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抬头看他,明明还是稚嫩的声音,却带着赤裸裸的质问:“你如果真的是爹爹,那这些年都去哪了?” 这些年,爷爷每每提到爹爹都会很伤心,他见过人人都敬畏的爷爷,一个人悄悄地对着一块牌子落泪,他知道的,那上面刻着爹爹名字。 这些年,三爹爹都不曾踏足幽冥谷,却总是对着那个方向,一个人偷偷地喝了许多的酒。他知道的,三爹爹很难过,是因为爹爹的死。 这些年,二爹爹一直生气着不理会三爹爹,紫苏姐姐也总看着他暗暗地叹气。他知道的,这些都是因为爹爹,因为爹爹已经不在了…… “小念呐~”玄衣男子面上微微动容,搂过呆呆出神的慕念,低头轻轻地叹气:“爹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那为什么不敢让人看到?”慕念挣开那怀抱,紧盯着那诡异的银面又问。 慕念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日安歌一来他匆忙忙就离开了?为什么白日里来学堂也要鬼鬼祟祟的?为什么爹爹回来了还要躲躲藏藏? 玄衣男子微微一顿,复又笑了笑解释:“现在时机还未成熟,爹爹想确认一些事情。” 慕念也不看他,盯着远处的一片落叶良久,低声地又问:“那我娘亲呢?” “你娘亲她……她不在了。”玄衣男子悲痛又沉重地说着,又轻抚着慕念的背,柔声安慰:“小念乖,还有爹爹在呢!” 慕念眨了眨微红的眼睛,咬着嘴唇不语,小小的手指搅弄着衣摆。似乎是有着太多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开来…… 玄衣男子心疼的抱紧了那个小小的身子,宠溺地问:“小念要去吃冰糖冰雪冰元子吗?”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偶欲看书又懒开(2) 红尘里的故事,演来演去无非就是那么几件。戏文里永远的东宫西宫还有帝王昏庸,永远的苦命鸳鸯到头双飞神仙羡,永远的好人含冤受怨苦尽甘来终如愿…… 烦闷的盛暑骄阳天,茶楼里空荡荡几乎没几个听众,此刻多也是些过路的旅人,无处可去来此权当是避暑消遣。正当中午,也都昏昏沉沉,四仰八叉倒头就呼呼大睡寻个周公去。 说书人用手甩去额前大汗,吞了吞口水,当是润润冒烟的喉咙。惊堂木一声,听客们不闻不问,自个儿还是讲得津津有味。话说当年…… 楼上的厢间,一紫衣小生懒懒地趴着雕花的窗棂,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望天,一会儿数着过路的蚂蚁。 “可是安歌缠着要来听书,如何又觉乏味了?”声音含笑似莺似铃,好听得紧,如泉水涓涓细流,让人听去在这炎炎夏日竟生着一股甘洌。 说这话的美人儿,一身红衣艳艳,眉间朱砂一点,不是画堂春的紫苏姑娘是谁? 安歌耷着脑袋恹恹地回头,拿着宽袖往那热得发红的娇颜扇风,笑着讨好地说道:“好姐姐,这闷天儿着实无聊得很,没成想这说书的也无聊的很。” “是吗?我倒觉得颇有趣的。”紫苏轻笑,也不再理会她,只觉听着楼下那人说的故事也算新鲜,素日里楼中琐事繁忙倒也没这个闲情。 安歌圆溜溜的眼珠子又转向了窗外,正午的太阳正毒,烤得发烫的街道上可没什么人在乱逛,除去远处树荫下还有一两老头在闲话,可真真是静得可怜。 在塌上胡乱摸出个话本来,随手翻了两页又觉看不下去,复又扔到一旁。若是还在岛上,这一本可是她的最爱才是,本寻思着来茶馆里听书解乏,未想这天热得事事都觉得无趣。 想起以往夏日,她可不安分地在这陆地上呆着,老早就钻水里头和鱼儿嬉戏去了。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她既已决定放下月落陪在那人身边,需也得学着云泽女儿家的规矩,万万不能让那浮云公子给人笑话了去。 正怀念着水中畅游的痛快,不想却见有人自那小巷弄里出来,一大一小的身影,纵使这般远远看着都觉不同凡人。 心中也觉奇怪,现下这时辰可热得很,谁家的大人小孩不都是躲着屋里乘凉,怎么还有人来这街上煎着。再细看,惊觉可是眼熟得很…… 紫苏侧头看她纳闷的模样,多少竟羡起她的真性情来,这傻丫头喜怒哀乐全写了脸上,虽也经历过不少事,却也仍是单纯善良。 低头宠溺地笑了笑,眼角瞥向那摊开的话本,上头似乎是写着宛丘什么云云,不免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口中不觉也念出声来: “幽冥谷,专做杀人买卖,为江湖人所不齿……幽冥谷主江水寒,发白似雪,半戴修罗鬼面,一身玄衣……” 那个人,不就是?!! 安歌猛地站起,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楞住,真真是活见鬼了不成? 如何可能?江水寒还活着!既然江水寒就是穆风,那么以他与秋月白的交情,秋月白又怎会不知情!何况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几年来对稚子老父不闻不问? 不对!就算她从未见过那传说中的大魔头大元帅,可至少,她觉得方才那人不是。哪里不是,她却又说不出来。此事必然有蹊跷! “怎么了?”紫苏不明所以,抬头看她,柔声询问。 安歌微微颦娥,好看的眉眼纠结在了一块。沉吟一会,笑了笑只说:“我好像……看到了小念。” “小念?”紫苏也有些许惊讶,小念可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前些日子先生送他去学堂,他还因此欢喜得很。可现在这时辰不该是上学的时候?莫不是看错了? 紫苏皱了皱眉,难不成小念也学会逃学不成?那着实是不可能的。低声地又道:“他不是在城东的私塾上课吗?” “嗯嗯,照理应是!”安歌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担心小念逃课学坏,只是小念怎么和那个玄衣人在一道?莫不是有人要利用小念?因为王爷?还是秋月白?亦或是幽冥谷?总之,她必须弄清楚! “你去哪?”见她二话不说夺门而去,紫苏忙忙叫住她。 “我去看看,小念和一个很奇怪的人一起。”安歌怕她担心,急急地解释道,话音未落,一溜烟儿早已不见个人影。 “奇怪的人?”紫苏口中咀嚼着这几字,看安歌如此不淡定的离去,那足已说明是那人是怎样的可疑。猛地才又反映过来,戴上了面纱,忙忙追到楼下喊道:“等等,我同你一道!” 紫苏何曾这般大声说过话,幸而此间客少,只引得几人侧目而视,也有人被扰了美梦嘟囔着。 紫苏赶紧低头快步出了茶楼,只是街上空无一人,举目如何搜寻也不见安歌。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拟将欢笑排离索(1) “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 天涯倦旅,半生零落依依。 紫陌红尘,形单影只寂寂。 碧落黄泉,孤魂残魄痴痴。 强做的欢颜,希望能将离群索居的寂寞排遣,心头烦闷郁结久压不散。不免再叹一声,镜中容颜已是不复当年,早生的华发赫然醒目在青丝三千。 背井离乡的这些年岁里,拖着个多愁多病之身,陷着个长年漂泊之境,看着这容颜衰败之景。心中难免是感慨万万……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早被年华抛闪在亘古的洪荒。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往,如生命顽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放不下,也忘却不了。 暮色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鹅黄的夕阳悬挂在云山乌岭间,最后一缕霞光也在悄然的收敛。 寂静的园子,寂寞的小楼,茫茫的人间,可有谁还比那白衣哀愁? 屋子昏昏暗暗,那白衣倚塌酌酒,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长长的黒睫掩着如古井般深邃的眸子,清瘦的身子显得白衣空空荡荡,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 杯酒入肚,胃里是火辣辣的疼痛叫嚣,那白衣恍若不觉,嘴角自始至终都擒着一抹笑意。 熟稔得再倒一杯,方才一饮而尽,却又呛得咳嗽连连,浑身的不适再度席卷。手肘抵在案上,头埋在臂弯里喘气,一手紧紧抓着心口的衣物,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里。 还真是不得消停啊! “怎么又喝酒了?”看他门扉半掩,安歌寻思着过来瞧瞧,没曾想这人也忒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这好容易才调养过来的,才几日觉得他不那么病恹恹的,却一推门就见着个伏案的醉鬼。 安歌再生气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好伸手去拿过他手中的酒杯,不想秋月白昏昏沉沉的,还紧紧护着酒不肯让人夺去。安歌到底是个女儿家,论力气怎么也比不过那醉醺醺的秋月白,无奈之下只得放弃。 俯身又瞧了瞧趴在案上的秋月白,拿手轻轻推了一下,见他未有反应。担心他又生了病,素手轻探着他额前的温度,柔声询问:“可是不舒服?” 那白衣浑身如浸水刚出的芙蓉,狼狈却又不失雅致,半醉欲醉乍醒未醒的迷蒙双眸轻抬,温柔地笑了笑道:“你回来了?” 真是醉了不成?安歌自那日茶楼看到那玄衣白发的男子,追过去寻了半日也未见个人影,问过小念也没个收获。这几天可都是待在庄内,纠结着是否告知秋月白与之商量一二。 可偏偏眼前这人虽说是在养病,却也没闲着,日日一堆堆的账本文件要处理,七早八早也有人等着求见,谈生意的求办事的看病的都有,江湖莽汉名门贵胄络绎不绝。 说是在同一园子,见到那白衣的机会也少之可怜,本以为现下他还在前院会客,没想竟又躲着喝酒,还喝成这样? 安歌心下也是又气又好笑,再度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酒壶,无奈地哄道:“不喝了可好?” “不好!”秋月白醉酒竟如孩子一般,护着酒轻轻摇头耍赖。 “可是喝酒也不好啊!”安歌又耐心地劝道,实在不能与醉酒的他一般见识。 “为什么?”秋月白抬头楞着看她,似乎真不明白酒有什么不好。如果真的能喝醉,那就可以忘记一切不是么?忘记了痛苦有什么不好? 安歌一时哑口无言,毕竟她也是爱酒之人。起初学会饮酒是因为爹爹的离开,她眷恋着爹爹身上的酒香,就躲在酒窖里醉了三天三夜,至此后她也未再醉过。可是,无酒何以解忧? 真真要说这酒不好,安歌想了想才低声地说:“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先生的身子才好,莫再折腾了。” “无碍的。”秋月白摆了摆手,笑得如沐春风,温文尔雅全然没了方才的醉态。 “原来先生没醉?那更不该喝了。”安歌也是纳闷,这人怎么一会醉得厉害,一会又清醒得很。心想左右是不能让他再喝了,又伸手去夺那酒壶,没想秋月白身子一闪又给躲过。 一把扑空的安歌可真是恼了,索性也不管他,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抱起桌下的酒坛,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而后重重的放在桌上,温怒的声音响起:“先生想喝,安歌陪你就是。” 又半响,安歌剪秋美瞳紧紧盯着那白衣,心中说不出的酸酸楚楚,轻声低柔的情话在齿间缠绵: “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决意奉陪到底。既然你这般糟蹋自个儿的身体,那么我又怎会吝惜自己?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我是都要追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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