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以后注意就是。”云迹白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动作轻缓而仔细。 其实也怪不到小姑娘头上,谁叫他一时心软,看不得云冬遇睡着的时候不是一直撞头就是身体往下滑。 无奈之下,只好扶她躺下,只是没料到她会随手抓住他的头发。 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云迹白将小姑娘的脑袋放到了腿上。 两人再次下车时,时辰已经几近正午。 云冬遇抬手挡着猛烈的阳光,抬头看着房屋前的牌匾——云宅。 难道这里就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么? 云迹白没有留给她太长的思考时间,径直向屋里走,跨过门槛后,突然发现身后的小人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望着她。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静默地对视着。 云冬遇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擅闯者,迟疑着没有踏出那一步。 直到云迹白温声开口叫她:“进来,冬遇,到家了。”
第4章 到家了…… 云冬遇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他已经换上了春装,肩头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风一吹,袍子就迎风上扬,与随风飘舞的白发相得益彰,更显得男人身姿挺拔,气质出众。 她突然觉得云迹白好似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 云迹白没有催促她,就站在门槛内安静又耐心地等她主动迈进去。 大概是他的态度太过温和,安抚了云冬遇不安的心,她鼓起勇气朝云宅走了过去,步伐缓慢,却在一步一步靠近。 迈进这道门,真的就意味着开启了新的生活。 云冬遇微微扬着下巴,攥紧拳头,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更淡然。 她缓缓地走到云迹白身后站定,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小脸上满是骄傲和坚定,好似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新事物。 下一刻,从里面快步走来一个中年男人,面容严肃,态度恭敬。 “主子,小人来迟了,午饭已备好多时了。”中年男人也在云迹白旁边站定,躬身行了个礼。 云迹白对来人微微点头,说道:“无妨,走吧,先去用饭。”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朝院内走。 云冬遇小心地瞄着陌生的中年男人,对他有点害怕和抵触,下意识地跟上云迹白的脚步。 不想,中年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神色一变,语气严厉地叫住了她:“站住,你是谁?” 云冬遇之前建立好的心理准备瞬间崩溃瓦解,浑身一颤,眸光闪烁,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被抓住的小偷。 “我……我是……”她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好久的身份,低着头小声说,“我是迹白哥哥的书童。”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更生气了,语气愈加严厉:“一个书童也敢这么称呼主子?你……” 云冬遇被他吓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统统没有听到,她死死咬着嘴唇,发不出声音来。 她无从辩解,船上被人百般纵容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梦,她早已经不是小姐身份了,而是一个小小的书童。 而那个给她递过笔,教过书,看过额头的男人其实是她的主子。 云冬遇再次认清现实后,无法克制地掉下眼泪,这里真的能成为她的家么? 她好想原来的家。 突然斥责声停了下来,随之响起的是云迹白的声音:“辉叔,你吓到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走了回来,就站在云冬遇的面前,高出她半个身子,阳光打在男人身上,身影刚好将她完全笼罩住。 “怎么又哭了?跟我去用饭。”云迹白单手在她后背轻拍了两下,示意她跟在身后。 “主子……” 辉叔还想说点什么,被云迹白没有感情地扫了一眼,瞬间闭上了嘴巴。 — 云冬遇情绪低落地跟着男人身后去了饭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在看到桌上的饭菜后,原本低落的心情直接坠落至谷底。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低垂着头,不再抬头看,她怕自己又难过得哭出来。 云迹白视线在饭桌上停留了片刻,侧头对她说:“他们事先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只备了我喜欢的菜肴,晚会我跟他们说一声,这顿先凑合下?” 温和的话语好像一副上好的安神药,安抚了云冬遇忐忑不安又手足无措的内心。 她带着哽咽地点点头:“恩。” 云迹白低头端详着这个行为处处拘束的小姑娘,莫名想念起船上的生活,那时候的云冬遇性子要外露得多,一双清澈的眸子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或好奇,或疑惑,或洋洋得意,无一例外的是眼神里饱含的生机。 他收回目光,将袍子解下,坐在桌边:“坐下用饭,我让人给你收拾房间,饭后去午休。” 云冬遇依言坐下,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她在云宅的第一顿饭。 用饭完毕,云迹白带着她去看房间。 房间不小,却地处院子的东头,而云迹白的房间在另一头。 云冬遇站在房间的门口,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干净整洁却又陌生冷清。 她迟迟不肯进去,男人就站在旁边等着。 突然,云冬遇转过身子,手指抓住他袍子的一角,力度很轻,似乎轻轻一拽就能从她手中收回衣角。 “迹白哥……”她声音细微,忽而改了口,“主子,我能不能住得离你近一点?” 云迹白盯着她,这个身高刚到他腰部的小姑娘是那么小,又是那么害怕。 “可以。”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头顶,“还有,你也可以继续叫我迹白哥哥。” — 云冬遇如愿搬到了云迹白旁边的屋子里,紧跟着改变的还有其他的生活待遇。 从当天晚饭开始,她发现饭桌上的菜肴有一半都是她喜欢的。 第二天,她的屋里多了两个贴身婢女,伺候着她的起居。 同时,她有了新的春装,新的头花钗环,还有新的书柜,上面都是她喜欢类型的书籍。 而这一切,都源于云迹白的一句话:“以后她就是云宅的小姐,待遇规格按我的标准来。” 云冬遇这才明白男人说的那句“到家了”是何意思。 她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只是从李家小姐变成了云家小姐。 唯一不同的是她仍然要扮演着书童的角色,每天清晨起床用完早饭便要去书房。 云迹白每天都会坐在靠窗的桌前,拿着一本书迎着阳光等她过去。 两人分坐在桌子的两侧,依旧是一人一本书,只是云迹白开始给她布置作业,日日盯着她完成。 而云迹白手里的书从《伤寒杂病论》变成了《本草纲目》,桌子的一侧还摆着其他医书,厚厚的一摞堆成了小山。 随着云冬遇看见医书的次数叠加,她的好奇心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出口:“迹白哥哥,你是想要当大夫么?” 云迹白抬眸看她,又侧头看了一眼医书,情绪不明地说:“可能吧。” 没有得到清晰的答案,云冬遇噘了噘嘴,视线开始乱飘,直至停留在窗外的树桠上。 许州的气候宜人,虽然才刚过二月,树木却发芽许久,已然长出了新叶,空气里时常飘散着花香。 只是她还未见到似画的山水。 “坐不住了?”云迹白头都没抬,也知道她看腻了书。 到底是半大的孩子,再喜欢看书,也禁不住天天困在书房,从早呆到晚。 “迹白哥哥……我想出去看看。”云冬遇软声撒着娇,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云迹白淡然地打破了她的期待:“天气还未到能出游的时候。” 小姑娘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噘着嘴,从颈后抓了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就差把失落二字写在额头上了。 “先在院子里玩玩吧。” “可是院子里没什么可玩的啊。” 云宅里不用说山水,连花都没有几朵,池子也是荒芜的,树就那么几种,还都是不会开花结果的。 云迹白把书扣在桌上,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小姑娘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重新拿起笔,在纸上默写着刚刚背会的古诗。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云迹白垂眸看着纸上的字,只觉得眼前的小人似乎长大了一点,都会借诗抒情了。 — 云冬遇又在书房呆了五日,终于在院子里看到了百般斗艳的鲜花,书房旁边的空地上更是多了几株移植来的桃树,春风掠过,树枝乱颤,朵朵桃花纷飞在半空中,恍如人间仙境。 云宅仿佛在短时间内经过了一次大修,后院的池塘注满了水,几十条红鲤时不时冒出水面,竞相露面。 旁边多了一处凉亭,依水而建,背靠两处假山,于云冬遇而言,堪称是避暑赏景的绝佳去处。 云迹白低头看着面带惊讶的小人,耐心地询问:“如何?院子里能玩了么?” “谢谢迹白哥哥。”云冬遇再迟钝也明白了这几日院中时不时传来的动静是为何。 眼看着小姑娘又要红了眼睛,云迹白大手一挥,让她去玩了。 “主子待她可真好,只是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辉叔站在一侧,低声地问道。 云迹白沉默着,凝神望着不远处的云冬遇。 小人在花丛里胡蹦乱跳,偶尔惊起某只停下休憩的蝴蝶,脸上更显兴奋,追着蝴蝶四处奔跑,衣裙上的绸带被风掀起,好像一朵落入凡间的霞云。 “有时候看见她,就觉得日子还算是有盼头。” “主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盼头多着呢。”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只是……”云迹白沉声说,“一个被命运诅咒的人,日子再长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虚度光阴罢了。” “主子别这么说,小人已经去遍寻名医了,想必不久之后就有法子帮您恢复发色了。”辉叔连忙安慰道。 云迹白没再回应,事实上,他也不是那么甘心,但饱读医书也不见相关病症,更勿论治疗了。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至少要看着这小姑娘长大,过了及笄礼。 — 自从院子变了样,云冬遇就扩宽了活动范围。 云迹白也不再把她拘在书房,经常会带她在院子里看书,偶尔还会搬出古琴弹上几曲。 “迹白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琴棋书画有你不会的么?”云冬遇好奇地问他。 云迹白低头思索:“画吧,我不是很擅长画像。” “我想看看,你给我画个像行不行?”云冬遇手撑着脑袋,坐在他身边。 云迹白叹了口气,命人去取颜料。 待他铺好宣纸,云冬遇已经卧倒在树下,上身靠在树干上,单手支在脑后,身上满是掉落的花瓣。 云迹白握着笔出神,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笔才能将她天真烂漫又灵动活泼的模样完美地描绘在纸上。 大半个时辰之后,小姑娘都快睡着了,耐心也完全告罄:“迹白哥哥,画好了么?” “好了。”云迹白收了笔,看着纸上的小人,只觉得不太满意。 云冬遇从树下起身,连蹦带跳地跑过来,伏在桌前仔细观摩,眼里满是欣喜。 “画的真好,迹白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样厉害啊?” “那你就得少偷点懒,更加勤奋才行。”云迹白将晾干的画像卷了起来。 云冬遇先是撇了撇嘴,后又神情认真地说:“迹白哥哥说的是,我会更勤奋的。” 男人抬头看她。 小姑娘满怀希望地说:“待到我及笄之年,一定努力跟你一般厉害。” 云迹白眸光闪动,沉吟片刻。 “好,我等着。不过我更希望冬遇能比我更强上一点。” — 人一旦有了盼头,日子就过得飞快。 又过了一个月,云冬遇如愿以偿地出了云宅,和云迹白相伴着去踏青。 青山绿水,如诗如画,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云冬遇好似一只放风的小鸟,绕着河边来回跑着,直到脸颊热得通红,汗水打湿了鬓边的发丝,她都没停下。 云迹白为了出行方便,换了一身紧束的衣服,白发也一并束了起来,行动间十分干脆利落。 他随手拿着水壶,冲跑远的小人挥了挥:“回来喝水。” 云冬遇又像一只放风被召回的小鸟,扬着小脸,手提裙尾,迈着大步,又往他那边奔去,一边跑一边喊:“迹白哥哥,那边水里有好看的石头。” “那你怎么没捡几个回来啊?”云迹白迎着她走过去,长腿有节奏地迈步,倒是比奔跑的小人速度还快一些。 “我捡了啊,送你。”云冬遇在他面前停下,献宝一般张开手掌,“迹白哥哥,伸手。” 云迹白左手提着水壶,闻言伸出右手,朝她张开,等着她献宝。 几枚五颜六色的小圆石头从她手里掉入他的手心。 云冬遇笑眯眯地看着石头等夸奖:“好不好看?” “好看。”云迹白低头看了一眼,随口说。 突然,小姑娘又从他手心里拿走两枚石子,看着他手上的厚茧惊讶道:“你手上怎么这么多茧子啊?” 云迹白将手收了回来,紧紧握着手心里的石头,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干活干多了。” 面前的小姑娘半天都没有回应,偏着头死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两人仿佛永远隔着一个话题,就是以前。 她知道他没说实话,他也知道她知道。 但不知来处就一定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么? 云冬遇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人说:“迹白哥哥,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无论我以后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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