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屈指碰了一下,略有期待道:“有了?” 沈时葶眼底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男人眉眼舒展,嘴角高高扬起,亲了亲她的眉心。 --------- 在沈时葶孕中第七个月时,京都发生了件人尽皆知的大事。 骊国蒸蒸日上的实力,让不少比邻的大国有了示好的意思。 十一月中旬,东南邻国,上垚使臣来访。 上垚并非小国,无论是财还是兵,都可谓是上乘。此次主动示好,赵淮瑨很是看重,特命陆九霄与贺凛二人亲自行接待使臣之事。 然,这事妙就秒在,无人知晓上垚的使臣行队中,还藏着个上垚尊贵的四公主,伽箬公主。 饶是揭开箱子的那一刻,使臣自己也惊呆了。 可来都来了,还能给她撵回去不成? 于是,接待公主的差事落在了贺凛这个无家无室的人身上,惹得朝中那些个年纪尚轻又未娶妻之人垂涎眼红,那些个心怀鬼胎之人,日日对着公主卖弄风骚。 可这些都是无用的。 十二月初三,陆九霄从军营回府。 含平巷的贺府大门前,站着个异域打扮的女子,毫无疑问,正是上垚四公主。 伽箬公主挥手朝陆九霄打了个招呼,用十分不地道的骊国话道:“我找贺大人。” 陆九霄点了点头,推开侯府大门时,侧身道:“后门有面墙比较矮,能翻。” 公主似是反应了一下,随后高高兴兴朝他道了谢。 回到松苑,陆九霄满手玫瑰油,给自家夫人涂背时提了此事,沈时葶猛地回过身,又惊又喜,“传言都是真的?” 陆九霄看着她扭过来的身子,眉心突突跳了两下,扶着她的肚子坐好,这才点了点头。 那位上垚公主,骊国话都说不利索,追起人来的架势,却让陆九霄很是钦佩。 夜里,沈时葶睡不着了。 她晃着陆九霄的小臂道,“你再给我说说嘛。” 陆九霄一个深吻将她嘴给堵上了,“你睡不睡,不睡帮帮我。” 这话一落,沈时葶立马没了声,悻悻然将自己两只手背到了身后。 --------- 翌日,秦义将一张调令递到陆九霄面前,“主子,兵部那头拦了咱们前去调军械的人,说是,贺大人没准。” 陆九霄皱眉,“理由。” 秦义挠头,很是费解道:“贺大人说,您这份调令字迹不清,让您重写。” 陆九霄:“……” 他漠然抬脸,他又几时得罪他了?
蓦地,男人眉梢轻提。 昨儿他给公主指了那面墙。 思此,陆九霄嘴角微抽。 冬日晚风凛冽,薄雾浓云,不见星月。 陆九霄抓着那份调令叩了贺府大门,直奔西厢房。 门一推,却扑了个空。 檐下,陈暮与陈旭二人正缩着脖颈蹲在廊柱旁。 陆九霄眉心微蹙,“你们大人呢?” 陈旭指尖朝上指了指。 陆九霄顺势仰头,就见一抹玄色身影坐在屋檐之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酒杯,整个人都快与冬日的夜色融为一体了。 陆九霄顿了一下,“他经常这么喝?” 陈旭稍停片刻,“闲来无事时……” 从前的贺凛很克制,绝不放任自己这样饮酒,也没有闲暇许他放任。 可自打宁熙帝登基后,像是扛了多年的重担陡然间卸下,原该是件喜事,可这份喜,也只在贺凛眉梢停留过一瞬,之后是更深的清冷。 檐上的瓦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贺凛稍稍偏了头,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远处的树影中。 陆九霄将调令丢到他面前,拿过他的酒壶道:“不就一面墙,至于吗。” 贺凛低头笑了两声。 长久的沉默后,贺凛倏地道:“你有几年没上过这了?” 陆九霄瞥了他一眼,“你喝了多少,我一会儿可不扛你下去。” 贺凛似是喝得有些醉了,眼神迷离地望向松苑的方向,他拍了拍陆九霄的肩,“不过我知道,你一直坐在那。” 他指向松苑的屋顶。 陆九霄微怔。 贺凛低头笑笑,“你在那一坐坐一宿……但其实,我比你们都想他。” 他记得那年,明里暗里,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是个孬种,为了都督一职,半句话都不为自家兄长辩护。 就连陆九霄,也曾拽着他的衣领质问过他,而后两人不欢而散。此后五年,如鲠在喉。 可他有口难辩,又要如何说他志不在武呢? 万和二十年,他本该信誓旦旦去参加那年的科考…… 他原该有个光明坦荡的仕途。 “当”地一声,酒盏从屋檐上滚落,陆九霄肩头一沉,听他喃喃道:“大哥在就好了……” 夜风沁骨的寒冷,陆九霄一言不发地坐了许久,直至肩头发麻,他才将贺凛给拽了起来。 正推开屋门时,他脚下一顿,余光瞥见墙面处一抹雪蓝色身影,正扒着墙缓缓落地。 她转过头时,陆九霄忽然有一种同道中人的感慨。 他心下哂笑一声,将贺凛丢了过去,“正好,殿下捡便宜了。” 伽箬手忙脚乱地扶住烂醉的人,显然不明白“捡便宜”翻译成上垚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很是高兴。 --------- 次年二月,沈时葶到了临盆期,合府上下都围着她打转,就连稳婆,都比第一回 时多备了一个。 陆煦恒日日听丫鬟婆子们忧心忡忡,四岁大的人日日围在沈时葶脚边,还要对着她鼓当当的肚皮,拆解贺凛新赠他的九连环。 他似是很怕阿娘肚子里的这个妹妹不聪明。 在陆九霄的日日洗脑之下,不仅是陆煦恒,就连沈时葶也信了肚子里这个是个女儿。 某日,陆煦恒孜孜不倦地拆解着九连环时,沈时葶的肚皮跳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一阵一阵的疼痛。 她深呼吸,扶着桌角起身道:“恒儿,去给阿娘叫桃因来。” 陆煦恒看了她一眼,掉头就往外跑。 二月十六日夜,亥时,侯府松苑响起一道呱呱坠地的啼哭声。 陆九霄从稳婆手中接过她时,便想好了名字。 陆隋珠。 隋珠二字,足以窥其之珍贵。 陆九霄抱着小女儿,身前凑着个要看妹妹的小儿子,他侧身去牵了牵沈时葶的手。 陆九霄忽然觉得,好像遇见她之后,他的每一步都在向光走。 从最初诊出他的病况,到一儿一女…… 像是冥冥之中的牵引,让所有因,所有果,都扭转成本该的模样。 沈时葶摸了摸脸,“你看着我笑甚?” “笑我运气好。” 陆九霄的唇角张扬地翘起。 ---------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三年弹指之间。 正如陆九霄不知打哪道听途说的那样,杏月出身的陆隋珠是个乖巧可人的性子,简直与沈时葶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她会用自己那软乎乎小手抱着陆九霄的脖颈,糯糯地喊他阿爹,这一声声阿爹,喊得陆九霄心都化了。 而与此同时,陆煦恒总算能心无旁骛地努力开发自己的智力,再不受人干扰。 阳春三月,万物生长,春光明媚。 沈时葶捧着果盘推开书房的门,书案一侧,陆煦恒正心平气和地念著书,另一边,陆九霄抱着陆隋珠,手把手教她拿笔。 他写了两个字给陆隋珠临摹,就听小女儿拍着小手捧场道:“阿爹棒!阿爹好厉害!” 陆九霄很受用地含笑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沈时葶过去一瞧,那宣纸上赫然躺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她窒了一下,忽然有些担心隋珠往后的书法…… 于是她赶忙将果盘递过去,抱起陆隋珠道:“累了吧,让嬷嬷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陆隋珠听话地应了声好。 很快,陆煦恒也陪着妹妹去午睡,书房一时只剩她与陆九霄二人。 沈时葶走至橱柜前,徘徊了半响,“夫君,那面夜明镜去哪了?” 陆九霄走过来,“怎么了?” “过几日阿嫂生辰,我先将礼备好。” 陆九霄不走心地挑了下眼尾,“她的礼,还用备吗?” 伽箬嫁到骊国两年,一句话她听一半,这一半里又只能明白一半,可谓是万事不通。 于是她的生辰礼,成了最好敷衍的那个,只要赠她骊国书籍即可。 提到此事,沈时葶便顿了一下,“你可能不知,她现下骊国话说的比我都好……” 说罢,她眼尖地瞧见最上层搁着的镜子,忙推了推陆九霄,“你帮我拿一下。” 男人不为所动。 沈时葶狐疑地喊他,“夫君,你帮我拿一下。” 陆九霄瞥了眼那面橱柜,倚在墙上,抬了抬眼尾道:“不拿,你求我。” 四目相望中,望着陆九霄那副矜贵傲慢又蔫坏的神情,沈时葶莫名红了脸。 她握紧拳头砸了砸他的肩颈,瞪他道:“你拿不拿……” 陆九霄笑着握住她的手腕,“拿,给你拿。” 话虽如此,他却是将她抱了起来,沈时葶“诶”地一声惊呼,拍着他的肩颈,“陆九霄!你,你快放我下来……” 男人低低笑着,恍若未闻。 此时的松苑,确实满庭芳华,春意盎然。
第117章 平行番外01 孟冬时节,锦州的天灰灰沉沉,寒意肆虐,细细密密的小雨夹杂着看不清的冰霜,化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沈宅后院,主屋的门窗留着一条缝隙,孙氏虚弱地倚在榻上。 十六岁的沈望,迷上了赌。 且这一输,就是好几百两,无奈之下将宅子的地契偷去押给了钱庄,还债的日子到了,钱庄上门催债,这才东窗事发。 沈延不得不挪用药行的钱银,替他填了这窟窿。 但饶是如此,沈望也免不了一顿打,且打得可狠,腰间血淋淋的,孙氏一见,当即要死要活,同沈延闹了起来。 这一闹,孙氏便病倒了。 支摘窗外靠着一抹纤细的身影,沈时葶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食指和中指来回换着贴在碗口上。 十一岁的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的,脸颊处有些肉,略显娇憨,尚未长开的眉眼已初显仙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推门而进。 沈时葶仔细地将药盏搁在床头的桌柜上,轻轻道:“阿娘。” 孙氏掀了掀眸子,复又闭上。 “阿娘,喝药了。” 她扶着孙氏坐起来。 孙氏坐稳后拂开她的手,红着眼道:“你哥哥眼下只剩半条命,你不去看他,来我这作甚。” “阿爹哪里舍得真动手,哥哥无碍的,阿娘先喝药。” 她着急地将药盏送了上去,一汤匙抵在孙氏唇边。 闻言,孙氏眼更红了,“你阿爹最疼你,但凡你为你哥哥说两句话,他也不至于受这罪。” 说罢,孙氏气恼地推开眼前的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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