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骓写的信想必你也看过了。” 璇初将桌上纸死死攥紧:“是那群多事的奴才抄过来的,我刚拿到罢了。” 她凝视着他,璇初透彻地领悟到她即将说些什么,可是他根本不想在此时此刻谈论那个人:“姑妈天色已不早了,若有什么事,我们再寻时间商议。” “我不想压着某些心事去过你为我准备的宴会。” 璇初道:“我更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一切。” “我从不知道你和他有如此大的敌意,他虽然心思诡谲,但仍是值得收入麾下。” “我知道,是我狭隘容不得他。姑妈你为何一定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呢?也许有些人能惺惺相惜,可那绝不会是我和他。他所之事你也曾听过,但你从来不信。而今,他肆意挑起鞣苒与大鄢的战火,甚至想借此事打消我对他的搜查,若不是张骓曾识破黄浒的把戏将他抛下,或许他早就将大鄢捏在掌心了。这样的险恶用心仅仅是一句心思诡谲便可抹去吗?” 长乐:“此事还未有定论,就算沈家当真参与,我相信他并非主谋。” “他与沈家一体是不是主谋又如何?姑妈,你越是在我面前提及他的无辜,我越是不会留他。我不想让你伤心,可你莫令我伤心。你既然要我公正,为何事情还未查明,你却先为他求情?” 长乐放软了语气:“是我慌了神。” 璇初手中的纸快被他攥烂。 殿外传来宫人敲梆子的声音,已是月上中天时。 “姑妈,生辰吉乐。”璇初低声说道。 翌日的宴会,他们彼此恢复了最初,好似昨夜的交谈不过是一场幻梦,可是在欢笑的间隙,长乐仍有发觉璇初某一瞬的出神,哪怕他很快掩饰掉。 夏日的充沛阳光仿佛宴会上甜腻的糕点,使得枝头带着红晕的花甜甜腻腻。 长乐斜靠在窗边,她轻轻摇动着扇子,将视线从嫩叶蓬蓬的枝桠转移到此刻趴在她身边酣睡的璇初身上。 她拨开散乱在他额角的头发,隐隐约约听到他口中呼唤着娘亲。 顿时,一种仿佛在迷雾深处窥见一缕光芒的感觉,涌上心头。 生辰宴她很快乐,也很短暂。 事实上那日与璇初的交谈还是成为存在于他们身上的刺,她从未意识到他会对沈玦如此厌恶,她尝试过化解这些矛盾,换来的是璇初一次次的抗拒。 “金环,有什么人能一次次被拒绝被嫌弃仍孜孜不倦地想要改变一个人?” “大概只有娘亲才能这般忍耐且执着了。”她说着,收拾衣物离去。 长乐躺靠在床围,陷入某种沉思。 调查沈家的事开展得如火如荼,她却难以将心神放在这些上。 过了三天,小雨不断。 长乐为璇初做了吃食,可去唤人的内侍姗姗来迟。
“圣上说他不来,因为……刚才有一个女人自称他的母亲晕倒在了宫门前。” 长乐默默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报信的内侍。 室内,黄昏将近。 “那个人在哪里?” “在明乾殿,圣上不许外人来见。” 接着,沉默良久。 长乐起身去了明乾殿。 明乾殿外守着的肖望连连退后,以致她能清晰地看到璇初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埋头痛哭的样子。 何曾几时她也这般拥着哭泣的他? 窗子上闪映着烛光,窗外是依稀可见的雨。 长乐站在屋檐下,顺流而下的雨沾湿她的衣摆。 也许所有人不管愿还是不愿都将发生着某种改变。 看着眼前为她撑伞的金环,忍不住想恭顺的她在不久的以后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长乐回到自身,如今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与以后的自己是否已经有了变化呢?
非有长
璇初在章瑞广面前极其拘谨。 “圣上不应直接将她接入宫。” “雨下得有些大,她又直接昏了过去,我……不过我昨日有问过她,她对宫里的一切——不管是摆设还是规矩都了如指掌,甚至还能叫得上一些老嬷的名字。就算她说了谎,也是在宫里待过,还可能……服侍过父皇。” 章瑞广面容肃穆,璇初瞧不出什么他的想法,不由地气馁:“下次会谨慎处理。” “其实若想知道真假可询问国师。” 璇初猛然道:“此等小事……也不需麻烦姑妈了,我已命刘寿去查了。若是她扯了慌来诓骗我,直接按宫规处置且交由大理寺;若她是真的,便将她安排在西苑,保她富贵如天,衣食无忧。” “圣上处理有度是社稷之福。” 璇初对他的恭维未上半点心,他依然纠结着,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殿下、殿下去见那位夫人了!” 内侍匆匆进来,慌得璇初急急出去。未几瞬又随之折返,遥遥望着章瑞广,似乎想催促他一道去。 然而最后,他在章瑞广的气定神闲中回到了原处,重新拿起书。 淡弱的光从梨花窗外透来,细细长长,分不清是从天上吹来的还是从地上刮起的,呈现着一种与精美的宫殿格格不入的呆滞与死静。 “我倒没想到会是你。” 坐在圈椅上的人一直不懈地注视着长乐,诸如她见到她时的冷漠,听到喊她殿下时而皱起的眉头以及回忆以往而泛起的沉郁情绪……她都一一注意到。 “我想殿下如今有很多疑问,疑惑为何我会与四爷有牵连。其实在殿下还未出嫁时,曾见过一次,只是那时候天色昏暗,又急急忙忙,不能与殿下问好。” 长乐一顿,再次审视眼前的人:“如果那时我知道这样的缘分,定不会突然推开门,让初儿晚来了这么多年。” 那人面容扭曲一瞬,下一刻感慨地道:“还是神佛庇护,令我再次拥有小锁。” 她絮絮叨叨地解释:“我儿出生时正值局势混乱,加之我身体羸弱,心绪重,四爷便为他铸了把金锁,又起了乳名小锁,意在盼望我儿平平安安长大。” “四哥如此疼惜你,竟舍得将你放在我身边伺候,还做了我的陪嫁丫环。” 青萼只微笑着:“四爷最疼殿下了。” 这样的笑只会让人抑制不住得多想,长乐收回被她引走的心神:“四哥为何要将你送走?” “殿下说错了,那不过是意外,当时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趁着我还愿时要劫持我。我虽是贱命一条,也是有筋有骨的……”青萼哭了阵,“从山上掉了下去,昏了好几日,醒来时多少记不清,一直缠绵病榻。万幸,当初掉下山时有位好心人,一直帮忙寻医问药。好不容易找到神医,他却突遭劫匪,无辜身亡,真是好人未有好报。” 长乐观察着她饱经磨砺的手,对她的哭泣已有了厌烦:“你有了身孕也不同四哥说说,还牵累你跪来跪去。” “月份小,我也不知。”青萼搅着帕子,“等神医治好我的病,我也想着要回来,可惜太远也太乱了,后来日子太平些便做了洗衣的活计,因仗着梳头的手艺又做了某官家姑娘的嬷嬷。原想着攒够钱了便来京远远见见小锁,哪知那户人家因仁厚心善、体察为民被调入京城,我才得以见见我的小锁。” 长乐道:“你在殷家服侍?” “那户人家确实姓殷。” 长乐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所说的皆是一面之词,无人可证,怎能令天下人信服呢?” 青萼焦急地道:“嵇迟重呢?他能证明。” “他因谋反已被处死。”长乐无视她黯然失色的眼睛,“你我到底也是有一场主仆情,我会让金环给你一笔钱财,好好在京城生活。” “不!那是我的小锁,那是我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令我们母子分离?”青萼扑跪在地,“殿下,求你了,不要将我们分开,我不想要什么太后身份,我只想陪着他,我可以在你身边伺候,只要能见到他,哪怕远远地瞧着。” 长乐很平静:“他是不是你的孩子还未有定论。” “小锁不是我的孩子,是奴婢胡说八道,殿下求求你了,允许我留下吧。”青萼磕起头,咚咚得作响,“殿下,求你了。” “姑妈!”璇初不知从何处跑来,将青萼拉起,他的眼睛充满了惊愕以及愤懑。 “她不是你的母亲。” 璇初质问:“难道姑妈能证明她说得是假的吗?” “能。因为四哥曾与我说过,你的母亲早已去世。” 璇初不信:“不可能。” “你不信你的父皇,也不信我,只信一个外人的话?” “难道姑妈不是吗?”璇初拉走青萼,“这是我行宫,我就要留她!” 长乐凝视璇初的背影,他早已不是印象中那个偎依在她身边的小孩。 乍然看到青萼偷偷扬起的嘴角,长乐的内心也无波无澜。 “殿下,此事不应太急。” 长乐坦然地道:“太傅,该你选择了。” 青萼留在宫里的事已经成了钉在板上的钉,无人能改。而长乐与璇初的矛盾也愈发明显,甚至明晃晃地亮在阳光之下。 门外的金环迎进冯腾。 “冯公公,昨日的奏疏呢?” 冯腾答:“这几天圣上心系政事,废寝忘食,要一个个看,一个个批。一天下来不仅要看今日的,还要回顾昨日。奴婢在旁侧伺候,也是心疼。” 他将意思袒露得明明白白,长乐无法再要。她问起另一件事:“殷家的安排决定了吗?” 冯腾原想回避,可在长乐的注视下说不出来,他道:“圣上未有定。” 她明白了:“初儿少不经事,离不得旁人看护,这段日子劳烦冯公公了,金环代我送送公公。” 冯腾惭愧地道:“殿下言重了,这不过是奴婢应做的……就如同刘公公那般。” 等金环返回,已发呆许久的长乐对她道:“去请太傅来此。” 璇初盯着案桌上的奏疏,侧边立着垂头低脑的冯腾以及沉默无言的刘寿。 无一人说话。 这时,肖望从外面走来,回道:“太傅还在同殿下议事。” 璇初瞄了瞄窗外的余晖,他缓缓地道:“我记得,张骓也是直接将那事告知她的,未向我说,你们也无人报。” 环视四周,他攥起掌心,愤然离开。 无论一个君王如何年幼,他总有长大的一天,也总有意识到自己手中权力的一天。当那样的一天来临时,任何制约他的枷锁都将被挣脱。 “圣上,殷永蓁虽仁厚心善可资历尚浅,且非进士,若留京定会激起不满。” “好似翰林院那些人个个皆为国之栋梁。”璇初命冯腾递过奏疏,“不知太傅如何看待沈玦与翰林院相勾结一事?” 章瑞广速速看去:“如若属实此事牵连甚广,也根系庞大,轻者数十人生死,重则动摇国本,断非仅依一人之言便能信之,应严查彻查才能肃清风气,不失公理。” “太傅,她让你为沈玦求情,你便求了吗?她让你赶走殷家你便要照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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