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笑了笑,她自然是知道秋月白出门了,所以她才会这般无聊地拉锦瑟出来喝酒。 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又拉过锦瑟往里走,这画堂春她可熟悉得很,便又随口说道:“那不打扰他们了,我们自个儿喝酒便是。” 就这般,未来至尊至贵的帝后,那个清清冷冷的锦瑟,便被拐到青楼喝起了花酒。 楼上,听雨阁。 那白衣负手立在窗前,俯眼看着热闹非凡的街道,目光随着队伍前头的那辆马车,徐徐往前。 马车的窗帘微微揭起,两鬓斑白的老人微微探出头来,恍若有所感应一般,也抬眼看向了这边。 秋月白淡淡一笑,眼底无悲无喜,语调无甚波澜,突兀地低喃:“他来了。” “嗯?”紫苏看着暖炉上的热水沸腾,听着外头鼓乐齐鸣,心中乱糟糟如麻絮,听他突然开口,不明所以地抬头。 “紫苏不去见他吗?”秋月白嗓音温柔,眸光温柔。 紫苏闻言一怔,复又摇头笑笑,埋首仔细斟茶倒水,声音轻淡:“先生言笑了,紫苏一介风尘女子,去拜见丞相大人作甚?” 秋月白见她这般,心中不由叹气,诸事都由他而起,待他离去也该有个好的结局。须臾过后,薄唇轻启:“他毕竟是你……” “先生,宋淑清已故了不是?”紫苏递过一杯的温茶,打断了他的话头,笑颜依然。 秋月白接过茶杯,捂了捂微凉的五指,半是叹气地想再说什么:“紫苏……” “先生莫再劝我了。”紫苏笑着摇头,余光却忍不住飘忽到窗外,那喧闹的队伍已然远去,声如呓语:“紫苏只是画堂春的紫苏。” “紫苏不想见他吗?”她露出的点点哀愁期盼,哪逃得过秋月白的眼睛。 紫苏折身离开了轩窗,只是背着秋月白,悠悠开口:“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子欲养而亲不待,”秋月白喃喃念了一句,其中意味深长,声音轻轻如风:“紫苏难道不怕吗?” 紫苏眸含悲凉,失神地垂下手,猛地碰到了烧水的铁壶,纵是收手及时,也是烫起了水泡。 秋月白疾步地走到里间,红木柜子里药物的放置自然是万分的熟悉,只是猛地站起,还是忍不住有些地头晕目眩,身形微晃。 故而稍有了耽搁,才见秋月白拿着一瓶治伤的药膏过来。紫苏愣愣地看着他,温柔又认真地上药,明明是极近的距离,却又觉得隔了太远,远到她不敢有半分痴念。 伤口的疼痛,药膏的冰凉,冰火两重天,心中千回百转成结。紫苏平日的逞强也淡去了,柔化在那云水中,忍不住地感伤轻诉:“紫苏更怕辱没门楣。” 秋月白顿住了动作,眼里尽是不尽的哀伤,手中的药瓶捏得更紧了些,悠悠叹气:“是我连累了你……” “与先生何干?”紫苏反驳道。又轻轻抽回了手,缓缓站起身。许是怕秋月白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紫苏有些着急地想要离开。 走到门前,又停顿了脚步,低声叹息:“是紫苏命该如此,先生莫要多想。” 人走茶凉,秋月白有些颓然地坐着,一杯一杯地饮茶,明明寒冷沁入心脾,却又觉然不察。 怎么才能圆满? 小念,他会无忧长大,无须背负什么,然后从政或是从商,所有的路都为他铺好了…… 浅浅,她会是帝后,有君乾护着宠着,再也不必受苦受难,何况浮云山庄会是她永远的后盾…… …… 安歌? 想到这个名字,秋月白的眸光都柔和了起来,轻声地念了出声,唇齿间都流连的情愫,淡淡地化开……淡淡地成了悲凉,如那夕阳西下,暮晚微凉。 他想,她会厌倦的,困在他的身边,自由的她会厌倦的。 她会离开,会找到她的良人,陪着她海角天涯,陪着她地老天荒。 她会幸福的……没有他的未来。 他会祝福的……他梦里的格桑。 他独坐,一室的昏暗哀伤,心口隐隐作痛,五指几近嵌入胸前,默默垂下眼睫,一言不语。 轻扣窗子的声音,他抬眸看去,是一身黑衣打扮的芜华,只见她单膝跪地行礼:“先生。” 秋月白点了点示意,淡淡开口:“你怎么来了?” 芜华如实答道:“奴婢来寻小姐。” “她也来了。”秋月白也不觉太过意外,自然猜到是安歌作为。 “是。”芜华点头应道,顿了顿又补充:“泰伯说,晚间山庄还有宴会,也让奴婢来请先生。” 秋月白撑着桌角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掩去不适,泰然地往外走,嘱咐道:“去紫苏房里请小姐和安歌出来,一道回去吧。” VIP卷 第七十五章 筵开吉席醉琼觞(2) 浮云山庄,白墙绿瓦,隐在山水间,如云雾缭绕树冠而去,恍若本就是浑然天成,静默在太华山脚。 今宵逢喜,山庄张灯结彩,夜如白昼,喜气洋洋。一阵盖过一阵的乱哄哄,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这宛丘城中,但凡与秋月白结识的,无不上门讨杯喜酒,都寻思着沾沾这云泽第一等的喜气。 往后这浮云山庄的主人,不仅仅是天下第一公子,更是柔嘉帝王的大舅子,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这论江湖还是论朝堂,秋月白可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赶着巴结讨好的数不胜数。 更何况,这次宴请的有赫赫战功的镇南王,有德高望重的丞相,还有这宛丘城中各色人杰地灵,真真是汇聚了天下能人于一堂,这庄门口外看热闹的更是乌压压的一片。 鲜少设宴的浮云山庄,出手更是阔绰,不愧是富贾一方。这龙肝凤胆,山珍海味,羊羔美酒,钟鸣鼎食。觥帱交错,杯盘狼籍。其丰盛隆重之程度可见,这往后数载宛丘凡有人提起,都是难忘今日盛况。 那浮云山庄三门全开,庄主秋月白,一身华服如若谪仙下凡,亲自携亲妹白轻浅在庄外,只见那女子也是天仙之姿。难怪帝王青眼,兄妹二人无上荣光。 仪仗队至,一众人等跪地接旨。那代天迎亲宣旨的,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此间重视更是不言而喻。 这位承相有着几分儒生风范,两鬓斑白许许,双眼依旧炯炯有神,一丝也不显老态,犹如是那刚正笔直的松树。 只见他面色肃然,声音洪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惇典。咨白氏,乃浮云山庄秋月白之妹,钟祥世族,毓秀名门。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允协母仪于中外,以册宝立白氏为皇后。钦哉。” 谢旨接过,一切礼罢。迎丞相入内接风洗尘,以尽地主之谊。 里间,镇南王尊位上座,丞相官阶次之南向坐,秋月白虽为东道主,却是辈分最低,故而再次之北向坐。其中,女眷另设一席,由安歌在中打点。 宾客如云,高朋满座。飞觥献斝,弄盏传杯。丝竹管弦,歌舞不休。真真是好不热闹! 镇南王常年驻守在外,自然与这丞相大人无过多交集,二人又不是善于奉承之人,这兵遇上秀才,也没什么好讲的。 当然,他二人也算是同朝之谊,他虽嫌他弱缚无鸡之力,却也是精通为官之道,刚正不阿有正气。 丞相心中也是有敬意,云泽如今之所以可以乐享太平,全靠王爷镇守南疆之功,何况王爷也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他纵是眼比天高的狂士,对这位战神也是尊敬。 又有秋月白从中周旋,这一番宴席也算是其乐融融。 丞相大人惜才,看这秋月白年纪不大,却是成熟稳重,各方应酬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听他谈吐,更是不凡,一恍忽如若见到了白丞相的影子。 丞相举杯相邀,有意试探深浅,笑言:“先生才名远扬,老夫空有渊博之名,有一难题左思不得其解,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这一番言出,秋月白倒是愣了愣,随即笑开,宋老这点倒是从来不变。镇南王也乐得看场好戏,几年不见,丞相便不认得这位小友了? 面西座下一直顾着吃喝的半枫荷,拿着手里的猪蹄子翻了个大白眼,这丞相大人果真是尽忠尽职,吃个饭也不忘替朝廷物色个人才。只可惜呀,那小子就是不吃这碗官家饭,谁叫他是吃素的呢。 这此间一出,从天文论到地理,从朝堂讲到厨房,从诗词谈到柴米。秋月白也都对答如流,胸中自有一片的竹林。 半枫荷忍不住地叫好,丞相也是频频点头,然后又与之辩了一番白马非马的问题。 秋月白虽淡笑泰然,条条有理说马,其中举证种种相佐,白马是马缘何云云,说着却又暗自好笑。突然在想,若是安歌来辩这一题,定直接会说,白马当然是马,因为它是吃草的。 这边辩完,丞相大人也是自叹不如,浮云公子惊才艳艳,更是引得众人叹服。本以为是也该进入正题,认真地吃肉饮酒看歌舞,哪知丞相大人竟又遣人拿来纸笔,又考起了画技。 半枫荷看着眼前纸笔,白眼都懒得再翻,这丞相大人真把宴席当成科考不成?这经书诗词都考过了,眼下又要画什么野水无人渡,连他都要献丑一番。 片刻思量,草草几笔,便就交差了。没曾想,到最后还受了一夸奖,只听那始作俑者的丞相大人说道:“众人都只画船,只是军师这点了两只野鸟更妙,更显无人之境。” 半枫荷谦虚地笑笑,又忍不住探头去瞄秋月白的画纸,只见他画了个船夫趴着睡觉,心中恍然大悟,何谓无人渡。 他落笔,丞相惊叹,捋着胡须连赞极妙,众人不解,不是无人渡,那何须在添个老翁,岂不是画蛇添了足? 又听丞相笑着解释:“寂寞失落,百无聊赖,无乘客,妙哉。先生之才,老夫叹服。” 秋月白拱手作揖,谦让道:“丞相大人抬爱,月白不才,不过是贪了些小聪明,不足挂齿。” 丞相依旧严肃,看向秋月白的目光多了几分的赞赏,略带可惜地说道:“以先生之才,何不居庙堂之高,解君之忧,福泽百姓。”
秋月白面带难色,正思量着如何回绝。而袖中的手却是偷偷地下达命令,一时间,突然鼓乐齐鸣,一群身着妖艳的舞姬款款而来。 丞相大人见此情形,也未做怀疑,只是人声鼎沸,丝竹乱耳,便也不再多问,闷闷地喝起酒来。 瞥见那红衣舞姬,薄纱掩面,腰如折柳,秀指纤柔……玉白的手背至腕处,绘着一朵血色的曼陀花,美艳如生。 不复见不复见…… VIP卷 第七十六章 弄花熏得舞衣香(1) “溅酒滴残歌扇字,弄花熏得舞衣香。” 不复见…… 悲莫悲兮!骨肉分离苦,春去秋来八载余。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 父思儿,两鬓白,如今多病心力瘁。可怜的孩,天上人间可有住处?风渐寒,可有添衣加物?夜也深,可有宵夜暖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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