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卿。”君麒玉试问,“你的眼睛……” “嗯,我看不见。” 宋礼卿说着便侧过了脸,他不想让君麒玉盯着看他,也根本不需要靠此惹他同情。 君麒玉却惊愕非常,宋礼卿最重要的,是他的手和眼,双手可以握笔,眼睛可以看书,现在……现在都有了伤病。 如果治不好,以后他都不能再读书写字,他前半辈子呕心沥血取得的功名,一切都烟消云散。 君麒玉知道他很在意这个,可他为什么还能这么淡然? “他们……他们用刑伤到你眼睛了?!”君麒玉质问。 “殿下莫要自责,是我这些年熬坏了眼睛,旧疾发作罢了。”宋礼卿又想起什么似的,像是自嘲地说道,“以前总爱流泪,哭坏的也说不准。” “以前?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没告诉我你有眼疾。”君麒玉关切地问。 宋礼卿笑了笑,没有答话。 君麒玉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他。 “无……无妨,我们回家就治。”君麒玉安慰地说道,“我已经让齐邈在麒麟府等着了,他医术高超,你不是也信得过他吗?” 未等宋礼卿说话,君麒玉就将他横抱起,宋礼卿虽然抗拒,但他哪里反抗得了君麒玉的力气。 但君麒玉抱起他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礼卿不习惯被他这样抱着,所以催促他。 “怎么不走了?我太重吗?” “你……” 君麒玉没说出口,他太轻了! 轻到君麒玉愕在了原地,宋礼卿并不矮,却只有一个小孩的体重,轻飘飘的,仿佛秋风一起,可能就随风而逝一般。 宋礼卿在车厢中,靠着椅背,一路都闭着眼睛。 君麒玉几次想开口,都没能找到话,只是眼睛没离开宋礼卿。 他肤色很白,但从天牢出来,便泛着青,倦容满面,整个人精神恹恹,说话呼吸都轻轻的。 回了麒麟府后,君麒玉依旧抱着宋礼卿,将他轻放在床上。 “多谢殿下。”宋礼卿说。 君麒玉不悦道:“你我如同夫妻一体,以后不要说这种客套话。” 齐邈等候多时,他手指搭上宋礼卿的脉搏。 才几个呼吸,齐邈就抬起头惊呼出声。 “礼卿!”齐邈又暗暗改口道,“太,太子妃,你……” “嘘——” 宋礼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你……”齐邈惊得难以自持。 宋礼卿反手握了握齐邈的手腕,恳求道:“我知道,不必说给旁人听。” 齐邈知道,宋礼卿这个“旁人”,指的是君麒玉了。 “你都知道?” “嗯。” 宋礼卿点头,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了解,血竭病已经坏透了,接近油尽灯枯。 齐邈却没办法像他这样云淡风轻,他压抑着自己的悲哀,却越忍,越是眼眶泛红。 “为什么?”齐邈低低地问,“你太苦了礼卿,你该告诉他。至少他会对你好一些。” “他不配知道。” 宋礼卿断然吐出这句话。 君麒玉既不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自己也不需要他的怜悯度日。 齐邈最终依了他。 君麒玉喝了一口茶之后,便走了过来,齐邈忙抹去了眼泪。 “如何?”君麒玉问,“礼卿的手还能痊愈吗?” “皮肉伤容易愈合,伤及筋骨的地方假以时日也能恢复。” 只是……宋礼卿没有了“假以时日”。 “那太好了!礼卿你听到了吗?你的手不会荒废,一样可以提笔写字。” 君麒玉听了很高兴,喜笑颜开。 “那眼睛呢?”君麒玉又问了句。 “能……能治好。” 齐邈没办法撒谎,他怕多说一句就露馅。 “殿下,我现在就回太医院,我想再找一些补血益气的药,说不定太子妃很快就……就恢复如初。” “好,等你治好太子妃,我再嘉奖你。” 齐邈一走,宋礼卿便要和君麒玉单独相处,小笛进来给宋礼卿擦拭伤口污秽,都被君麒玉抢了活,他要亲自给宋礼卿擦洗。 但他做这种细活,手显得十分笨拙,他一辈子养尊处优,哪里伺候过别人。 当君麒玉拉起宋礼卿的袖子,看到他手臂上的烙印时,神情凝滞了一下。 “还疼吗?” 君麒玉有些愧意。 “疼。” 宋礼卿只说了一个字,口气却平淡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君麒玉又碰了钉子,面色自然不好看。 “我累了,殿下让我歇息一会儿吧。” “好吧,你睡。”君麒玉坐在床边说,“我在这儿守着你。” 宋礼卿也无力干涉他,自己转过身,背对着君麒玉。 君麒玉一时有些失落,看着宋礼卿瘦削的背影,垂头丧气起来。 他还是这样避着自己。 “礼卿,你气我也好,恨我也罢,事情至此不可逆,你想要我如何赔偿你才解气?只要你说,我都尽力去做,行吗?” “我知道你不是睡,是不想面对我。” “礼卿,我已经放下姿态,诚心和你认错了,这件事情就不能翻篇吗?” “你不言语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讨厌别人冷落我。” “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等你气消。” 君麒玉憋不住话,但宋礼卿这么一声不吭,他跟自言自语没有区别。 宋礼卿并不像他以为的在逃避,他是真的困倦无比,在天牢他日日受刑,没有一分钟是不提心吊胆的,他心力交瘁,根本没听君麒玉说几句,便沉沉睡去。 宋礼卿睡到翌日晌午才醒,他看不见,但眼睛能感知到白雾蒙蒙,应该是白天。 他摸索着下床,手却碰到了君麒玉的脸。 君麒玉真的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 君麒玉顿时醒来,揉着眼睛道:“礼卿,你饿了没?我让人准备了最好的药膳,齐邈也说了你要进补。” 宋礼卿被他强行拉到桌旁,君麒玉夹了一块肉食,放到宋礼卿的唇边。 麒麟府的厨子是京城最好的,但宋礼卿太敏感,只闻到一股肉腥味,他就胃中痉挛不止,干呕出声。 “礼卿!”君麒玉慌慌张张地给他拍背,“是这菜做得太差?我立刻把厨子叫过来问罪!” 宋礼卿压住心口,喘了两口气才能说话。 “是我闻不了血腥,殿下不要再殃及无辜了。” “那把这些荤腥都端下去!”君麒玉贴心地舀了一调羹药粥,“那吃一米粥吧,乖,张嘴。” “我吃不下,殿下自己用膳吧。” 君麒玉放下调羹,看着宋礼卿漠然的神色,耐心终于耗尽了。 “礼卿,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的伤都可以治好,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 哼
第43章 身世 宋礼卿扭过头,他看不到,但眼睛是望向君麒玉的方向,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依旧是事不关己的疏离感。 君麒玉吐了一口浊气。 “你别这样不吭声,你要我做什么才能补偿,你可以跟我直说。” 宋礼卿缓缓说:“我不要你的补偿,殿下……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给我买一盒桂花酥吧。” “桂花酥?” 君麒玉展露笑容。 桂花酥宋礼卿爱吃的甜食,也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说明在宋礼卿心里,对他的情分还在的。 “行,只要你开心,别说一盒,一百盒一千盒都可以。我现在就让人去买!” “我想吃你亲自买来的,不假于人手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宋礼卿这样说了,君麒玉只有高兴。 “不过分……仅此而已吗?” 只是买一盒桂花酥,这太简单了! 所以君麒玉欢欣雀跃地跑出去,中途又折返了一次。 “莲香楼的是吧?” “嗯。” “你等着!” 君麒玉走了之后,宋礼卿坐在原地不动,只是扶着桌子歇息。 他身体垮得太快,随便说几句话都觉得累。 “小笛。”宋礼卿唤道,“你能给我找一个炭盆来吗?天气有点凉。”
“欸!” 小笛爽快地应了,半刻钟后,就端来了一个取暖的铜盆,里面炭火已经烧得很旺。 宋礼卿靠着火盆,稍感暖意。 “公子,我还给你灌了一个汤婆子,你放在膝盖上。” 小笛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热乎的汤婆子,宋礼卿握在手里,暖和了许多。 “小笛,你真细心。” “因为我喜欢公子啊。”小笛天真地说,“喜欢便会细心,让我伺候那些不喜欢的主子,我可没这么好。” 宋礼卿被她逗笑,提了提嘴角。 是啊,喜欢便会细心,所以他从未感受到过君麒玉的喜欢。 也算是遗憾。 到最后,他也没能让君麒玉喜欢上。 “你应该多笑一笑,公子,你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但是一笑就特别好看。” “好。”宋礼卿淡淡地说。 小笛看他神情安静祥和,淡然得一点都不像受过重刑,刚出狱的人。 “公子,你真的原谅殿下了吗?”小笛忍不住好奇,她咕哝说,“只是买一盒桂花酥,也太便宜他了……” 宋礼卿轻轻摇头。 “当心里不再记挂一个人的时候,他生气还是高兴都与我无关……何谈原谅?” 小笛不能理解,问道:“你难道不恨殿下吗?他伤你那么深。” “我没力气恨他,恨他又能如何?跟他纠缠到死吗?所以我干脆放过自己,你知道吗我长在京城,但是我出了府门都不认识路,为了所谓的出人头地,为了君麒玉的青睐有加,我错过了半生的风景,瞎了残了也好,余生我应该轻松一些,不委屈自己。我现在觉得,比起关心君麒玉,我宁愿关心春夏秋冬风花雪月。” 宋礼卿一生都没有交过几个朋友,他实在庆幸能遇到心善纯真的小笛,他心事有地方可说。 他才不想轻易原谅君麒玉,如果他还有很多时间去恨一个人多好,可惜没有。 所谓的不悲不喜,也只是死亡接近的迫不得已。 小笛忽然恍然大悟,说道:“所以您说要吃桂花酥,只是支开殿下?” “是啊。”宋礼卿坦然承认,“我就是不想他呆在我身边。” 小笛咯咯笑了两声。 “公子,你要是早这么想就好了……你不爱殿下的时候,才像以前那个潇洒帅气风度翩翩的探花郎!” 宋礼卿笑起来,但一吸气,便咳嗽起来。 小笛赶紧蹲下把炭盆往前挪一挪。 “公子,这才深秋,你就这么冷,冬天可怎么过啊……” 过冬…… 宋礼卿没指望自己能过冬,他做了看不到来年春暖花开的准备。 但是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宋礼卿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那就只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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