中人人都来巴结,卫家自然不例外。 夏风熏熏的午后,卫玄琅记得很清楚,他一个人跑到了花园里的假山上面,正要从上面往下跳时,一个男孩的声音从下面响起:“你快下来,我爹说了,从那里跳下来会摔倒的。” 小小的他哼了一声,哪里理会这个,昂着下巴一倾身“飞”了下来。 “嘶——” 他重重地摔下去,四仰八叉地撞在地上,痛的眼圈都红了。 “还好跌到这上面来了。” 卫玄琅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神气的小孩儿,蜜色的脸蛋儿,看样子约摸比自己大,一袭银色滚边的干净袍子,正皱眉看着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织纱夏凉被。 “你是谁?”卫玄琅比划着拳头。 男孩说:“我叫萧延,你呢?” 小小的卫玄琅见自己坐在他的被子上,脸蛋一红,结巴道:“卫,玄琅,卫玄琅。” “可是这三个字?”小萧延眼睛亮亮的,转身提起石桌上的毛笔写下几个字,指给他看。 “我还不识字。”他又哼了一声,双手背在后面揉着跌疼的屁/股。 “很疼吗?”小萧延在他身后蹲下来:“我看看摔破了没有?” 自己不管怎么摔,大不了磕了门牙破了膝盖,头一次瞧见仰着摔的,想来跌的很重吧。 “不疼。”小小的卫玄琅才不想让人家看他出丑。 小萧延笑了:“阿爹他们不知道要吃酒到什么时候,外头又不让小孩儿乱跑,咱们就在这儿认字好不好?” 别再去爬假山了。 “……好。”小小的他撅着嘴,不情愿地道。 …… 流光十五载,浑似转眼间,却又无比漫长,纵使如他手握雄兵,倾擎天拔地之力,也复活不了他的萧延哥哥了。 慕容耶默默看着疏离冷清的卫公子…… 原来只是忧愁多思而已。 远没到如痴如狂的境地。 他松了口气,自家公子打小心性凉薄,从未有人入得他的眼,唯独对许多年前覆灭的萧家公子萧延念念不忘,可当年两个都是那么丁点儿大的孩童,又能有多少回忆呢? 想起方才在书放看到的那幅字,慕容耶又发起愁来,自家公子眼瞧着和桐城公主缔结了婚约,若心头一直搁着萧延,怕多有不妥吧。 唉。 况且那萧延就算没死,不也是个男的,难道还能和卫府谈婚论嫁吗? “想什么呢?”忽地当头一下,慕容耶怔住了,忙笑道:“听说老爷要回禀陛下公子和桐城公主的婚事了,属下在想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呢?” “慕容耶。”卫玄琅忽然笑了:“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五岁呢吧?” 你的喜酒早该请了。 慕容耶被他笑的……忽然想哭。 可不,他还没攒到够娶媳妇的银子已经变成老光棍了。 “有心仪的姑娘吗?”卫玄琅又问。 慕容耶如遭雷劈,公子居然问他这个……,他一时拘谨的不知如何是好:“没……没,不,算是有吧?” “城南豆腐朱家的朱三娘?”卫玄琅轻飘飘说了句话。 慕容耶闻言倏然耷拉下脑袋,心情栽了个跟头跌下去:“公子,她……她已经有人家了。” 卫玄琅哦了声,忽然命令道:“抢过来。” 慕容耶:“……” 见卫玄琅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直挺挺跪下道:“公子,您总不能让我娶个拖着三个女娃的妇人吧?” 咳,就算朱家小姐有六个娃,他也愿意接手啊,可关键是人家不愿意嫁他啊。 卫玄琅:“那就杀了。” 慕容耶:“……” 呃,修罗啊,喜怒无常!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说自己惦记的其实是幼年时邻居家夭折的翠花妹子,和公子做一对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得了,他还是到了夜里趁着月黑风高给朱三娘一家送些银子,让他们一家人远走高飞,再也别回京城了。 他这辈子,看来注定是要打光棍的。 “公子,公子。”慕容耶见他不过问正经事,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外面都在说结篱兵符的事。” 结篱兵符突然出现,京中人人震动,一片惶恐。
第11章 卫玄琅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声音冷如霜雪:“与卫府无关的事,你们少惦记。” 卫府的耳目早把薛雍和结篱符的事儿报给他了,不过,以他性子,断然不会马上掺和进去。 慕容耶晕晕傻傻地凑近他道:“公子,听说这结篱符似乎还和十五年前……” 公子啊,您赶紧找点事情做吧,别再惦记让我去杀人的事儿了。 闻言,卫玄琅蓦地恍了一下神,却冷冷道:“十五年前萧家的事与卫府有什么干系?” “……没,没有。”慕容耶小声道。 瞧,他说萧家了吗。 没有。 卫玄琅平静的声调下压抑着一丝怒气,斜飞浓眉微挑,训他道:“少惹是非。” “是,属下有罪。”慕容耶从善如流,眼中闪着罪该万死的愧疚。 卫玄琅箭袖一挥,大步朝门外走去。 慕容耶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道:嘿,你倒是接着淡定啊。 关心则乱。 古人诚不我欺也。 结篱符在沉积了九年之后现身,卫玄琅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就连卫府上下,一个个肯定都紧绷着呢。 要命。 他方才还在不务正业地肖想娶媳妇儿,娘啊,真是罪过。 得赶紧将功折罪。 慕容耶一抬脚,快步跑去后院屋中把慕容亭提溜起来:“亭弟,你去皇宫,我去大丞相府,咱兄弟今天分头行动吧。” 慕容亭眼睛一亮:“哥,哥,公子去要人了?” “嗯。”慕容耶比了个鱼儿上钩的动作:“人家说不定就在等着公子去要人呢。” 慕容亭想了想,道:“哥,这两个地方不要去,薛公子不在那儿。” “咱们的人盯着呢。”慕容耶压低声音道:“亲眼看着薛公子被带进陈府的。” “不过是障眼法。”慕容亭贴在他耳朵上说了个地方。 结篱符一现身,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准备动手呢,陈盈那个老狐狸绝不会把人藏在陈府,等着各路人马前去打劫。 跟陈府的安危比起来,结篱符不算什么,薛雍更没价值。 “那宫里头呢?”慕容耶不十分信他。 薛雍曾是简承琮的枕边人,难道这回眼睁睁看着他落到陈家手中吗? 何况这人手里还握着朝廷一直暗地里在找的兵马,说不定此刻已经把人要回去了呢。 他对简承琮,显然还寄着一丝期望。 慕容亭没说话,抽出一本前朝大理寺卿魏钦的《心论》,道:“景臻为什么会在薛九咽气的时候正好赶到?” 慕容耶摇摇头,他想不清楚这些弯弯绕:“你说去哪里便去哪里。”
慕容亭立马沉稳地朝他颔首,没了往日的废话,直接道:“多带几个人在暗处跟着。” 左金吾狱。 薛雍能听见铁链被拖拽的声音,也能听见其他人抽泣叫骂的声音,可他就是醒不来。 一会儿一个小孩儿跟在他后面叫“哥哥”,一会儿血雨纷飞,再转眼,青楼的老鸨捏起他的嘴巴给他灌进毒药,又一转眼,年少的红衣状元郎骑在高头大马上…… 偏又是,梦里还复醒。 他已经几日高烧不退,一脚踩进鬼门关了,昏沉的时候,心口处像是被火烤着,又像被冻在寒冰中,却从没这么清醒过。 怕是,回光返照了。 卫玄琅在门口处正遇到监察御史段栋前来巡狱,此人乃大理寺丞段铭的兄长,非但不是酷吏,反而是个老好人,还是个明白人,见了面就呵呵笑道:“这里可不好玩,全是晦气,靖安将军还是别沾惹了为好啊。” 是非之地,来凑什么热闹。 这话大有深意,卫玄琅听后大笑:“段御史提醒的是,在下谨记。” 段栋见他没有听劝之意,遂不再招人烦,道:“下官过去向陈大公子见个礼,将军请便。” “大人请。”卫玄琅还礼,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然斜飞的俊眉却微微挑高了。 呵,陈洋居然亲自蹲守在这儿。 段栋风一般闪了。 卫玄琅被挡在二进门处,陈洋瞧见他,面色微沉:“哟,卫四公子可是稀客呀。” “来和陈大公子做桩买卖。”卫玄琅道。 陈洋:“卫四公子来这晦气地方来做的哪桩买卖?” 卫玄琅徐徐道:“薛雍。” 声音冷清的如冬夜的风让人不胜寒苦,又带着志在必得的骄矜,一时让陈洋不知如何回他才好:“唉,废物一个,一指头没动就快不行了,卫四公子要去何用啊?” “暖床。”卫玄琅淡声道。 陈洋的目光落在卫玄琅的饕餮面具上:“怎么,要建群芳册啊?还是非他不可?” 谁他妈的信啊! 一个要死的人拿去暖床,想玩儿鬼呢。 卫玄琅笑叹:“非他不可。” 非薛雍不可。 “行。”陈洋跟着他笑:“怎么不行。” 这买卖做得。 “陈大公子?”卫玄琅等着他继续。 “薛公子与你不过春风一夜便让你这么护着。”陈洋勾笑着:“本公子也有些心痒了。” 虽这么说,面上却没有分毫情动。 卫玄琅大笑:“暗通款曲讲究个情调,方得月上柳梢,灯花连爆之时。”他环顾四周,眉畔眼尾全是武人难见的风情:“这儿,怎么写尽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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