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轻易现身的韩起离,这天亲自到神武大帝石像下,白脸盯住巨幅上他的大名。吓得周围除发疯少女们外的居民,都以为又要打仗了。 副将喝问旁边的居民:“是谁把将军的大名挂到神武像上去的?这是亵渎神明!这是侮辱将军!” 居民没人说话,挠耳摇头,憨憨傻傻。 副将命人上去把那三幅字撤下来,一路上嚷嚷骂这年头闲着没事干的人真多。字丑还闲着没事干的人多中之多。 第二天韩起离起早练武,副将跑来说不好了,大喘气指向将军府外:“外面……外面……” 京城一共有几户人家,便一共有几面旗新装上顶。新插上家家户户屋顶的旗帜盖过了凯旋旗的光芒,每面旗上均用那奇丑的字写上:韩起离今天笑了吗? 副将勃然大怒,扯碎一面被风吹下来的旗,野兽般嘶吼骂道:“是谁这么侮辱将军?我要把他撕碎!”此人若生在神剧频生的横店,必也是个重量级大咖。 韩起离脸色青紫,从始至终未发一语。都说生气时沉默的人最恐怖。因为他们嘴巴笨拙,不懂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只会动手,动起手来连嘴巴没表达出来的那一块一起表达了,下手会特别狠。所以小说中嘴巴笨拙又楚楚可怜的女生,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城中景菱湖的舟子来告密:“你们要找的人,现在就在景菱湖玩水。” 副将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两排牙齿磨得直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韩将军的夫人,要揪出勾引他相公的狐狸精。但副将的生气,其实有点私密原因。这个副将平日下了战场爱看小说,总是看小说中女主角对高冷男主死缠烂打,死缠烂打到最后男主爱上她。但没哪个小说的女主会在闲暇去玩水这么智障,所以其实一心想看爱情故事的副将,从“假装气一气”,心情进化到“真的好生气”。 二人闻讯赶到景菱湖边,湖心楼前的碧波上,兰渐苏一身鹰青色的袍子,体面地衬出他高挑的身材。 这高挑的身材不去干正事,撑蒿在湖上游过,戳了一只鱼上来,冲来到岸边的韩起离抛过去:“帅哥!帅哥笑一个!” 草鱼落在韩起离本能伸出的双手上,挣动的鱼尾甩了他一脸水。 古有潘安接水果,今有将军手捧鱼。画面倒是不丑,就是衬上韩起离那张冰脸,违和出了喜感。 副将抽出剑,便要踩着湖面飞到舟上砍兰渐苏个十剑八剑:“大胆!你竟然……” 岸上的舟子忙来拉住副将:“这个不大胆,这个不大胆,这个是前二皇子。” 副将手一颤,那剑就势打了套剑花,收回鞘中,脸色平静许多。他暗想,这个故事,只不过是角色换了个性别,也不是不可以进行下去。人有时正是这么奇怪,誓死宁愿啃草粮也不看耽美的直男,在恋爱贫瘠的生活中,面对男男横向发展的故事,也是能接一接受。只要这两个男够帅,身份够狗血,未来能发展的情节够跌宕起伏。 阅历无数的副将此刻断定,前二皇子和将军未来发展的情节一定很跌宕,一定很起伏。因为听说前二皇子本身就是个很起伏的人。 兰渐苏撑着的舟越游越远,只余一个声音还在说:“草鱼新鲜不贵,卖你一个笑,韩将军,你笑吗?” 韩起离望住兰渐苏远离的舟影,晴朗的风天,水面波纹,一波漾着一波,他额上的孝绫飘动,与飞旋的落叶打了个照面,两手将活蹦乱跳的草鱼握住。 兰渐苏乘舟的身影这时已没入湖烟中,留下树色葱翠。 晚上韩老夫人炖了一锅草鱼汤,饭桌上跟韩起离提起:“而今天下安定,你父亲也已入土为安……他曾说过,若他这次不能活着回来,你不必为他守孝,及早娶了阿筠是好。阿筠等了你好些年,是该给人一个名分。” 韩起离舀起一勺浓白的鱼汤,送到嘴旁,喝了一口下去。味鲜是真,值不值得他一个笑,有待商榷。 “父亲说过这话。可眼下我确实戴孝在身,还未向圣上禀明此事,就匆忙下聘娶亲,若让人知道,笑话我色令智昏,孝义不顾。连圣上也会瞧不过去。”韩起离一块鱼肉夹在筷子上,看着雪白的肉花,迟迟没吃。都说男人想娶老婆时,什么鬼话都说得出。男人不想娶这个老婆时,什么正直的话都说得出。不过韩起离平时本就是一个正直的人,这番话倒没让人瞧出悔婚的意思。 韩老夫人唉声道:“你顾忌的是。但阿筠她毕竟……哎。” 韩起离终究还是将那块鱼肉放回碗里,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八角铜镜。八角铜镜年事已高,镜面磨得花影,完全照不清人。可韩起离还是一直将这面镜子带在身上,即使上了战场也不扔下。 一个人会对一件物品这么长情,那么这个物品一定藏有很深的含义。要么其貌不扬,虽老丑但价值连城,拥有者怕弄丢了不敢放手。要么,是一个值得让他长情的人留给他的。 韩起离是人人敬仰的将军,民间说书人爱塑造神化的武神。然而这么一个武神,也有一段难以启齿的童年往事。 这大概是十三年前的事,那年韩起离六岁。韩老将军为了锻炼出将门虎子,将韩起离丢到深山里,要他天亮之前自己从山里走出来,否则从此不认这个儿子。长大后韩起离一度怀疑,那年韩老将军是为了方便以后出门不带娃,或想光明正大再造一个娃,有意将他放生。深山森林毕竟夜晚那样黑。 那夜,韩起离的哭声响彻整个山野。他被父亲勒令不能落泪的人生中,从没那样哭过。内心再强大,再早熟的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没有孩子不害怕一个人的夜晚。如果有,那这个孩子一定是大人眼中的怪胎。 当韩起离哭得正绝望时,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在哭?” 小韩起离哭得大气接不上,小气喘不出:“爹要我天亮之前从这里走出去,可是我……我走不出这个地方,天太黑了,我……我看不清。” 小孩拍他的背,安慰他别哭。小孩从怀里拿出一面八角铜镜,侧照天上明月,映出一圈清光在地上。他把镜子放到韩起离手中:“这个给你,你拿着它,就能照清路了。” 韩起离走出山林后,一直将那面镜子放在身上,放了好多年。一到晚上,他就会把它拿出来照天上的明月,想那晚给他这面镜子的人。 十五岁那年,韩起离遇见阿筠。阿筠是个卖镜子的,架子上有清一色的八角镜。韩起离便问她,某年某夜,她是否有去过一片深山,送了一面镜子给一个孩子? 阿筠脸红地低下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从那天起,韩起离便决定要娶这个人。往浪漫了说,他们儿时就结下缘分,长大后又因缘相遇,这是天赐的缘分,他不能逆天行事。往现实了说,这个女人知道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一定要娶她,才能让她闭嘴。 作者有话说: 镜子其实谁送的这不用剧透了吧?!
第22章 你不会要带我爬山吧 兰渐苏坐在小扎上,抱着梳头屏照脸上冒出来的痘痘。十七岁的身体,什么都好,就是长痘痘这点不好。 他两只手指按在额头上冒出来的小疙瘩上,誓要把这颗难搞的痘痘解决掉。 梳头屏镜面浑黄,现出一行白字:挤痘一时爽,痘坑火葬场。 兰渐苏一怔:“你懂得还挺多。” 可兰渐苏并不听梳头屏的鬼话。于他来说,有痘不挤爽,宁愿火葬场。 梳头屏看他照样挤得津津有味,镜面又现了几行白字:你对我好像有点不尊重。我是给你提供线索的宝物,不是美容镜。 兰渐苏骂它道:“就你事多。” 梳头屏感觉拿它这个稀世珍宝当挤痘痘的工具使,令它太过丢脸,罢工不干,镜面抹了一片漆黑,陷入空无。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痘痘挤到一半,突然摸不到痘痘更让人火大的事。兰渐苏气急败坏,把梳头屏胖揍一顿,去房间里找其他镜子来用。 前二皇子的收藏癖古怪得紧,收藏的物品不是款式一模一样的桃木剑,就是款式一模一样的照妖镜。甚至服装设计品味也很奇怪,一件衣服上缝满照妖镜,衣里挂上两排桃木剑。这先潮又混搭封建气息的风格,放到米兰时装周,必定是颗夺遍所有媒体镜头的璀璨新星。 听以前伺候兰渐苏的宫人说,前二皇子一出宫就爱跑去深山老林里游晃,说是捉鬼杀妖,打怪练级。做这种事情风险较大,身上带的法宝就得多一些。后来有经验的人说,前二皇子小时候被骗了,这些东西是假货,买来等于交智商税。 竟然关乎智商,那这些东西怎么都扔不得了。买了已经够没智商,扔掉岂不是连仅存的智商都不要?所以前二皇子把它们惜如智商。 去浈幽的时候这堆东西他打包带走,回京城帮兰渐苏收拾行囊的管家又帮他一并带来。兰渐苏素日没事就拿它们练练杂耍,也算让它们有点用处。 照妖镜映出他半边脸和身后的树,绿叶成荫,沙沙作响,好像有只猫在上面窜荡。树干上忽然倒挂下一个人,嘻嘻笑道:“蓝大哥。” 镜子里倒着李星稀笑出小虎牙的脸。蓝色绸带束起的高马尾,随他倒挂着摇晃。这只“猫”,体积偏大了一些。 兰渐苏惊了一惊,站起来把西苑前后左右看了一遭。最后他望住单脚倒挂树上的李星稀,心想:是你的武功比静闲雪厉害,还是这西苑的保卫系统真的太差?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兰渐苏问李星稀。 “刚刚飞到树上捉鸟,看见这个身影实在像你,就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李星稀张开双手,掌心里扑腾腾飞出一只小雀鸟,“蓝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家吗?” “怎么说。”兰渐苏琢磨了会儿,说,“我在这里打闲工。” 他不能说这里是他家,万一李星稀天天来找他,哪天跟浈献王或夙隐忧撞上一面,势必一场天灾人祸。 “那你今天的活儿做完了么?” “差不多。” 李星稀笑得愈发开心,从树上一跃飞下,落在兰渐苏面前,拉起兰渐苏的手说:“那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兰渐苏常听人说李星稀是草包,草包就在于成天只想着玩。这点兰渐苏不敢苟同,起码李星稀还知道怎么玩。真正的草包,在他前世的世界都会被不明事理的人称呼作死肥宅。李星稀在他们眼里其实是个优秀的现充。这可能就是时代不同所造就的观念不同。 浈献王和夙隐忧被皇帝召进宫中,兰渐苏本来是要留在府里看家。眼下见静闲雪能随便进出,李星稀也能随便进出,忽觉这个家看得了无生趣,没什么成就感。于是他把躺在他脚边睡觉的小香猪抱进屋里,跟李星稀出了门。 李星稀出门便似那只被他放飞的雀鸟,哪里新奇就往哪里飞去。 对什么事物都感兴趣的人,总会变心得特别快。这话兰渐苏跟李星稀说,李星稀非常不同意。 京城也就这么点大,再多的东西,十六年如一日地看,也有看熟悉的时候。他看熟悉的东西,还能看出新鲜感,那证明他专一。 兰渐苏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 走到茶馆楼下,李星稀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串递到兰渐苏嘴前。兰渐苏嘴唇碰到糖衣,立刻移开头说:“我不吃。” 李星稀两串冰糖葫芦一起吃,吃了满嘴糖渣:“看来像蓝大哥这么不爱说话的人,生来就是不喜欢吃甜的。” 兰渐苏感觉李星稀这话说得主观。第一他没有不爱说话,是李星稀给他贴上了固定标签,以为他不爱说话,其实他心里的话多如牛毛。第二他不吃甜,纯粹是因为最近长痘。 二人站在茶馆楼下聊天,楼上这时突兀飞下一个茶杯。两手都拿冰糖葫芦的李星稀,立刻一串咬在嘴里,腾出一只手接住差点砸中兰渐苏脑袋的茶杯。 千钧一发。倘若被这小小茶杯砸中,虽然不会变成智障,也足够兰渐苏抱头痛上好些天。 兰渐苏抬起头就要看看哪个缺德人物“高空抛物”,眼神扫到茶馆二楼,正正扫进韩起离低头望来的脸。 李星稀将手里的茶杯抛回去,那茶杯飞向韩起离的脸。 韩起离并不眨一下眼,左手一掠,轻易地将茶杯接住,放回桌上。 副将从楼上下来,走到兰渐苏面前,抱拳道:“二公子,我们将军有请。” “……二公子?”李星稀咬着冰糖葫芦不动,看了看副将,问兰渐苏:“蓝大哥,你原来和韩将军认识?” 兰渐苏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认识,现在才要认识认识。” 兰渐苏说实话有点怂。这两天他每家每户张贴求韩起离一笑的告示,不知道的还以为韩起离借了高利贷,被高利贷追着要他卖笑还债。也有人说是韩将军的狂热粉丝爱而不得,精神失常出现这种疯狂之举。 这些关于他的舆论皆是出自兰渐苏,所以他现在逮到机会找兰渐苏算个账这不过分。 兰渐苏和李星稀来到二楼,一个穿灰布衣的仵作向韩起离作礼道:“将军,老奴先告辞了。” 韩起离颔首,仵作向兰渐苏和李星稀也行了礼,挎上医箱下楼离去。 韩起离还在戴孝期,身着白衣,额缚白绫。都说长得好的人,怎么穿都是好看的。因而披麻戴孝也被韩起离披出了时尚感,戴出了高级脸。想来没过多久,京城中追随他的姑娘,很快便会将这身丧装流行起来,可能还会有几个善于画面易容者,会出一出“哭丧妆”、“丧礼不哭妆”、“哭丧但要坚强妆”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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