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互看一眼,贺延槽嘴唇无意识的抖动:“要报官吗?” 谢峤昙手指发白,往左右漆黑的巷道望了一眼,没有旁人,她拽住贺延槽的衣袖,声音压低沉着道:“先不要报官!” 贺延槽见她欲往里面看究竟,想制止:“谢姑娘,这!” 谢峤昙来不及听他说话,匆匆往里走了几步,掀开后堂的帘子,就看到赵楼台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菜刀,周围流了一地血,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幅残画。 她依稀认出正是白天李姓男子要买的顾恺之那幅《斫琴图》。 赵楼台死了。 贺延槽看到这个情景脸色更是煞白,转身干呕不止,拉着谢峤昙赶紧出去。 两个人飞快的走出南巷。 谢峤昙眸子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沉静,看了贺延槽一眼:“我要回去一趟。” 她凑近贺延槽,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嘱咐道:“你先回去,先不要报官,我一会就回去。” 贺延槽的眼神全是疑问,看着她正要问她回去要做什么,谢峤昙就推了他一把:“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先回去,之后我们再碰面。” 赵楼台画室的后堂一片狼藉,放置的画轴都被撕扯扔了一地,谢峤昙飞快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身子有些颤抖,手指却异常镇定利落,一只手捂着口鼻,眼睛却不敢看,从赵楼台僵硬的手里扯出《斫琴图》的残卷。 下午至傍晚这个时间段,除了早前的几个客人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宾客,也无人往来。 画室本来就冷清,除了谢峤昙在门口,再无旁人。 赵楼台一死,谢峤昙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白日《斫琴图》的争端,加上赵楼台死时手里攥的也是《斫琴图》,都将最大的嫌疑指向谢峤昙。 谢峤昙越想越出冷汗,到底是谁,要她背这个黑锅。 《斫琴图》是万万不能在赵楼台手心的。 来不及细想,谢峤昙将他手里紧攥的画扯了出来,而赵楼台的手心还余留了一点。 赵楼台的手指已经僵硬,变得青白,谢峤昙咬了咬牙两手掰开他的手掌,将巴掌大的剩余残片拿了出来。 残次不齐的几块碎片被谢峤昙用绢子包起来,往衣服里塞了塞。 从屋子里出去之后,谢峤昙胸口如擂鼓咚咚直跳,步子走的飞快,到坊市热闹处,街市灯火通明,拐角时猛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体上,被那人拽了一边去。 谢峤昙猝然抬头,灯下视线撞入一个男人的面孔,是在酒坊遇到的那位严叡徵严大人。
谁是真凶
南巷画室出了命案,报官者本人也有重大嫌疑! 是谢峤昙自己去报的官,当即就被扣了下来。 画学考第二天,贺延槽在考场上还在作画,就被官府来的衙役传唤证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带了出去。 周围人议论纷纷。 昨夜贺延槽与谢峤昙分别后,久久没有等到谢峤昙回来,心急如焚。 第二天一大早,还有最后一场画考,贺延槽是一脸疲倦之色。 谢峤昙左右被人看押着,跪在堂下,身上倒是没有伤痕,看样子没有被上刑罚。 贺延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被身后的衙役推着,也跪在地上。 贺延槽旁边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应是赵楼台的夫人曹氏,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眼睛红肿身体虚浮。 再往边上看,就是当日去买画的李姓中年男子和谢峤昙。 公案后坐着审理案子的官员,见此案相关的证人被传唤到,沉声道:“你可是贺延槽?你昨日下考场是何时,又于何时到达南巷画室,到那里看见了什么?” 贺延槽心里一紧,心知自己被传唤来,也无法不说实话,只好回答道:“回大人,我于酉时下考场,直接去了南巷画室。当时看到赵老板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官员紧盯着贺延槽问话:“据我所知,你和谢峤昙两个人白日与赵楼台在画室起了冲突,他欠你卖画的银两不肯结算,是与不是?” 贺延槽手指压在袖下,低声道:“是的,大人。” 官员继续问道:“在你到南巷画室的时候,谢峤昙在做什么?” 贺延槽回答道:“谢姑娘正靠在门框上昏睡。” 那官员扫了一眼谢峤昙,问她道:“你和贺延槽二人酉时就已知赵楼台被杀,而你昨夜却在戌时才来官府,为何不立即来报案?” 一旁的妇人曹氏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大人!就是她!一定就是她杀了我家相公!昨日只有她时刻在画室周围,您要为我家相公做主啊!做贼心虚啊!做贼心虚!” 谢峤昙低着的头抬起:“大人,我一介小女子,既没有赵老板身材高大,也没有力气,如何能杀的了他?而且,我杀他又有什么好处?” 一旁的李姓男子陡然提高音量,指着谢峤昙一脸惶恐:“是你,是你昨日趁着赵老板去后堂取画的时候,偷偷告诉我那画来路不明,我才没有买!你莫非是想贪图“斫春图”才起了杀人动机?” 李姓男子猛然想到了什么,往前爬了爬:“大人,“斫琴图”!画室里的那幅斫琴图!” 官员拿起惊堂木拍了拍,沉声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继而挥了挥手,有衙役拿着一小半沾着血迹的画幅残卷走近公案,官员开口扫视堂下众人,开口道:“可是这幅斫琴图?只剩半卷,另一半去了哪里?” 没有人回答,神色各异。 谢峤昙低着头,不发一声。 “在我这里!” 公堂之外有男子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如落玉珠盘,在气氛压抑静谧的公堂激起一片涟漪,脚步声由远及近。 官员看到来人,连忙起身上前迎了过去:“严大人,您怎么来了?” 严叡徵身着墨色长袍,玉冠束发,丰神俊朗,负手而立。 他微微笑了笑:“高大人,你要找的剩下那半卷画,残片在我这里。” 随即扬了扬手,身后的小厮躬身双手呈上。 审案的官员定睛一看,正是缺少的那半幅“斫琴图”,不由得大吃一惊:“严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伏案记录的师爷忙和旁边的衙役使眼色,有衙役搬了太师椅给严叡徵,高大人忙伸手道:“严大人请坐下细讲。” 严叡徵未理,兀自站着扫了一眼颔首低眉的谢峤昙,然后缓缓开口:“我昨夜去坊市,恰巧遇到谢姑娘,见其颜色慌张,便将其拦下询问事由。却被告知她要去官府报案,这时才知原来画室出了人命。” “我便自作主张要谢姑娘带我去查看画室现场,却发现当我们到现场时,谢姑娘发现,有人动过画室内的物件。” 审案的高穹听到此,忙追问:“是什么物件?” 严叡徵却忽然住了嘴,止住不语,长身玉立,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人。 有人在啜泣,有人在瑟瑟发抖,唯独那个姑娘微微垂眸,纤细的脖颈上散乱这几绺乌发。 他负在背后的手,叠放在一起,右手手指敲了敲左手的手腕:“高大人可曾派人去封住现场?” 高穹点了点头:“自然,昨夜谢峤昙来官府后,衙役就已经将现场封禁,外人不得入内。” 严叡徵一拍手掌:“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现场!” 高穹点了几个衙役,吩咐道:“带他们几个一同去!” 到了南巷画室,这条街的其他商户眼见官府浩浩汤汤的一群人进了画室,都纷纷探头凑近,被守在门外的衙役轰走围在外面不得靠近。 进了画室,谢峤昙和曹氏他们几个被衙役左右看着立在一角,不准乱动。 画室内部还隐约可闻昨日留下的血腥味,谢峤昙皱了皱鼻子。 严叡徵从窗台拿起一只空鸟笼,单手拎起圆环:“高大人可曾发觉这只鸟笼有何不同?” 高穹视线仔细瞧了瞧,迟疑开口道:“既是鸟笼,鸟去了何处?” 严叡徵顺着高穹的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往谢峤昙她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说的极是,赵楼台平日既是养鸟之人,这鸟去了哪里?” “谢姑娘是个心细之人,昨夜我们返回画室时,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因为她白天对那只鹦鹉记忆尤为深刻。” 严叡徵阔步掀开帘子走进后堂,赵楼台的尸体早已被仵作搬走运到了停尸房,但画室里的血迹还没有清理,为保持现场原封不动的干涸在原地。 后堂连着一个半圆形小后院,面积不算大,放了几张桌子,有窄围墙圈着。 后院外围便是民居和深巷,侧面有小片矮竹林。 赵楼台平日并不住在画室,与曹氏住在东边的宅邸。 有衙役走进画室,上前向高穹禀告道:“大人,属下按您和严大人的吩咐,往竹林里细细寻找,在里面发现了一只鸟笼,和一只鹦鹉尸体。” 衙役用绢布隔着手呈上鸟笼,高穹定睛一看,竟是和画室里这只鸟笼一模一样。 严叡徵将手里的鸟笼放回窗台:“有人用一模一样的鸟笼代替了原先的鸟笼,用意何在呢?” 高穹将仵作唤了过来,仵作将衙役寻找到的鸟笼浸泡在早已准备好的清水里,过了一会,将验毒针放入水中,针体瞬间从银色颜色加深。 高穹眸光一凛:“赵楼台的鸟笼上被人抹了毒药!可杀赵楼台的人确是又用的菜刀,何必多此一举呢?” 继而看向谢峤昙,狐疑加深:“而且鸟笼上有毒药,白日里谢峤昙和赵楼台呛声时也碰过鸟笼,却没有丧命,一点事都没有?” 严叡徵听高穹的疑问:“因为杀人者力气、身高皆不如赵楼台,没有一击毙命的胜算,所以需要长时间蛰伏,再将赵楼台伪装成正面搏击争执被杀的样子。” 大步走到谢峤昙身边,拽起她的藏于袖下的一只手给众人看。 谢峤昙右手的半个手掌已经微微发紫,但不细看还是发觉不了。 严叡徵问道:“谢姑娘,你可觉得手掌和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 谢峤昙摇了摇头:“没有。” 严叡徵放开她的手,微微笑了笑:“那就对了!” “鸟笼上的毒药有副作用,但对人体根本不致命。致命的是皮肤接触后,赵楼台口服下的另一剂,二者搭配后的效果!” 衙役呈给高穹半杯喝剩下的凉茶:“大人,经属下核实,这杯泡的银针茶里面有多余的一味中药。” 严叡徵接过那杯茶,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茶叶里面是没有这味药的,而赵楼台常年细饮的茶里面却出现了多余的药物。” “杀人者一定是在谢峤昙和贺延槽昨日出现前,就在赵楼台身边待过的人。” “熟知赵楼台喜欢把玩鸟笼,饮茶的习性。处心积虑的在茶叶里加入药物,往鸟笼上抹药粉。” “这个人,是谁呢?” 严叡徵的眼睛微眯,嘴角冷笑,上一秒云淡风轻,下一秒掷地有声话语如惊雷霹雳,看向在角落神色异常的赵楼台夫人:“曹氏,你说!” 曹氏轰然腿软跪地,嚎啕大哭:“大人,妾不是有意要杀人的!妾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赵楼台实在不是个东西!他不是人!他平日就吃喝嫖赌,欠了一屁股债!还要为了钱将我女儿卖给老头做妾,妾怎忍心让我女儿嫁给那种老东西!” 高穹扶了扶官帽,摸了摸脖子上的汗水,拍桌大怒:“所以你就对亲夫痛下杀手,还要栽赃嫁祸给别人?” 曹氏泣不成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磕头:“大人,妾知错了!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曹氏为了女儿预谋良久杀赵楼台。她在赵楼台饮用的茶水里面添加药物,长期饮用后体内再和鸟笼上接触的药粉二者相作用,因为没有直接的下毒,仵作即使验尸也不能直接查出有被下毒的痕迹。 于是曹氏在赵楼台毒性发作倒地后,将后堂画轴和物件全部打落一地,又将菜刀插入其胸口,伪装成争执被刀杀的现场。 而倒霉的谢峤昙正好赶上,有白日“斫琴图”的争端,外加李老爷的人证,斫琴图被设计性撕毁成两卷,曹氏拿走半卷,往赵楼台手中假装放了半卷。 塑造出有人为抢夺“斫琴图”慌不择路逃走的假象。 又将抹了药粉的鸟笼和鹦鹉悄无声息的处理掉,换上了一模一样的空鸟笼,笼口打开,做出鹦鹉飞走了的样子。 谢峤昙被曹氏当成了完美的替罪羊。 却不料谢峤昙和严叡徵重返现场,就被谢峤昙意外发现白日里鸟笼上的划痕不见,与之前的鸟笼不是同一个。 严叡徵发现其中蹊跷后,让谢峤昙带着从赵楼台手中拿走的半卷画,先去官府报案。 他之后又遣人仔细搜索周围,才在竹林里发现被处理过掩埋在土中的剩余残卷和鹦鹉鸟笼。 严叡徵走到曹氏跟前,神态清冷又带着怜悯:“从我拿着剩下的半卷画走入公堂的那一刻,你就无路可走了。” 曹氏发髻散落,狼狈恸哭哀嚎:“大人……” 谢峤昙注视着曹氏被高穹带走的背影,不由摇头叹了一声:“赵楼台这种杂碎,真是活该被杀!” “只是可怜了曹氏……” 严叡徵立在她的身边,唇角勾笑,眼尾上挑,似是有些惊奇:“人家都诬陷栽赃你了,还在这为她可怜呢?” 谢峤昙收回视线,揉了揉还在泛紫的手心:“渣滓就该被这么料理,反正我现在不是托大人的福平安无事吗?” “还未给大人道谢,多亏了您,我才能洗脱嫌疑!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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