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我身后总有她,却也只得她。 行至烟翠亭,我不由顿住了脚步,依稀记得那是一年多前我与祝清逸和解之所。 而今不过一年有余,却已物是人非。 “祝清逸没出宫这件事你安排的?” 我旋身淡淡地望着兰筠,果见她静默地点点头,“他求奴婢帮他,奴婢甘愿领罚。” 这是第一次,她违背了我的命令。 可我却知,她要帮的人不是祝清逸,而是我。 她挺直了背跪在我面前,我却只觉自己比她矮了一截。 身为一切悲剧的源头,我又谈何降罪他人。 那夜,我不成寐。 等不及天明我便换来兰筠,将两个物件交与了她——一个是赦令,另者却是毒药。 “给祝清逸送去吧,他会明白的。” 出宫或是赴死,虽是双岔选择,于他于我却是个单向的结局。
第25章 终章 兰筠去了不过个把时辰,便带回了祝清逸就死的消息。 对此结果我并无意外,只是淡声吩咐兰筠差人将他送出宫好生安葬。 兰筠低低应了声,沉默片刻后开言劝我,“娘娘,节哀。” “是我杀的他。” 我嘴角弯起了嘲讽的弧度,脸上却挂了一片湿凉。 杀人者为就死者而哀,真真是荒唐可笑。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娘娘。” 兰筠怎会不知我送出那两个物件的用意,却如是开导我。 我心中划过难以言状的苍凉,繁华尽处,我的身侧只余兰筠一人。 “碎玉”不是祥词,从碎玉轩走出的我又何尝是个祥人,先是我娘,再是嬷嬷,以及如今的祝清逸,无一不是为我而死。 或许我该让兰筠也离我而去,可我终究是个自私为己的人。 正如我给祝清逸毒药的同时,还加了一道赦令,那道赦令并非下与祝清逸,而是为我而下。 我欲赦自己心安理得,欲赦自己并非蛇蝎,可欲盖弥彰之下却更显满目疮痍。 我终究是杀了祝清逸。
第26章 替身 我被赐封荣硕公主后,长烨便出走京城,连告别都不曾与我。 他走得洒脱,迎接他的自是天高地阔,我却只能在高墙红瓦里,苦挨折磨。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病态地爱着本不应该爱着的“兄长”。 甚至于皇室家宴时,我会下意识去找寻与长烨五分相像的太子宏,望梅止渴,大抵如此。 连番变故后,我对彼时仍是我“父皇”身份的康文帝并无亲切可言,倒是太子宏令我想要去靠近。 兰筠说,我遗传了母亲那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容貌,可太子宏却从未正看我一眼。 许是因初识时,我们便已是兄妹的身份,我即便是黑壮如山熊,于他亦无妨害。 可彼时的我却逮着各种机会,于御花园相遇、于假山重逢,只为远观他一眼。 时有迎面走来的时候,我们却甚少交谈。 我不愿唤他“皇兄”,刻意忽略我与长烨有着血缘关系。只是彼时的我未曾想过,刻意忽略的东西有一日竟会真的消失,却是以我最不愿面对的方式。 太子宏更是不会主动搭理我,隐约听兰筠提起,他好似厌恶我那已经病故的母亲。而我既为皇后娘娘所出,自是得不到他的善意。 然身为公主那单纯又落寞的四年,我却救了太子宏一次又一次。 寒冬踏雪,他独身一人于结了一层薄冰的池面上行走,却逢薄冰碎裂,跌落于冰水中。彼时四下无人,只除了刻意制造“偶遇”的我。 春交围猎,他逐一野兽,箭风到处却是端坐上首的康文帝。我闪身上前为康文帝挡下那一箭,为的只是救他。 夏至赏花,宸妃于御花园不慎摔跤小产,却将罪责推与同在当场的他。从不管皇室纷争的我,首次挺身而出为他作证…… 四年里,我自是不会移情至明知是兄长的太子宏身上,却愿意给予他我最大的善意。 他虽仍不喜我,却也逐渐不予排斥。 那四年里,我亦设想过许多次,若一开始便知长烨是我兄长,我可否还会将心失落在他身上。 然而,假设性的问题,终究不会有答案。
第27章 为敌 本以为,我会纯粹偷恋着避走南阳的长烨,以公主的身份终老一生。 可老天爷竟仍是不肯放过我,将我和长烨由兄妹变成了母子。 册后大典上,我终于重见了阔别四年的长烨。 四年来我照着太子宏的模样勾勒着他的轮廓,再见时却发现原来他们并不相像。 一个是修身敛性的温润公子;另一个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储君。 岁月风霜,可真是个好东西。 册后过后,我有两年不曾踏足御花园,而太子宏也在我册后的那个冬天搬离了皇宫,于皇宫外不远处修建了座太子府。 太子宏和长烨再不曾得见,我将少女心事彻底收起,埋葬了前十六载的岁月。 再次见到太子宏,是在张贵妃的丧葬上。 我虽在张贵妃临死前说过会好好照拂太子宏,却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从未想过与他为敌,只要他不妨害我报仇。 然而那日,他却走至我身边,怨毒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即便彼时我位分高于他,他也毫不避忌于展露对我的厌恶。 我哑然无言,张贵妃害死了我母亲没错,可我也害死了他的母亲。我与太子宏之间,注定做不成朋友。
第28章 端倪 小产过后,我自觉身子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亏得祝清逸悉心调理方才渐好了起来。 然而赐死祝清逸后,我的身子再次糟践了下去,于病榻之上缠绵了近半年。 我一度以为要就此随祝清逸去了,却在入春之后,万物生长的季节里重拾了精神。 想必,是祝清逸不愿见我。 见我能下榻,兰筠便撺掇我到御花园游赏春光,破天荒的,我应了下来。 三个月来,兰筠首次展露喜颜,我不想让她失望。 御花园里,新得了荣宠的赵贵妃被宫人们搀着由玉清池旁的小径上穿过,朝我走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她盈盈向我福身,小腹已微微隆起,少说也有五月身孕。 我一向不喜与康文帝的后宫有太多交会,赵贵妃入宫一年多,我只道她是赵侍郎家的女儿,年岁与我相仿,余者并不甚了解。 眼见她怀上康文帝的孩子,我心中并无波澜,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挑衅与愤恨。 喜怒形于色,到底是个不成气候的。 我淡淡应了句“平身”,携着兰筠就欲离去。 “娘娘——” 岂料我刚旋身,赵贵妃便急急伸手拉我。一向护主心甚切的兰筠下意识拂开了她的手,而赵贵妃则就势摔倒在了地上。 我心中的烦闷更甚,我与她并非把手相交的关系,她冒犯我在先,兰筠出手相拦乃是本分。 只是她到底怀着身孕,我旋身蹙眉凝视着刚被宫人们搀起赵贵妃,淡声道,“赵贵妃可有摔着?” 赵贵妃摇摇头,声音里的哽咽甚是分明,“臣妾、臣妾未有大碍。” “你适才唤住本宫,可有何事?” “陛下的后宫中独娘娘与臣妾年纪相仿,且分处中西宫,理应更加相亲才是。前日娘娘身子不适,臣妾却未曾前去探视,心中有愧,想请娘娘不要见怪。” “守好你的本分便好。” 我不知赵贵妃作何算计,只知只要不相交与,她便祸害不到我头上来。 回羽宁宫的路上,兰筠面有忧色,喃声道,“奴婢适才并无使劲,没道理会将赵贵妃推倒。” “我知道的,不干你的事。” 我柔声宽慰兰筠,心中却如她一般,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好最后留在我身边的兰筠。
第29章 陷害 从御花园回去后,赵贵妃便小产了。 康文帝连夜派人从我宫中将兰筠带走,而我得知消息时,已是隔天清晨。 春寒料峭,我却只着一件薄衫赶到了赵贵妃的沂清宫。 甫一入沂清宫,我便见兰筠鲜血淋漓跪在当庭,几个太监正在对她实施拶刑。 我自诩是个内敛的人,却当着众人的面,不顾皇后威仪,冲上前同一把推开那几个太监,将兰筠护在了怀里。 兰筠在我怀中疼得发颤,抱着她,我恍惚记起那日在慎行司外我也是这般抱着祝清逸。 那日护不了祝清逸,而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兰筠有事! 听得外面的动静,康文帝与赵贵妃双双从殿内步出。 赵贵妃脚步虚浮,柔柔地靠在康文帝怀中,而康文帝则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 “双儿,你回去。” “兰筠做错了什么?” 即便心中恨极,我仍是刻意将声音放柔。 “她故意将赵贵妃推倒,害了朕的皇儿。” 赵贵妃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小产,断不会只为了陷害兰筠如此简单。 而康文帝既知如此,却还是将我摘了个干净,就连带走兰筠时,也不扰我清梦。 可见,他还舍不得我死。 “是臣妾命兰筠教训赵贵妃的。” 见我将罪揽到自己身上,康文帝沉了声,“双儿,你真当朕不会处罚你?” “臣妾自小产后身子便一直未调理好,也遗憾没能为皇上诞下皇嗣。皇上怜惜臣妾,不许羽宁宫再提‘子嗣’二字,可这赵贵妃仗着自己怀有身孕便来挖苦臣妾。臣妾气不过便让兰筠教训了她几下,但从未想过要害赵贵妃腹中的孩子,赵贵妃摔倒只是个意外。” 我知康文帝一直遗憾着我没掉的那个孩子,便以此反将了赵贵妃一军。 康文帝闻言果真沉了脸色,赵贵妃再度泫然欲泣,“不是这样的,皇上……” “不是怎样?”我缓缓松开了兰筠,直起身子与她对峙,“你没有挑衅本宫,还是本宫有意害你?” “赵贵妃,你当知道,皇上已立下了太子,便是你腹中怀的是龙子又如何,横竖不过排行小十八,能撼动得了本宫的地位?本宫何必徒惹一身腥,还折了本宫未来孩子的福分?那么——本宫既无害你之必要,又为何会命兰筠教训你?既然敢挑衅本宫,后果就自该受着!” 大病初愈的我已许久没有过长篇大论地讲话了,而今被赵贵妃一激,倒是燃起了我心底的火苗。 我倔强地看着康文帝,眼中流露出的受伤情绪却是拿捏得精准,“臣妾若连教训一个以下犯上的妃子都没有权利,这皇后倒也不必再当了。” 小产的虽是赵贵妃,我却借此唤起了康文帝对我的怜惜。 兰筠终是被我带回了羽宁宫,只是带着一身伤痛。 康文帝让赵贵妃与我奉茶赔礼,干戈化为玉帛。 我知康文帝容我的度在哪里,亦是见好就收。 然这一仗既由赵贵妃打响,我断没有就此作罢之可能。 我思来想去,却想不清楚赵贵妃到底为何这么恨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腹中的胎儿。 这步棋里,我隐约看到了孕中的自己。 只是彼时我的对手是康文帝已毫无感情的张贵妃,而赵贵妃所要对付之人却是皇上尚还眷恋着的我。 胜负其实只在康文帝的一念之间。 我将这件事交与赵良桉去查,他与赵贵妃系是宗亲,要套点消息当是不难。 而兰筠从沂清宫回来后于榻上躺了月余,能下榻时却跛了脚。 听袁济安说,此伤不可逆。 袁济安离开后,我独自一人静坐了许久。兰筠一瘸一拐朝我走来,逆着光,我好似看到祝清逸的影子在她身上重叠。 原来,伤痛可以加倍,仇恨亦是。 赵良桉已查明赵贵妃与太子宏有着一段情,而我,无法再为太子宏找话开脱。 我不欠他的。 即便他曾是我于黑暗中远眺的一束光,我也还是要义无反顾扑灭他。
第30章 设局 听赵良桉说,赵贵妃在入宫前便与太子宏私许了终身。康文帝赐死张贵妃后不多久便将太子宏派往南蛮平定□□,赵侍郎认为太子宏失了势,便将独女送入了宫。 一朝情人,一夕母子,康文帝可尽干缺德事。 然而我却始终抓不到太子宏与赵贵妃私相交与的把柄,且这把柄还要让康文帝信服才行。 夏至前几日,以往帝后都会携众皇子前往微雨山狩猎,今年也不例外。 而在去岁我因祝清逸被施以宫刑一事病了数月,狩猎一行便由赵贵妃代我前往。 今年我大病初愈,自是再度由我与康文帝同行,而在我提议之下,康文帝亦协了赵贵妃一道前往。 在众皇子的角逐中,拔得头筹的自然是太子宏。我目光并未随众人落在太子宏身上,而是时刻注意着身侧的赵贵妃。 从她的神情中,我分明看出了缱绻和爱恋。昔日我透过太子宏找寻长烨的身影,而她则只是纯粹为着眼前人。 我更加确信了赵贵妃与太子之间余情未了。 内侍率先扎好的营帐在微雨山顶的一处平地,要歇息仍需登山一段距离。 山路崎岖,我暗使赵良桉用石子射中赵贵妃的小腿,她一时吃痛滑下山坡,身旁的几个宫人都拉不住她。 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太子宏已飞身上前,一把接住赵贵妃,稳稳地站了住。 “贵妃娘娘受惊了。” 太子宏放下赵贵妃后恪守着礼仪,微一低头后便退在了一旁。 真真是滴水不漏,未令我失望。 饶是太子宏出手已是够快,赵贵妃双脚还是未免擦伤了一大片,令人见之生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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