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人、玉楼春…… 沈无咎点点头,问道:“琴社?湖阳还有这种地方,只是听琴吗?” 侍从低头一笑,说:“是不是只听琴,小的可不知道。但小的听说,从前钱大人在时,这个玉楼春深居简出,寻常人也见不到她。钱大人出了事,她才经常与世家女眷们在后宅往来,也偶尔教小姐夫人们弹琴消遣,应当是手里有一份钱财的。” 侍从的话,侧面说明玉楼春不是那种以色侍人的流莺,但却并没有打消沈无咎的那份心思,甚至勾起来他的好奇。钱仲谋一直都是自视颇高,原配吴氏死了以后,后宅连个侍妾都没有,难道这个玉楼春就是他多年不娶的原因? “这个玉泣琴社在哪里?你知道吗?”沈无咎又问。 “嗨,公子,这琴社就在咱们府上朝北两条巷子的按察司街上啊。您真是一心在家业上,这等消遣的地方,就算路过了,也看不见。” 沈无咎心里叹然,自己这几年的确一心都在经营家业和谋取官职上,为了一张盐范,他能上下疏通奔走十天半个月不眠不休,也不知疲倦。如今沈家兵强马壮、富可敌国,但父母过世以后,他不仅耽误了婚事,对杭南高门享乐玩闹的事情也全然无暇顾及,于是心里想改日要去这个琴社探访一番。 两人说话间就走出了孟府,分明是暮秋时节,杭南虽说气候温暖,也已经有了一点冬日的萧瑟。他回头看看再熟悉不过的孟府,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彻骨寒意。 太子失势以后,恒昌帝的圣谕一条接着一条,杭南世族的利益不断被蚕食,世族日薄西山,不一定哪天就被连锅端,这几乎是满朝皆有预料的事情。孟启礼虽有二品巡抚职位在身,没有了背后势力的支持,乌纱帽也是朝不保夕。 如今又在身边安插了这么一位才能超凡,心路极深的九殿下,逼的杭南世族不得不亮剑。但这究竟会是柳暗花明还是负隅顽抗,沈无咎自己心里根本就一点底也没有。 · 孟夫人领着众女眷向郑澜夫妇行礼后,便拖着小院儿去了花园,孟大人则邀请郑澜去书房,欣赏他多年珍藏的墨宝和古玩。 真正的钱淑媛虽然养在深闺,但是到底是在杭南长大,因此孟府的女眷中,有不少是见过十三岁之前的钱淑媛的。 连着孟夫人再几个府上的大丫鬟,都惊讶“女大十八变”,曾经模样秀气的钱淑媛,几年不见,长成了这般绝色的人物,难怪恒昌帝会赐婚。 小院儿仪态端方地对她们颔首微笑,假装是见过但是年头久了想不起她们。 “媛娘,过去你该叫我五婶的……”孟夫人只顾着热情,旁边的婢女给她一个眼色,她才悻悻说:“哦哦,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能称呼娘娘,只是提起旧事,在下也是十分想念。” 小院儿想起来陶娘子说过,杭南世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本来都是沾亲带故的。孟启礼在家里排行老五,可不应当叫孟夫人五婶嘛。 “殿下说今日是私人聚会,与寻常人家并无两样,夫人不必多礼。”小院儿微笑着说,孟夫人也渐渐轻松下来。 孟府的花园虽然不及二分园那般经典奢华,但因为孟家人口众多,所以显得很有人气,小院儿便赞许她们人丁兴旺。 “说起人丁兴旺,如今这景象也是不必当年了。”孟夫人扯着小院儿的手,微笑着热情叙旧。孟夫人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小生于优渥,根本不知道烦恼是什么东西,因此显得格外善意好客。她以世家女的出身,十分了解对于一个女子,背后的娘家就是在婆家的依仗,纵然是嫁入天家也是照样。 “说起来,令尊的事情,着实让尊道也十分的难过,但天子威仪,就是这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也不要太难过。”尊道一听便是孟启礼的小字,小院儿不知道,但是猜到了。 孟夫人安慰着不在场的钱淑媛,而真正的小院儿自然是不会为了钱仲谋掉一滴眼泪,反而是孟夫人越说越伤心了,她好心以为小院儿身为王妃不能表达对娘家的感情,于是破涕为笑地说:“算了算了,我不该跟娘娘提这些。如今总是殿下得圣上眷爱,又如此年少有为,我该为娘娘高兴。殿下和娘娘琴瑟和谐,也是杭南的荣耀。” 小院儿低头对孟夫人浅浅道谢。 孟夫人又说:“听京中的人说娘娘琵琶弹得十分好,怎么以前没有听说你练琴?” 小院脸色一变,又迅速恢复正常,对孟夫人说:“只是偶尔瞎弹,京中人的话,总是越传越玄。” 孟夫人只当她是谦虚,神色里突然添了一份十分懂得内情的意味,将她的手使劲儿握了握,道:“我知道你想她了,学着弹琵琶也是睹物思人吧。” 小院儿身体颤抖一下,孟夫人似乎知道什么本来属于钱淑媛的秘密吗?而这个秘密,一定是陶娘子当时都不知道,更来不及告诉她的。 而这一颤抖,却被孟夫人解读为了另一层意思,几乎要落下泪来:“媛娘,你的哭,我都懂。如今你随我来,她在等你。”
第55章 生母 红痣 小院儿心头疑惑万分, 但是脸上却不敢显露,只继续沉着地迈着步子,随孟夫人前行。 “夫人, 前头殿下恐一会儿会找我。”小院儿提示道。 孟夫人紧握着她的手,小院儿感受到她手心的薄汗, 似乎是极为紧张, 喉咙滚了滚, 对她说:“晓得的,今日不过是牵个线,日后你们母女有的是时间, 毕竟如今都在杭南。” 听到“母女”两个字,小院儿心头涌出巨大的震撼。 陶娘子说过,钱淑媛的母亲是京城官商世家的吴氏,也就是吴凡芸的姑母,已经去世多年了,怎么偏生又出来什么母亲? 难道钱淑媛的生母,另有其人?小院听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孟夫人将小院儿引入花园里一处不显眼的花房之中,四下都是木墙,花木有层次地堆叠, 虽然是秋天,因有金桂盛开, 整个花房里都弥漫着清香。小院儿抬头看了屋顶,竟然是开着玻璃窗, 阳光就这样挥洒进来。 有钱人真的是奢靡, 不是用玻璃做船,就是做屋顶天花板。 一片芳草掩映中,玉楼春抱着琵琶坐在一张秀墩上, 见孟夫人引了小院儿进来,神情一凛,第一眼看到她额头间的花钿胎记。 本来她已经对钱淑媛的到来有所准备,但是见到小院儿额头的花钿胎记,却瞳孔骤然一缩,以至于慌张到琴都落在了地上。 孟夫人赶忙去帮她把琴捡起来。 孟夫人弯腰的瞬间,小院儿的眼神也对上了玉楼春。 仿佛是前世有过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一般,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小院儿身上流淌过,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已经三四十岁,依旧光彩夺目,美貌得晃人眼眸的女人,心里不断提示着自己,这是另一个女子的母亲,但是却不知为何,一股清泪似乎超越了她本身,不听话地流淌了下来。 孟夫人把琴放好,看着两个人无言的对视,心中一暖,心里暗自感叹孟大人神机妙算。果然送二分园不如送亲妈,房子是死物,但血脉才是活络的。 只要能够兜揽住湛王妃,就不怕湛王不保住杭南世家。这是孟大人对着来者不善的郑澜,使出的第二招。 “你们聊,我出去了。”孟夫人从花房外把门关上。 良久,玉楼春才走过来,纤细洁白如玉簪的手指,伸出来抚摸小院儿额头间的花钿。小院儿以为这样的手指应该是冰冷的,但是触摸到她的时候,却居然有几分温热。 “我该怎么称呼娘子?”小院儿问,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这样扮演下去。 玉楼春却没有回答,手指从小院儿脸上挪下来,复去看她的脸,底下了头,像是问自己:“怎么会……” 小院儿不敢继续多说,她不清楚玉楼春是否和真正的钱淑媛有过交集,或者一个母亲,总有认出自己孩子的办法。 见玉楼春又坐到了秀墩上,只是比方才进来时,脸上多了许多的惊异之色,小院儿只想退出去逃走。 正当她想要转身的时候,玉楼春却徐徐开口:“其实,你应当不是阿媛。” 小院儿顿时呆住在那里,一种被识破的错愕涌现在心头:“娘子久不见我,竟然是认不出……” “你是她的姐姐。” 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院儿抬首看向玉楼春。 “如果你的胎记是真的,那便是她的姐姐。如果我所言不虚,你的右脚脚背上还有一颗红痣。” 一种肃杀的冷攀爬在小院儿周身,那颗脚上的红痣,除了郑澜,几乎没有人见过…… “你是谁?”小院儿忍不住问。 “恒昌六年十月,你生在湖阳永川里,今年应该十七岁,比阿媛大两岁。你的胎记像一朵菱花,而她的则像一朵莲,是不一样的。我生了两个有花钿胎记的女儿,不会只记得一个。” 几乎是以一种小院儿来不及拒绝的速度,玉楼春蹲下,扯开小院儿的绣袜,那颗红痣赫然就在眼前,玉楼春抬眼,双眸里浸满了泪水,小院儿的容颜在她的视线中模糊。 一时间,她甚至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一个女儿,然而那颗红痣,比额头间的花钿胎记,更让她无比确定。天下有这样胎记的女子并没有几个,而她生过两个这样的女儿! “青佩,娘一直在寻你,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玉楼春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几乎是以一种哭腔在问她,而青佩这个名字,对小院儿来说似乎只是一个从未听闻的名字。 速来沉稳,处乱不惊的小院儿此时全然慌了,她撇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倍感错愕,有一种古怪的感念的女人,踉踉跄跄跑了出去,在门口才来得及喘口气,对着后面的人似乎也是对着自己说: “娘子认错了人,本宫是湛王妃,这里没有娘子要寻的人。”
第56章 稼穑 孟启礼赶紧赔礼,表…… 孟夫人见小院儿这样快就出来, 又看到她慌张的神色,似乎也早有预料,轻轻拍着她的背, 又让婢女给她呈上来茶水,小院儿喝了口水, 平复了一下心绪, 抬头看着孟夫人投来关切而安慰的眼光。 孟夫人一边接过她的茶杯, 一边对她说:“是妾身冒昧了,这么多年没有见面,自然是有些仓惶, 但若王妃应允,可以经常让玉娘来我府上,王妃过来相聚,什么时候合适,再告知殿下不迟。” 小院儿顿了顿,还没有从慌乱中醒过来,她咽下茶水,过了一息才对孟夫人道:“玉娘如今在何处?以后我也可派人去接她去二分园。” 孟夫人神色微微一沉,觉得若是如此, 便少了与王妃攀关系的机会,但还是又作出悦然的表情, 说:“玉娘在按察司街的玉泣琴社,方才你们匆匆见面, 没有提到?” 小院儿没说话, 孟夫人便自问自答道:“今日一见太匆匆,忘了问也是寻常。玉娘常来我府上,教授女眷们琴技, 王妃得了闲,也可来听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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