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璎抚着两本起居注,心思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便试着去问: “皇叔,您见过高祖爷的那道遗诏吗?” “高祖爷驾崩时,本王在北边疆线上顶着呢,那一年跟北狄打得厉害,我不知道这些……”男子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声气。 “……”少女便住嘴了。她大约也知道,问也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也还想,就那浓密的临幸记录,说几句她父皇的坏话,又怕里头那摄政王,说她为人子女,妄论父母过失。 遂就此打住。 听着里面水声哗啦,想来是泡得轻松惬意。她便想起正事来,搁了书册在蒲团,脱了鞋袜,轻手轻脚,贴着那锦屏走到边上,折身,探头,绕了进去。 先是伸长脖子,寻着刚才水声的位置,往池里去看。 晃眼一看,却没见着人影。池面上蒙蒙水雾,香花草药簇簇如浮萍,还以为他是泅在水中泡去了呢。便又小心踩上那湿滑的玉石台面,走近两步,垫着脚地,去看那水面下光景。 哪知一个转眸,却看见,那锦屏另一头的边上角落里,男子一身浴衣裹身,一边低头系腰带,一边抬眸将她盯看。 似笑非笑的,吟着笑。 她想看的,什么也没看到。 反倒是,她这偷偷摸摸进来的不齿举动,被到了个正着。 皇甫璎心头一慌,脚下一滑,一个狗吃屎,就摔了个正面趴,趴在了池边白玉台上。 用一个最狼狈的姿势,拍在了最刚硬的玉石台面上。 “啪”地一声……听得她自己都好心疼,好想哭…… 一阵眼冒金星,胸口有硬物硌着,待浑身刺痛袭来,找回那一身手脚胳膊还是自己的那种感觉,皇甫璎就索性破罐子破摔,赖在那池边了。 不起来,反正都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坚决不起来。 然后,就听着,那人无奈叹息着,慢慢行过来,也是赤足,步步靠近,直至那浴衣袍角,几近碰到了她的脸面。 皇甫璎竟别了脸,朝着池水,继续趴着去。 再来取笑她,大不了一个翻身,滚进池子去躲。 反正,他洗过的洗澡水,她也不嫌弃。但是,他的取笑,却会让她觉得好囧。 “摔疼了吧?”那男子倒是没怎么取笑,反倒温和地问。 “嗯,好疼……”少女就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来,起来,叔看看……”男子躬身,伸手下来,探入她两侧腋下,准备将她提抱起来。 胳肢窝最怕痒,少女双腋被那手掌一抱,立马痒得猛地缩手缩身,本就是在池边悬着,一个歪缩,就掉了半个身子下水,又吓得一个乱挥乱抓,似乎抓到一根带子,有些借力,但也不顶事,下一瞬,还是在水里浸了个通透,才站起身,钻出水来。 不过,站起来的动作飞快。 水花四溅中,她站在水中,手中抓着一根腰带,仰头去看岸边站立的男子。 即便他正在拉了两侧衣门襟,拢过遮身,但是,已经迟了,她眼神那么好,一眼就从头看脚,看了个完全! 又赶紧抬手蒙了双眼。直觉得,心头咚咚地捶。 那伟岸金身,恍若天神。好羞…… 岸边男子蹲身下来,单膝跪了,伸手过来,捞起她手中带子飘在水里的那一头,一点点地扯,便将她蒙眼的手,给扯出了个缝。 少女任由手中带子被扯了回去,却又捂紧了脸,继续羞愧。 “还看么?”男子站起身,复将腰带往浴衣上系,一边却又忍不住逗她。 少女便抹了脸皮揣兜里,撤了捂脸的手,衣袖划出荡漾水波,一步靠到池边来,往白玉台上撑靠了,仰头,又羞皮刮脸地笑说: “这正面,看完了,皇叔再发点善心,转过去,看看后面,也行……” 她大费周章,绞尽脑汁,拉他到碧泉池来洗浴,就是想借机看看他背上的伤。可是,这么单纯简单的一个愿望,实现起来,为什么就这么困难呢? 男子听着,却一把将腰上丝帛软带系得紧扎了。又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别开头去,沉沉哑哑的笑完,才低头下来,往她眉心上,妖妖地戳了一指,眼眸深深,引着她的眼神,往下看: “小鸾儿,还真是长大了……” 说吧,竟弃了她在水中,自己绕出锦屏,大言不惭地,使唤她的大侍女红衣,给他找衣服去。 皇甫璎站在水中,靠在台边上,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明白过来,他在笑什么。 夏日轻罗,浸了个湿透,贴在胸上,纤毫毕露。 玉桃子一般。 还真的是……长大了。
第26章 赤龙珠 那个梦,夜夜停在原处,等她……… 掉进浴池子里, 薄衫湿透,还挺胸昂首地,让人给看了个仔细。 皇甫璎觉得有些羞愧。 然后, 她低头下去,又自顾自怜一番。想看看, 那人说的长大了, 究竟说的是好看呢, 还是不好看? 毕竟是少女心性, 对自己身体的变化,还不是那么自信。 然而,当她又是捧托胸前小兔, 又是扯开湿漉衣襟,左右端详自己时,发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那颗挂在脖子上的赤龙珠, 碎了。 怪不得, 刚才摔趴那一下,胸口剧痛, 原是被那珠子硌的。 可哪里知道这玩意儿这么不经摔呢,被那刚硬的白玉台面一撞, 就碎成了几块,散在了锦囊里。 皇甫璎心头起了些阴影,却也不是十分的在意。 因着自打从东山长生观回来后,开了情窦, 一门心思都在那男女□□上面, 遂弃了要打打杀杀的念头,也就当之前的梦魇,只是些梦魇罢了。 到了那天夜里, 才发现事情的可怕性。 又是那个梦。 六月十九生辰夜,下弦月,朱华殿,满池的红莲花,满庭的青龙卫,还是那个妖媚子鱼娘,说摄政王派她来送生辰酒…… 醒来一身的冷汗,梦中情形历历在目,跟真的一样。 想起长生观无崖子大师与她所讲,梦魇者,可是前世,也可是今生,可是心魔,也可是预兆。 这梦魇,她到不怕是前世,就怕是今生,也不怕是心魔,就怕是预兆。 所以,第二日见着摄政王,她也多存了个心眼,不愿跟他提及。 然后,第二夜,触目惊心,再次入梦,一模一样。 她就更是不愿跟那人提说这蹊跷之事了。 甚至,第三日,在入睡时,她又多存了个心眼,想着无崖子大师析梦时问她的,世间诸事,皆有因果,那鱼娘送毒酒来时,摄政王在哪里? 就想着,到了那梦境中时,一定得找一找,问一问,那生辰之夜里,摄政王究竟在哪里,为何要让鱼娘来送酒? 果然,毫无悬念,深夜入梦,便是那朱华殿里送酒一幕。 她也在梦中清醒,想着要寻她皇叔的事情。可那梦境,说来也怪,似乎就那么狭窄一幕,她说不出其他的话,走不到更远的地方,怎么也看不到其他的人,怎么也想不起其他的事。 依稀,摄政王不在京中,且那夜进了朱华殿的人,除了鱼娘,还有很多人,丝竹喧嚣,很热闹。 然而,她看不到。 仿佛是锁死了的一方天机玄镜,只能窥见那么多。 女皇心头,便慌了。一连数日,同一个梦,还不多不少,她被囿在原地。 无涯大师说,梦有脚,会跑,不会在原地停留着等人。然而,这个梦,却夜夜停在原处,等她…… 她便越来越相信,这不是前世与心魔,就是个今生的预警。亦如她在三月里,第一次做这个梦后,到安定门迎接摄政王平乱回京,看到他陡然拿出那颗赤龙珠之时的直觉。 甚至,她又多想了一些,自从带了那颗南疆老巫所赠的赤龙珠,她便夜夜睡得安稳,歇了要杀她皇叔的心思,甚至,满心满脑觉得自己也爱那人爱得不行,如今,这珠子破了,那梦魇便压不住了,夜夜跑出来预警……莫不是,这赤龙珠镇魂,也是她皇叔搞的鬼? 会不会,她看到的温柔与暧昧,甚至,她心头的爱慕与依恋,都是一场子虚幻境? 这样一想,就越想越可怕。 连勤政殿小书房也不想去了,不敢去见那人。 生怕见着了,不是那般温柔眉目。她宁愿继续待在那个幻境里。 摄政王派人来询,她就称自己病了,要休息。 也确实,夜里睡不好,神思惊悸而恍惚,几日便憔悴了面色,青黑了眼圈,的确像个生病的……鬼。 并且,间或,还有些其他同样惊骇的梦魇,穿插进来,似梦似真地,吓得她半死。 就是那些在长生观那几日梦过的,且又还多了些—— 高祖爷拿着糖糕给她吃,说她福重命浅,要悠着点,又说她这生辰日近了,一定记得,在吃生辰面的时候,给她皇叔也煮一碗…… 还有就是她父皇,问她都看了他的起居注,查出那遗腹子是谁的孽种了吗…… 她的母后也不忘来插一脚,说她当年给先皇下绝育的密药,找到是太医院的秦龙修…… …… 梦里幻境,又像是现实秘辛,杂乱无章,又似乎有些草灰蛇线。 女皇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六月十六日,摄政王来朱华殿看她,就见着她顶一头蓬乱乌发,坐在那窗下小榻上,发呆。 “怎的,这几日没睡好?”那人在她身边坐下,抬手来,抚了抚她耳边的乱发,又虚指她眼下,青黑的圈。 “夜夜做噩梦……”皇甫璎终是忍不住,吐了一句。终日迷思而惊恐,无人诉说,也是痛苦。 “梦见什么了?”摄政王淡淡的,信口问她。 “梦见……”女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男子凤目幽深,抬指撩着她的头发,似乎在等她说。 “梦见过几日的生辰了……哎呀,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梦,不说也罢……”女皇没出息地抱了双膝,往边上缩去。 她终是没那勇气细说。感觉若是把那梦境说出来,就像是要与眼前的人对质一般。 甚至,那赤龙珠破碎了的事情,也不想与他说。 “……”摄政王见她心情低落,吝啬言辞,也就不再追着问,往她边上靠了些,竟是拉她入怀抱了,下颚抵她发间,柔声来问:“是了,大后天就是生辰了,想要怎么过?或是想要什么礼?”
女帝未成年,除十岁登基,又是满十,还有十五及笄那年,起过两次庆生的宫宴之外,每年的生辰,都过得简单。 但是,每年,摄政王都会许她提些要求,或是要些庆生礼物。而且,有时候他也善心大发,还能主动给她备些礼。 “什么也不想要……”少女摇头。 之前,每年,她都攒些平日难以实现的愿望,等着这生辰日来实现。今年,却觉得,那些猫儿狗儿,鸡零狗碎的渴望,好幼稚。 “再想想?……”摄政王倒是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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