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害臊得说不下去。
今年三月时他与徐嘉式实在说不上「浓情」,每次见面必起争执,总是不欢而散。甚至十五不得不同床共枕时也恨不得以欢愉为刀杀了对方。当事人自己都未觉察情愫,旁人,应当更看不出来吧?
“明眼人都看破不说破罢了。”吴王一脸了然,“过去两年,每月十五,摄政王留宿宫中,说是替陛下处理朝政,不用亲眼看也能猜到他不是睡在御书房。”
燕绥的脸已经红透了,原以为是天/衣/无/缝,结果只是没被抓住现行罢了。天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将他与徐嘉式的争锋相对当成打情骂俏。
“朕……朕有愧祖先……陈国忌讳断袖之事,朕却……”
吴王摆手:“陛下,不必这样说,陈国交到你手中时本就已是烂摊子,能收拾成如今模样已经是陛下殚精竭虑的成果。断袖绝后是大忌,但陛下身怀有孕,将来生下便是燕家血脉,没什么愧对祖先的。老臣还要谢陛下,若不是陛下和摄政王成全崔渐,崔家乃至吴王一支都和薛槐捆上了,哪有今日的轻松自由。”
“这件事皇伯也知道?”
吴王点头:“渐儿之事,老臣本就知晓,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只是人老了拗不过儿女,阿纺硬要乱点鸳鸯谱,老臣也不好与他争执。好在陛下出手,才不至于酿成悲剧。”
吴王仰天叹息:“婚娶非所爱,哪怕是权势得利,终究意难平啊。前人吃过的教训,后人应该都避开才好。”
燕绥从吴王话语中听出叹惋,不知道他悲从何来。前人教训?哪来的教训?
夜深了。
吴王让出王府正房上屋给燕绥居住,自己与王妃挪到另外院子。
夜半吴王难以入睡,起身在庭中闲步。
子女都在京城,他和王妃落得清净,但有时也太过清净了。
燕绥怀孕之事,燕植提前来信告知。他严守秘密端出波澜不惊的模样,连王妃也瞒着。在燕绥面前不敢太过惊诧,生怕惊了胎气。
到底憋在心中难受,老王爷夜半扒着庭中水缸对金鱼水龟说话:“乖乖啊,本王的侄子怀孕了,生下的孩子还是叫侄孙?男人怀孕……皇帝才二十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揣了孩子在身上,还是两个……肚子比本王还大……徐家那小子真是混账……俗话说,瓜熟蒂落,可男人怀孕生子……该从哪生出来?皇帝这孩子啊,一辈子受苦受难,如今虽心甘情愿……可生子啊……难为他吃得那份苦……怎么怀上的呢?不会燕家男人都能生育吧?”吴王自言自语,忽然大惊,往自己腹部比了比,啧啧摇头,“好在本王不好男色……”
“好男色也未必有男人看得上你,年轻时就是个胖子。”另一道老迈的声音传来。
“大胆!放肆!”吴王抬眼望去,见老周王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围墙,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在墙根下扶腰立着不动。
“哟,今日也不是中元呐,怎么本王见到亡人了?是下面香火不够,上来讨食吃了?”吴王揉了揉眼睛。
“少说风凉话了,永安王写信让你劝小皇帝把子嗣填进郑王一支,这样大事都说了,难道没说我还活着?”老周王伸手,“嘶——来扶一把,我把腰扭了。”
吴王摇摇头走过去,扶着老周王就近坐下:“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飞檐走壁。多年不见,知安,你老了。”
老周王揉腰:“你不也老了?”
“都老了,只有死去的人不会老。我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好,再见你一面,死也能闭上眼了。”吴王眼中闪着微光,“知安,如今我们也算是儿女亲家了,前仇旧恨都放下吧。”
“什么儿女亲家,哪来的女?”老周王吹胡子瞪眼,“我本该是有女儿的,托你燕家的福,硬让女儿变成儿子,那臭小子如今还不认我!跟你算哪门子儿女亲家!”
“知安,息怒,息怒……”吴王拍拍老周王手背,“千不看万不看,看在我侄子肚子里你孙子孙女的面上,龙凤胎啊,天大的福气。”
老周王神色稍霁:“谁知生出来是不是?男子怀孕,生出来妖魔也未可知!”
“是不是生出来便知道了。”吴王不急不躁,乜老周王一眼,“你也别嘴硬,若真是不喜欢,你会火急火燎赶来吴州?不就是想看孙儿?”
老周王鼓动着两腮肌肉,没有作声。
“陛下睡在主屋,身边净跟的是你儿子的心腹,要偷偷近身不容易。明日正大光明见一面,陛下仁孝,或许叫你一声父亲也未可知。”
“谁稀罕!连徐敛那小子我也不认了!”老周王哼声,“孩子在肚子里,看他有什么用——他肚子已经很大了吧?”
吴王比划了一下:“双生子呢,七个月比人家八个月肚子还大,难为皇帝那么瘦,该多坠得慌。”
“谁让他自己要生。”老周王撇撇嘴,“素旻怀敏敏的时候,一直到生都吃什么吐什么……他胃口还好吧?”
“好。早已不吐了。”
语罢两人突然都陷入沉默,吴王良久之后道:“还是见一面吧。”
“不见!不许声张我到吴州之事!我来是有正事……”老周王四顾周围,确认无人才继续道,“你们想弄出个假的郑王世子,但真的或许还在人世。”
吴王瞬间正色:“怎会!当时那样情景——”
“因为敏敏生产遇险,我才假死脱身。当年,我赶到敏敏身边时,她已失神智,但口里念着「燕纪」名字。到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无头残躯里未必有他。”
吴王喃喃:“燕纪……老三那孩子是叫燕纪……多好的孩子,可惜……可惜啊!”
老周王神色肃穆,低声道:“郑王一脉为何下场凄惨,你我都很清楚。既然往事不堪为后人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应该亲自处理干净。”
第55章 儿节
燕绥在吴王府住得还算舒心, 王妃吃斋念佛很少见客,吴州当地官员前来拜见,又有吴王从旁遮掩, 燕绥七个月的肚子一直藏得很好。
假冒的郑王世子也有了人选, 命不久矣之人, 家中只有一位眼盲耳聋的老母,不会泄露消息。
吴王说长相本就有七八分相似, 再加易容,便能形似,再教他燕纪的言行习惯,大约能够乱真。
因为见面不多, 燕绥对那位堂兄长相没有多少印象, 说不准冒充之人到底相似程度如何。但记得燕纪堂兄气质谦和待人和煦,假冒的纵然形似, 但眼睛到底不够清亮,举止不够沉稳自若, 缺少光风霁月君子气概。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吴王说形似已经很难了,皇室气质若是人人皆有,那还了得?只是在人前短暂露面, 并不需要多么逼真。造足了声势, 有吴王和皇帝认可,说他是郑王世子便是。
燕绥虽觉得不够稳妥,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他给在京城留守的徐嘉式又去了信, 徐嘉式也赞同将儿女入嗣郑王一脉。凡事总有风险, 但他们都愿意信任吴王。
燕绥还有江州泊州没巡视, 不能在吴州久留, 于是将调/教冒充者的事交给吴王, 他准备启程前往下一站。
吴王说不妨过了「花王节」再走。
“花王节?”燕绥从未听过这个节日。
“是吴州当地的特色,老臣也是来了之后才有所了解。”吴王道,“传言花王是夫妻二人,民间又称花公花婆,是保佑孩童的神灵。每年十月下旬是其寿诞,民间有许多仪式庆祝。陛下此时驾临吴州,也算是天意巧合,虽不方便亲身参与,远远看着也好,算是求个保佑。”
保护孩童的神灵当然应该敬重,燕绥轻抚腹部:“好。”
花王节在十月二十,民间自发组织巡游队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地绕城环游。
队伍最前面是老人扮演的花公花婆,紧跟着后面是红白二色鲜花扎成花车,上面载着一双男女胖娃娃。花车后面跟着各年龄段的孩子,从刚会走路到十五束发的都有。
燕绥不能亲自去看,裴良方和双顺在吴王府门口目送队伍锣鼓喧天地离开,回来跟燕绥描述所见所闻。
“陛下,真是热闹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小孩!”双顺不知从哪捡来的红花,戴在耳边,“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白的红的,好看极了!好多我连在御花园都没见过,整条街都是香的!他们玩得好尽兴!陛下,要不我们也出去看吧?”
双顺眉飞色舞是真的高兴,他极力央求燕绥外出观看。燕绥想去,但外面人多杂乱,或是不小心冲撞了,或是遭遇刺客,或是暴露肚子,或是单纯因为皇帝驾临而引起百姓动乱,都不好。他如今是尽可能稳妥为上。
裴良方把双顺耳边的红花摘下来:“这边的风俗,传说花王会给怀胎之人赠花,若是白花就生男孩,红花生女孩。小内臣什么时候成姑娘了?”
双顺臊得慌,捂着脸跑开:“戴白花也不像样啊……”
燕绥笑:“逗孩子做什么?”
裴良方掸开红花,坐在燕绥面前:“真不出去看看?外面实在是有意思,这次回去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凑这种热闹了。”
燕绥低头看自己高隆的腹部:“等孩子长大,朕就不必困在皇宫了,想参加多少次花王节都可以。”
“这次不一样,陛下怀着孩子。花王节是孩儿节。等孩子长大,你和徐嘉式都四五十了,难道还会再怀一胎?”
燕绥:“……”
“就算陛下老蚌生珠,徐嘉式那老头子也舍不得陛下再受苦了。”裴良方悠悠道,“老实告诉陛下吧,再次知道陛下怀孕后,徐嘉式就找我要了绝子药,以后陛下和他便可纵情无忧了。”
从低沉之中恢复过来的裴良方比先前还牙尖嘴利口无遮拦,燕绥让他说得脸红,又对花王节格外心动:“可是……朕这样子实在不方便在人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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