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搅动着调羹,精神恹恹。 “首辅,这该如何处理?” 昨日,青萼发了疾,疼得满头大汗,御医每碰一次就尖叫一次,怎么也不能近身诊断,更莫说开些药。唯一能做的便是开些安神的药,待她安静下来才能细细把脉。可惜奇怪之处在于怎么诊都是身体健康,根本治不了。 太医院的人商量来商量去,绝口不提此事,反而想问问章瑞广可否将她口中的神医请来。 “我的神医呢?快去、快去将他请来,我的心口好痛!” 纱帐内的喊叫声不停,夹杂着夏季的湿濡更是异常烦人。 “还是派人去请那位神医来吧。”太医院的人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一人道:“自圣上踏入坚州,鲜少有消息传来。现在正是内外戒严时,又要派人出去寻找神医,根本无可能。” “可如今已是束手无策。” 无人愿担起这个责,有谁不知这位夫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哪怕圣上未公开承认她的身份。 同意寻找便破坏了规矩,给了可乘之机;不同意,便加重青萼病情。 章瑞广已了然,看似两条路却皆是死路。 其实阴影早已凌驾在他头上,他却仅仅认为那是短暂的噩梦,权力之争岂是如此好规避的? 曾记得老师说过他性子切合中庸之意,初时未明,而今再想并未夸他平和不躁,而是一力压来必借力弹回,最后那一潭水面必定是平静无波。 “这事有人能定。”章瑞广自信断言。 长乐听闻章瑞广来此的缘由,诧异地看着他:“我又不是神医,治不得她的病。” 章瑞广:“殿下先前问我的事,已有了答案。” 长乐顿了下,重新审视着他:“她的病要神医的。” “我仅想要他们安定点。” 长乐若有所思。 “我的心好痛啊,我的神医来了吗?”青萼在榻上翻来覆去,口中不住地念叨着。 旁边的纱轻动,露出一人,她的痛呼戛然而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人。 长乐在她旁边坐下:“已去请了神医。” 她坐起,捂着胸口:“我这是旧疾,旧疾当用旧医。” “无妨,这位神医曾令郁气急心的老人多活了几十年,是个熟手。” 青萼冷笑:“我怕他治不得我这顽疾。” “没有治不得的病,只有讳疾忌医。我打算先让宫里有经验的嬷嬷看看,好在旁边为你帮个腔。” 青萼慌张后移:“你敢!” 长乐脸上的笑消失,身旁的嬷嬷直冲过去扒开她的衣服。 “不!” 她的一切展示在长乐面前,毫无尊严。 嬷嬷细细看看后,恭敬地对长乐道:“腹部有纹,盆骨有变,是生育过。” 青萼啜泣地拿着衣衫,蓦地身子一寒,从床榻上爬下来:“殿下!殿下!” “殿下若吓破了她的胆,老夫也无力回天了。” 沈源嘉从身后走来,长乐调侃::“沈族长妙手丹心哪有治不了的病呢?” “医者难自医。”沈源嘉摇摇头。 “我倒有法子可帮沈族长医治。” 沈源嘉了然:“年岁已大,心不忍。” “若族长有七八只臂,只断其一,有何惧?” 沈源嘉面露笑意:“臂膀虽多,长在吾身不过残肢罢了,断一只也是一只。只是不知殿下可愿接取一只?” “我正缺着呢。” 青萼嘴已被堵上,恐惧地盯视着面前的两人。 长乐转过头,打量着她,轻声道:“有我在,殷家入不了京。” 又是一次议事,众臣刚踏入一眼看到坐在正座侧下的长乐。 她微笑着,合上手中的奏疏。 在沉默之中,群臣开始以往的办公。 初次征战便大获全胜,可以说这样的胜利来得轻松,甚至未出一兵一卒仅仅是大军而至,天子露面就完美解决这一切,然而喜悦未停留在眉梢太久,一封密信使得璇初大惊失色。 未多庆祝,直接率军回宫。 在宫门之下,见到长乐,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他曾觉得自己一直在浓云迷雾中撞来撞去,忽然这天云散雾去,原本模模糊糊的东西显露出鲜明的轮廓。 “你早已算计好了。”璇初的忍耐在回到明乾殿再也捺不住。 长乐诚恳:“我曾想过放手,是你太意气用事,仍像个孩子。” 璇初质问:“我本是个孩子,为何不能像个孩子?” “你可以像个孩子,我也可以因此不放心你。” “这是我的江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长乐掷地有声:“它同样也是我的父皇,哥哥,四哥他们的江山!我不会放心将它交在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手中,这无疑是幼童捧金于闹市。” “难道你还会在我长大之后还给我吗?姑妈,你不过是为自己的狼子野心套上个借口。” “如果你能抢走,它就是你的。” “我现在就可杀了你!” “你不能。我的初儿,你还意识不到一个执政多年的人的根基吗?”长乐坦然自若。 很明显,眼前的长乐是而今的他无法越过的高山。 璇初抽泣着,想到什么,焦急地问:“我的母亲呢?” 长乐神色微冷:“她的安危取决于你。” “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长乐不想再搭理他,转身离开,身后的璇初歇斯底里,东西又是噼里啪啦得碎着。 踏出了门,秦宏凑来问好,长乐轻声道:“只希望我这迟来的谢礼,秦公公能不介意。” “殿下言重了。” 回到自己的院内,从车辇上下来,长乐已有了疲倦。她越过直挺挺跪在门前的沈玦。 金环扶着她。 沈玦垂着头,未消几刻,有人折返请他进去。 “你来这跪着是想要什么?” 沈玦身子跪着,口中却是露着獠牙:“母亲如今的手段又是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大鄢安定,想要大鄢繁荣昌盛!” 沈玦顺着她说下去:“但在开展宏图大志之时,母亲您发现了数不清的蛀虫,而我恰巧是其一。” 长乐感到自己好似逆流而上的小船,遇见奔腾而下的河水。 “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 “这样的话,我听过。”沈玦神色平静,“母亲希望我像个乖乖的狗为你撕咬所有的敌人,然后等他接手这样一个清正繁华的大鄢时,再彻底除去我这个最后的污秽,偏偏我并未顺着你的安排走下去。” “你不该肖想一个不属于你的东西,这座江山只能姓温。” 沈玦:“它能姓温也能姓沈,我只是遵循我的内心做了我想做的事。这样的赤子之心,母亲也要反感吗?” “你还是不知悔改。”长乐丧失了耐心,“今日之后我便会下旨,剥夺你的爵位,贬为庶民,终生不得离京。” “不知我哪位哥哥或者弟弟能代替我在母亲身边伺候?” “这你不需要知道。” 沈玦无声地注视着长乐,许久后问:“母亲何时你才能将我当做一个人呢?” 最终出现在他眼中的仍是长乐无情离去的背影。 皇权意味着什么?曾经璇初无法作答,也无法理解史书上所有的父子相杀、兄弟相争。如今,他知道这个答案,皇权对于人而言是野心的疯狂,任何人都将会表现出渴望、激情、执着甚至猜忌,无论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璇初坐在皇位上,聊聊无神地听着,他的身后坐着长乐。 大臣:“鞣苒残部一路自北而西又自西而东入侵铷直。铷直开国来役属大鄢,一旦失之,便是置蓅州于藩篱,如此唇亡齿寒,不可不虑。” “区区残部有这般能力?” 兵部:“沿边各卫已查明,残部似与一支曾远离大鄢的庑瓦部落联手,吞噬边缘小国。北边因前些年的大鄢兵力冲击,部落四散,局势动荡难测。因此,臣不主张帮助铷直,应先欲南寇。” 璇初问:“附属小国前来求救,置之不理岂是大国风范?” 长乐和璇初是不同意见:“对大鄢而言,南寇才是要紧,先处理南寇。” 兵部领命下去。 璇初质问:“若铷直被占去,大鄢又该如何?” “派镇守的太监去和谈,能坐下来谈得了的事皆不是大事。” 璇初暴怒:“那群尸位素餐仅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废物也能代表大鄢去谈了吗?” “你吃的穿的皆是他们搜刮而来的。” 璇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若不是张骓四处征战能落得个国库空虚、大军疲惫?” 长乐面容平静,眼神却极其严厉:“少年天子不废一兵一卒平复坚州,君王之德,仁君之力。这样的名声是落在你的身上。” “我甚至怀疑当初的御驾亲征是否也在你的算计里。姑妈,你越来越陌生了。”璇初起身离座。 长乐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初儿,今年你也十四有五,该考虑你的婚事。” “我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长乐吩咐冯腾:“明年开春大选。” 屋外的阳光依然充足,璇初却越来越觉得漫长。 大鄢的国事离得他越来越远,哪怕终日寄情于舞刀弄枪之上也无法抵消那份蔓延而生的无聊。 “咻”—— 一箭中了靶子。 肖望急冲冲地快走过来:“圣上,不日庑瓦贡使将到达都城。” 璇初搭起箭,拉开弓:“这事找她去。” “殿下要商议其他政……”原本对着靶子的箭突然转向他,肖望深知说错话,立马跪下求饶。 只听嗖得一声—— 肖望一个寒颤。 “宴请使臣,又不是没宴过。” 这个时候,璇初仍是表现着他的稚气,听上去是那么漫不经心。 肖望挤出笑,陪着他乐呵。 宫殿内的酒杯和酒筹演绎着明快的乐曲。 眼看气氛到了顶头,贡使不觉开了口:“大鄢的君主,我的大汗已按照大婚的流程送了聘礼,何时能见见我们的可敦。” 璇初的脸冷了下来:“大鄢没有公主,也无联姻,想娶不如等个十七八年。只是这时间长,怕你家可汗等不起。” 贡使受不得嬉笑:“大鄢如此愚弄,可是大国风范?!” “朕是君主,这就是大鄢的风范,滚!” 贡使灰头土脸地离开。 璇初遣散所有人,独自坐在那,等着他的姑妈来。 他醉意朦胧,隐隐约约见到一人影,高举着酒杯:“要训我,不如先问问你那信任的镇守太监是如何同夷族许诺的,又或者收了多少钱财?” 长乐拿走他手中的酒杯。 璇初枕在椅把,拉着她的衣袖:“姑妈,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向我弹劾你吗?” 一只手抚在他的脸庞,他睡着了。 “以后不能再让他饮酒。”长乐撇下璇初,只留肖望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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