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抬了眼睫,不慎就掉进那侧目凝看的深幽眸光中,有些恍惚。 “她是我最爱的人,很爱很爱……可惜,现在不在了,我这心里,很是思念,所以,今日看见你,就把你当做是她的了。”皇帝抬手,轻轻扶住她的肩头,既有控她于掌中的亲昵,又保持些微微的距离,也不用天子自称了,再一次地道歉祈怜,“对不起,青青,你会原谅我吗?” 青芥子心头,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可以原谅他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吧,喜欢的人不在了,许是很伤心的。 可一侧眸,看见他搁在肩头的双手,一抬眼,看见他递在面前的头脸,又觉得好笑,什么道歉啊,可不还是想要动手动脚吗?下一瞬,他就可以伸手抱她,递唇亲她。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拿这些话来糊弄我的?”女郎退后一步,偏头侧目,得意于自己的聪明与警觉,好险,差一点,又被他套住。 “……”皇帝蹙眉,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师兄们说,那些都是男子搭讪的借口……”女郎灼灼而言。 师兄们见她懵懂,生怕她被人骗,所以,防狼三十六计,狼长什么样,狼会说什么话,都细细与她分析。 什么你长得像我以前的爱人啊,都是套路! 于是,她在皇帝脸上,看见了类似她师傅刚才的那种表情,既觉得她不可理喻,又觉得跟她说不清楚的着急与无奈。 不过,皇帝却不会像她师傅那般抓耳捞腮,手舞足蹈,只是轻笑着,凝神看了看她,便转身,折进殿中深处的书阁上,取了一本书过来,递与她: “朕刚才与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这里面有朕与她在一起的画像,你拿回去,看了就知。” 原来是有图为证。 女郎接过那本封皮上写着韩非子的书册,突然想起,韩非子的名篇,《五蠹》与《十过》,她都还能背诵呢,说来也怪,她识过的字,背过的文,都未曾忘记。 可这韩子典籍中,哪会有什么画像?遂觉好奇,倒手就要翻来看。 却被皇帝一把按住,一脸的难受,认真说来: “现在莫看,看了朕难受……今日回去,在寝房中,没有旁人的时候,再看。也不要给别人看见了,这书,就当是朕与你的一个秘密,好吗?” 女郎终是被他那神秘而严肃的表情,给唬住了,点了点头,将书册放入道袍袖中。 一路回东山,还真是忍住了没看,也没有跟她师傅讲。 那一日,回了东山,在自己的寝房中,夜深人静之时,她拿出了那本韩非子。 打开第一眼,就吓得给合上了。 按住嘣嘣心跳,再鼓起勇气去翻第二眼。 打开第二眼,翻了几页,还是觉得受不住那小心脏的急剧蹦跶,赶紧又给合上,捂脸平息。 再打开,再合上。打开了,觉得触目的惊眼,合上,又忍不住想去看。 如此反复再三,终于把那里面的画册,一页一页,从头看到了尾。 看得面色潮红。 果然,皇帝说的,不假。 里面那个女郎,多数时候,或是乌发半遮容颜,或是露一侧身雪背,总之,看不全十分相貌,然而,确实,与她相像。 遂有种看自己的惊悸,且是看自己在避火图中演主角的惊悸。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反应过来了。 虽说,这画册,证明了他说的是真话,可这赠册子给她的行为,不还是在调戏她不是? 那里面的男子,仙姿天颜,伟岸长躯,浑身的风流爱欲,工笔重彩,纤毫毕现。他身上,哪个部位,长什么形状,是什么尺寸,她都看清楚了。 师傅说了,以后她就跟他行走了。为长生观计,那皇宫,自然还是要去的,那皇帝,也是要经常去见的。 这可怎么办? 她以后再看见他,便看不见他穿衣服的清贵模样了。 流氓!他就是个流氓! 深夜寝房中,女郎捂脸,深深叹息。 仿佛,这日后没脸见人的,不是那不穿衣服的流氓,而是她自己。
第49章 小馋猫 喂饱你 新皇陛下是个挑剔的人, 有些洁癖,有些讲究,喝茶要用未落地的雪水。那东山上的新雪, 每隔三日,就要送一回。 按说, 这么频繁的来往, 找个利索的弟子, 专门负责才好。 可无崖子大师, 还是坚持,每次都亲自送。 不过,好在东山上下来, 入城,进宫,也就十几里路, 轻车快马, 一日跑个来回,还能在宫里坐上小半日。 那得道高人精神矍铄, 一把强健老骨头,还算经得起那折腾。 可那女徒弟就不解了, 看着手中小小瓦罐,问到: “师傅,为何不一次多送一点?” 凛冬来临,东山上厚厚积雪, 要多少有多少, 一次拉一车,不省事得多? “不新鲜。”无崖子想了想,胡子颤动, 像是胡乱给了她一个理由。 “哦……”女郎将信将疑,极力去想,那雪水封入罐中,隔绝了空气,多放几日,怎么就不新鲜了?听说还有专门用隔年的雪水来煎茶的呢。 “哎呀,其实师傅呢,就是想……去看看陛下,聊聊天,下下棋啊,之类的……”无崖子大师挥手,换了个理由。 “师傅不是不喜欢跟陛下下棋吗?”女郎却抓住他话中破绽。 “哎,现在喜欢了。”无崖子快要疯掉。 “啊?……”女郎扑闪着眼睛,也晕得糊涂。 “每下一次,满两个时辰,皇帝陛下就给长生观捐万贯香火钱。”无崖子恨不得抬袖捂脸,他也是讨生存啊,一把记不清年岁的年纪了,容易吗? 自从第一次,皇帝色急,把人给吓着了以后,他这宝贝徒弟,就说什么也不愿单独去见那天子了,非说要师傅陪着,她才去。皇帝便说了,大师来吧,你来,她才会来,你就来跟朕下棋,她就安生了,朕不介意,你在边上碍眼…… 无崖子心中悲叹,活该他欠人的。怪自己嘴不把风,教了那女皇一句,以命还命。她竟傻乎乎的,真把自己给捅了一刀。这下好了,这位大爷,就怪他身上了,当初差点没把他的长生观给掀翻砸烂…… 得亏他活得久,见得多,想出个瞒天藏命的法子,给那女皇服下了断前尘的忘机之药,瞒住了她自己,也就瞒了老天爷。这样,反倒变坏事为好事,那位星君大爷,终于有了个活生生的人来疼来爱,这才歇了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念头…… 女郎却亮了眼神,来了精神: “啊?一次一万贯啊,那……我们多去几次吧,天天都去,行吗?” 长生观有钱,但也很花钱,弟子众多,都要穿衣吃饭,还有不时的布施与义诊,救苦救难,花钱如流水,这香火与供奉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虽入门不久,但是,该知晓的事情,师兄们还是向来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咳,咳,端庄点,还是别显得吃相太难看,啊?……”无崖子叮嘱着徒弟。 “哦……”女郎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师徒二人,遂进宫,送来东山清雪,然后,无崖子与皇帝对弈手谈。 就在那勤政殿御书房里,窗下小案,地席锦团,黑玉白子,初雪煎茶,熏炉袅香,悠然小半日,人间好时光。 不过,这是皇帝陛下一人的好时光。 于无崖子师徒二人来讲,就是个给长生观挣钱的本分而已。 看得出来,那老道,下棋下得很无聊,有时候,手里的棋子未落,就扯起鼾声,打起瞌睡,有时候,又找些七窍八孔的歪理,出去溜达半天不回来,比如,尿遁,比如,迷路,之类。 这个时候,皇帝就要来找青芥子的麻烦。 不过,看在那一次一万贯香火钱的份上,青芥子也跟她师傅一样,什么都能忍了。 自从看了那本惊心动魄的韩非子,她就不怎么敢正眼看他。 可他偏要来逗她,直勾勾的,斜眸眸的,各种看,还要含沙射影地,拿些荤七八素的话来逗她。 说是下棋,手里却抱着只雪白雪白的猫儿,说是那野猫儿自己跑到他寝宫来,赖着不走,他勉强才收留下的。 那宽厚大手,修长指节,就在那猫儿的一身深长浓密白雪中,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翻揉,跟摸个美人似的。 摸得她,真心感到后脊发麻,毛孔发颤。 那样俊美的男人,浑身冷冷清清的,端直盘坐着,怀中却搁一只温顺猫儿,深情地抚摸逗弄,看着就有种迷乱的……色气。 这种时候,青芥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吃东西。 这御书房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每一次都有各种各样的点心。每一次,都会换许多花样,可是,每一种花样,竟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遂奋不顾身,埋头开吃。 东山上什么都好,就是吃得寡淡。 她似乎也不怎么喜荤腥,但却喜甜食,零嘴。 手里有些捯饬的,嘴里有些咀嚼的,总好过,被他一边摸着猫儿毛皮,一边来看她时,那种心慌与无措。 那人便抱着那软猫儿,朝着那尖尖耳朵边上,低低哑哑地,一声戏谑轻唤: “小馋猫……” 女郎一口软糕含在嘴,愣神少息,自觉地,对号入座。 但终于,厚着脸皮,忍住耳根子蹿红,努力吞咽了。 那人抬眸撇她一眼,嘴角乍浮一丝儿浅浅的笑,便拿起案上小鱼干儿,低头喂那猫儿去,连食带手,往那猫儿口中塞,嘴里还要邪邪地哄来,“小馋猫,喂饱你……” 女郎就觉得,耳根处的红潮,刷地蹿至整个腮面。 这个人,这么能够这样?这种言语调戏,比起直接对她动手动脚,还要无赖!
那本册子里,亦有这样一句的,说的……却是另一番境地。 青芥子便要起身,想出殿去。惹不起,她躲还不行吗? “青青,你要去哪里?”皇帝抬眸,懒笑着问她。 “我……我找师傅去,他可能又迷路了……”女郎指了指殿外,支吾着回答。 她那个无良师傅也是,下一盘棋,起码要去十次茅房,十九有九次,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别去!”皇帝一声妖呵,顺手就把怀中软猫儿抓起来,往她身上塞来。 女郎措手不及,本能地伸手去抱,可那软绒绒的一团,看着小小,实则肥重,她一时还没接稳,那猫儿就往边上一溜,她赶紧侧身去抓,再溜,再抓。 等抓稳猫儿在手,她也侧身趴伏在地上了。 猫儿团团在怀,却感觉,身后也袭来一片暖云,那皇帝也顺势侧身,压了过来,将她和猫儿,一起制在身下了。 偏偏她那师傅,也回来得刚好是时候,一脚进殿,一个转头,看见的就是窗下这光景。 娇小女郎,抱着猫儿,侧躺在地上,高大的男子,撑手在她身侧,垂头递颈地,正往下凑呢,眼看就要……滚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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