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离别,钱淑媛脸上浮现了一丝忧伤之色。经过太子始乱终弃,她曾经下定决心,此生再不去贪恋情爱,认清男人不要头脑发热任性妄为,但是一路上,貌似鲁莽的金三却始终少言寡语,却细腻入微,钱淑媛从未体会过这种照顾和爱护,不知不觉间对金三的感情也已经暧昧不清。如今想到他马上要走,心中全是不舍。 小院儿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对她说:“既然你肯认我是姐姐,便没有什么往事不能说开去。掉包代嫁,本来就是命运鬼使神差,我和你也都没有错处。我曾在江湖上漂泊两年,三哥虽然确实做过一些草莽的事情,人却是极好,心地良善,纵然粗犷,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 淑媛闻听,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几分:“原来你与他是故人。”她没有说出口的,却是自己有了一份猜测。金三即便再仗义豪情,对她的细腻温存,也的确超出了萍水相逢的关系。如今小院儿提起他,没有点破,钱淑媛却已经有了几分了然,大抵是因为额头的花钿和容貌的相似,让金三才能对她一路搭救。 不难猜出,金三喜欢的是谁。 她俯身去抚摸钱淑媛额头间的花钿,确实如一朵红莲般绽放,与她额头上的菱花,有几分不同。但是若非仔细端详,诚然是看不出来。 “三哥心中一直有一个人,应当就是姐姐你吧?”钱淑媛终于问出口,抬眼看着小院儿,眼神里倒是一片坦坦荡荡。 小院儿有几分尴尬,金三从未对她表达过什么,但是若说不是,又的确不是实情。 见小院儿尴尬,钱淑媛却一笑:“三哥也是痴心妄想,如今你是湛王妃,三哥怎么和姐夫相比?” 小院儿知道钱淑媛只不过是给她台阶,并非真的瞧不上金三。金三曾经对她情真意切,如今这段情若落到淑媛身上,小院儿心里却是满满的祝福。 “三哥是个很难得的人。”小院儿斟酌着字句,对钱淑媛缓缓说。 “有多难得?”金三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条草绳捆着的大鱼。随后跟进来的是蝶,自然是不明白这个五大三粗的人是何来头,进来守护小院儿的安危。 小院儿示意蝶没什么大碍,又让她坐下一同饮茶。 钱淑媛接过金三的话头,走到金三跟前,肃穆了表情,却又用调笑的口吻说:“三哥,这是我的姐姐,如今已经成婚了,夫妻鹣鲽情深、恩爱甚笃,我在京中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如果有人肖想我姐姐,我可是第一个要站在身前不同意的。” 金三脸色竟然蓦地一红,不知道如何接下话茬,就低头取了燃香的火折子,说去了柴房生火,临出门对钱淑媛说:“买了极好的花鲢,给你炖鱼汤。” 金三极擅做鱼,在临河画舫上的时候,小院儿就知道了。他一路护送钱淑媛到了杭南,期间也曾炖鱼汤给她暖身体,钱淑媛最喜欢花鲢,金三今日从房上跳下,就去了集市,买了新鲜的花鲢回来。 小院儿机灵地让蝶也去帮忙,也跟着钱淑媛调笑:“我惟独不喜欢花鲢,三哥怎的只给妹妹炖鱼汤?难道我不是客人么?许久不见,三哥竟是忘了我?” 金三简直对这对姐妹不堪其扰,退出去的时候,耳朵根子都红了。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点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但也觉得气氛有些好笑,便急忙忙跟过去帮忙。 室内只剩下了小院儿和钱淑媛,小院儿把锦盒里另一枚名章递给她:“听我的,抓住三哥,再不要去想什么废太子了。” 本朝虽然崇尚名节,但是对女子改嫁并没有禁忌,婚恋有一份阔达与自由。钱淑媛听闻小院儿这样说,自然就明白自己为何会找人替嫁的事情,小院儿大概早已经清楚。心里想到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和途中失去的孩子,脸上不由难过起来。 其实最初知道自己被郑涌无情抛弃的时候,钱淑媛确实心碎到了想要自尽的程度。这真是一段屈辱的伤心事。其实在小院儿到来之前的几天,钱淑媛已经将自己的事情,跟玉楼春和金三都说了,金三并没有对她有丝毫的嫌弃,沉默寡言中慢慢的同情与心疼。 此时听小院儿说出来,钱淑媛却觉得没有那么伤心了。 小院儿将她拦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脊背,仿佛片刻之间,就找到了做姐姐的感受。 “都过去了……我们都会好好的。” 钱淑媛低头抹抹眼泪,对小院儿说:“这世间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她顿了顿,喉咙处有几分嘶哑,又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思量了片刻才说:“希望你也不要怪罪于我父亲。” 小院儿对于钱仲谋,是有几分嫌厌在心头的,若非他自私自利,自己也不会做了替嫁的棋子,但是命运似乎又因此给了她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于是此时此刻,竟然也说不出对钱仲谋的心绪到底是恨意多些,还是已经宽宥了。 “若非令尊,我也不会遇到殿下。”小院儿不想让钱淑媛思虑太重,于是还是故作了几分轻松地说:“还希望你不要怪我抢了你的姻缘。” 钱淑媛闻听,不由得一笑,指着外头冒了炊烟的柴房,对小院儿说:“老天爷把姐姐的那份,匀给我了。” · 沈无咎在前厅与玉楼春攀谈着不咸不淡的话题,眼睛都落在玉楼春的身上。明明是比他年长十几岁的女人,早应该洗尽铅华、风韵不再,玉楼春却如同一块璞玉请过岁月的洗礼和打磨,反而更加光彩熠熠。 见后院起来了炊烟,玉楼春和煦微笑着起身,对沈无咎说:“今日寒舍来了亲眷,便不久留沈公子了。” 沈无咎才回过神色,忙谦和有礼地道:“多谢社主,今日能与阁下清谈,沈某受益良多,便不多叨扰了。” 随后,沈无咎从身上拿出一锭赤足黄金的元宝,轻轻搁置在小几上,对玉楼春再行一礼,道:“这是给社主的酬谢,学生孑然一身,除却金银,身无长物。” 最后一句说得格外自负,玉楼春是见过名利场的人,眼睛甚至都没有落到金元宝上,仿佛十分不介意那是一枚铜钱还是一锭金子,对她来说都似乎无所谓,只轻飘飘说一句:“再会。”
第62章 微醺 他不肯承认,这种感…… 因是久没有见到金三, 玉楼春留下她晚上用膳的时候,便应允了。 蝶神色有些不平静,对小院儿说:“殿下嘱咐过, 还是希望您尽早回去。” 小院儿今日十分之喜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居然这样轻易找到了亲人, 另一方面是与钱淑媛说开了许多矛盾, 还有金三竟然也这样被她找到, 一石多鸟,不知道该为哪一件高兴。 本就是江湖飘令人,如今像是能落下锚的小船, 这与泣琴社虽小,却像个能停靠的港湾。小院儿哪里肯走。 “去回禀殿下一声,今日要留在这里用完膳。王府新进雇了厨子,能做京师口味的饭食,只一日不同食,不算什么的。” 说这话的时候,玉楼春正给两个女儿斟满她新酿制的石榴酒。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她如今找回来自己的两个女儿,觉得这个酒真的是应景。 金三的鱼汤鲜美得美貌都要掉下来, 小院儿说自己不喜欢花鲢,那也是逗人的玩笑话, 她亲自往鱼汤里又添了好几块豆腐,实在是美味。并且撸起袖子就用木勺去蒯羹汤, 钱淑媛是从小做世家女的, 竟没有见过女孩子这般行动,觉得好笑也有几分诧异。 因饮了几盅酒,后劲上来小院对金三说:“三哥, 今日多像我们曾经船上,吃肉喝酒快慰得紧。你不知道我这一年笑不露齿,过得可别扭了。” 话说出口,玉楼春和钱淑媛都看着她,才品味出她一丝借酒浇愁的意味。 玉楼春想去问她,却被钱淑媛拦住,默默摆摆手。只听见小院儿仍旧扯着金三自顾自说:“三哥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吧?这回你真的要回天凌山见婆婆,可要替我好好问问,怎的就那么狠心把我又卖了。” 金三脸上有了十足的尴尬,钱淑媛纳罕地看着,才隐隐约约明白过来,小院儿被人牙子典卖到了厚山茶叙,原来是金三的母亲是始作俑者。 本来,钱淑媛是打定主意,要么拦着金三不许他走,要么央告母亲要同行去天凌山拜会他的母亲。但是金三一路都对母亲讳莫如深,钱淑媛知道有这么个人,却第一次从小院儿嘴里闻听了金婆原来是个敢于典卖活人的人物。 见金三尴尬,小院儿浑浑噩噩才觉得自己是说错了话,又去自罚三杯。 玉楼春搂住她,劝告:“看你真是遇事沉稳的好姑娘,怎么这般贪饮的,不行,不能再喝了。” 钱淑媛也去给她递过凉茶醒酒。 偏生小院儿此时此刻,仿佛要将前面十几年的不痛快全都靠这一场酒抒发开来一般,对玉楼春说:“娘亲你有所不知,妹妹不计较我抢了她的王妃。我却计较怎么老天爷这么对我,金婆是狠心,却对三哥好得很,深怕我带坏了他也要卖了我。妹妹被狗太子坑害,到底还与牵挂的父亲。怎么偏我没有人疼惜呢。” 玉楼春听了蹙着眉要落泪,本来其乐融融的晚饭,因为小院儿喝了酒又哭又笑,气氛颇怪异起来。 等到夜深了,湛王府的人实在是看不过,干脆来了与泣琴社接人。沈无咎的车马就在不远处,本打算深夜等玉楼春的所谓亲眷走了以后,再度来访,却看到了云纹镶嵌着金龙图案的宫制马车停在了玉泣琴社,迎出来一个穿着狐狸裘大氅的女子。 沈无咎看着湛王府的马车,又隐约听到马车里下来接人的婢女在唤她“王妃”,眉头不禁一皱。 “公子,咱们今日还等吗?”沈无咎的侍从十分机灵地问。 沈无咎看看天色,也没有了继续缠着玉楼春的兴致,看看马车里已经凉了的京糕十二件,叹了口气,说:“回府。” 回府的路上,沈无咎安排了人去查湛王妃与玉楼春的关系,能够饮酒至这时间,必定不是寻常的交情。但是一瞬间他又不想调查,反而是有些奢望有一天玉楼春能对他把自己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有了这个念头,他自己也是深深一惊。 玉楼春比他年长,是实实在在风尘中出没过的女人,又是钱仲谋的相好,这些他都知道。但饶是如此,见到玉楼春的时候,这些香艳甚至不名誉的背景都被这个女人的光芒照得寻不见了。 甚至沈无咎能清楚记得今日和玉楼春到底说了多少句话,一字一句,她的举手投足全都刻在心里。他对自己有些无可奈何。
作为杭南门阀最年轻的家主,他文治武功都能说得出一二三,甚至就连孟启礼这样的老江湖,有时候都不得不把他的建议和看法放在心上。莫说杭南,就算是皇亲国戚的公主郡主,他若是动了心,有几个娶不到的?自己会在一个清晨对一个历经风霜的风尘女子动心,真是一件足可耻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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