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忘了在永州时么?”裴良方变戏法似地摆出衣裙脂粉,双眼放光地看着燕绥,“一回生,二回熟。”
燕绥一怔,有些不忍:“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裴良方挑眉:“陛下是怀疑自己的口才么?陛下劝我的话,我一句没忘。我确实已经想通了,我现在摆弄这些纯粹因为个人兴趣,在医术上我已经是登峰造极了,闲暇时间可以找些其他乐子。从前的文人雅士也竞相敷粉艳装,我这也算雅趣风流。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陛下,放心,我真的病好了,只是多了点癖好而已。”
燕绥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哪敢欺君啊。”
“你这么劝朕去参加花王节,到底还有什么目的?”燕绥盯着裴良方。
裴良方摆手道:“到底瞒不过陛下慧眼。陛下不是劝我收个徒弟吗?学医要从小刻苦才能有所成就,今日那么多孩子,或许我就能找到合适的呢。”
燕绥被说服,于是半推半就换上女装。
裴良方化妆技术逐渐精进,擅长针灸的手极稳,勾勒眉眼涂抹胭脂描绘轮廓,将燕绥本就精致的五官柔化。
待装扮好的燕绥站在吴王面前,吴王半晌没认出来,恍惚喊了声:“皇后?”
燕绥通红了脸喊:“皇伯,是朕。”
“啊这……”吴王大睁了眯缝的眼,“陛……陛下?何至于此啊?”
“朕这样很奇怪么?”燕绥慌忙摘取耳环。因为燕绥幼时身体病弱,打了耳孔以求平安,但怕疼所以只打了左边。燕绥摘下一只耳环,动作太大有些抻着肚子,低声抽气。
吴王慌忙搀扶,道:“不奇怪不奇怪……男子女装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这很正常。老臣活了五十多年,什么都见过。”
待燕绥缓过来,吴王双手交握感叹:“像,太像了……陛下啊,皇后仙去二十载,方才老臣仿佛有看见了弟媳似的。岁月如梭啊,陛下已经成大人了,也要有自己的子嗣了。”
燕绥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血脉传承真是奇妙,即使素未蒙面,但好像母亲从未远离自己。
“民间都说,子肖母,女类父。朕长得像母后,但皇兄长得像父皇,净芸又长得像皇兄……不知道朕的这一双孩儿会长得像谁。皇伯,你觉得呢?”
吴王怔怔,燕绥又问了一遍,吴王才回神:“哦!当然是随陛下好,陛下龙章凤姿,是福泽深厚之相。况且这对孩子对外称是郑王血脉,长得像陛下还可说是叔侄同宗,结果越长越像摄政王算怎么回事?”
吴王一本正经,燕绥失笑:“皇伯说的是。朕今日任性了,稳妥起见,还是不出去吧。”
吴王想了想:“扮都扮上了,出去看看也无妨。只是陛下的相貌太惹眼,戴上帷帽才好。巡游队伍绕城一圈后会在福安街搭台子唱戏,陛下可以在对面画楼上看戏。老臣来安排位置离人群远些,再多带些可靠踏实的人近身保护,应当不会有什么。”
“皇伯……”燕绥语气期待,“真的可以吗?”
“去吧,一生就这么一次。”吴王言笑晏晏。
目送燕绥从后门离开后,吴王回院子抱着水缸对乌龟说话:“我活了五十多年,今年才开了眼界……女装,皇帝居然女装……燕家真是人才辈出……罢了罢了,不动胎气就好,哪怕让我也穿女装呢……”
燕绥浑然不知伯父关爱侄子至此,带着裴良方和双顺,扮作姐妹三人,戴着帷帽遮得严严实实登上画楼。
燕绥刚刚落座,秋风萧瑟,卷起垂帷,燕绥赶忙下压,同时从帷帽被吹起的一角看见台上正演着「曾子杀猪」的戏码——
曾子之妻前往市集,其子哭闹要跟着同去,曾子之妻哄骗孩子说乖乖待在家中,待她回来便杀猪给孩子吃。待妻子返回,见曾子果然杀猪,大惊……这故事启示百姓教育子女要以身作则诚信待人。
台上扮演曾子之人戴着面具,身形高大但并不彪悍,倒是符合曾子文人杀猪时的形象,但好像是哪里不太对。燕绥仔细再看了看,发现那人右边袖管是空荡荡的,他是左手执刀。
燕绥出神,忽然间那人转过脸来,虽是相隔甚远,又以面具遮挡,燕绥却觉得那目光犀利他竟不敢直视。
应当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吧?燕绥自我安慰,去捻桌上干果点心,突然感觉腿被人从桌下抱住。
燕绥低呼一声,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快速在燕绥肚子上摸了一把。
双顺吓得失色,伸手去抓,桌子底下钻出个半人高的孩子,像泥鳅似地滑不留手,一闪就逃开了。双顺扑了个空,好在侍卫将其逮住了。
燕绥起身,惊魂甫定,隔着帷帽看见约莫五六岁的孩子,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瘦瓜子脸小尖下巴,凤眼一挑,仰头鼻孔对着燕绥:“不就是摸你们两个果子吃吗?真小气!这么多大人欺负一个小孩!”
双顺叉腰气鼓鼓的:“小叫花子偷东西还有理了?给他送到衙门去!”
小孩被按着肩膀跳脚做鬼脸:“送啊,正好小爷在里面过年,吃喝不愁!”
“这小孩!没皮没脸的!”双顺气得无语,“陛——夫人你看他!”
“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燕绥安抚完双顺,看向那孩子,“放开他。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孩松了松胳膊:“小爷无名无姓,没爹没妈,天是家地是床!”
“吴州当地也有育婴堂,你怎么不到那去?”燕绥伸手去擦小孩脸上的灰,刚碰上脸颊,小孩就后跳一步躲开,侧头道:“育婴堂都是些混吃等死的,小爷才不去那坐牢呢!要放我就痛快点,要抓我就赶紧,小爷不怕!”
吴州也不是穷乡僻壤,可这孩子言语粗俗桀骜不驯,到底是孤儿可怜,燕绥心软:“抓你一个小孩做什么,走吧,去育婴堂,他们会照顾好你的。”
小孩左顾右盼,确认没事了,转身便跑。
“等等——”燕绥唤他。
小孩刹住脚,回头不耐烦:“说话不算话,最讨厌你们这些大人了。”
燕绥捧了一盘点心,扯着小孩衣角把点心都兜起来:“不去育婴堂便照顾好自己。这些拿去吃吧。”
小孩怔了怔,扯下破烂的衣裳上别着的红白二色花朵,扔给燕绥,转身快步跑开了。
燕绥拾起花回座,裴良方检查了花朵确认无害才递还给燕绥,道:“这小家伙倒是眼尖,还真送对了。陛下心善,还挺有孩子缘的。”
“佛说菩萨化身无数,花王或许也有多种显形之法呢。”燕绥拨弄着花朵,厚实饱满的花瓣簇拥着花蕊,“这次花王节参加得还真是有意思。稍后回去还要和伯父商量一些吴州孤儿之事——”
双顺突然叫一声「不好」,燕绥望过去,见他在腰间摸索:“我的荷包不见了!”
“有多少小金库,这么大呼小叫的。小内官沉稳些。”裴良方笑着打趣,很快脸色一变,“我的药囊也不见了!”
两人异口同声:“是那个小贼!”
燕绥身上本来什么都没带,自然也就没有可丢的,在场众人,除了双顺和裴良方,连按住小孩的侍卫都丢了银子。
燕绥叹息,好好的孩子没有父母管教从小染上偷盗的毛病,年纪尚小就这般手快,将来必惹祸患。心思养儿不易,便也没了继续看戏的心思,三人躲开众人视线回了吴王府。
而戏台不远处死巷里,小孩抖着荷包数:“才这点钱……阿爹,你那个香囊里是什么?”
在台上扮曾子的人除下面具脸上疤痕狰狞纵横交错,他咬开锦囊,将里面的药材倒在左手掌心。
“嘁,枯草,更不值钱。”小孩踮脚看了,撇撇嘴,“阿爹,你看走眼了,她们是穷光蛋,看着风风光光什么油水都榨不出来,白费功夫了。”
“阿术,我让你摸那个孕妇的肚子,摸了吗?”男人沉声道。
“摸了啊,就因为摸肚子我才被逮住。”
“是真的怀孕吗?”
“是啊。”阿术咬着点心点头,“肚子里的孩子还踹我一脚呢。阿爹,你是不是想媳妇想疯了,连孕妇也稀罕?”
男人在阿术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吃你的。”然后戴上面具走出巷子,低声自语,“真有长相那么相似的人?难道当年生的就是公主?”
——
京城。
晏随舟和冯昭父子在摄政王府居住日久,到底是住不习惯。
晏随舟至今并不知道父亲真实身份,只当父子二人住在摄政王府是为了安全。他本是备考的举子,只想凭自己本事及第,不想被认为是摄政王的幕僚以后再走捷径,便称在宝峰寺后山种的蔬菜该收了,先回了宝峰寺居住。
冯昭也要去宝峰寺。
徐嘉式道:“宝峰寺清苦,年轻人或许受得,国舅恐怕不适应。”
冯昭笑道:“世上哪还有什么国舅?随舟其实不擅长种瓜点豆,我去帮他照料,他好专心读书,也免得糟蹋了菜地,我也算有些事做打发时间。待陛下回来,过个团圆年,我便回泊州去了。多谢这些日子摄政王的照料,虽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该谢还是要谢。”
虽然徐嘉式从未对冯昭言明自己与燕绥的身份,但还是被看了出来。
徐嘉式也就不再勉强,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了。待净芸回来,我和他一同送舅舅去宝峰寺。”
燕植钓鱼回来,刚进门就听见徐嘉式一口一个舅舅喊得亲切,搓了搓胳膊,撇嘴道:“皇叔父嘴可真甜,凤印还没到手呢,这是我皇叔的舅舅,你喊得好顺嘴啊。舅公,宝峰寺我可熟着呢,我来带路。”
一家三口饭后便出发,登上蜿蜒石梯,进入宝峰寺,徐嘉式先给冯昭安顿好住处:“舅舅暂歇。我带着净芸去祭拜他母亲。”
冯昭快速理清关系:“阿绪的太子妃?她的灵位供奉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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