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式点头。
“那我也去上一炷香吧。”
冯昭要去,燕植便在前面带路,道:“民间都称我娘为送子娘娘,这寺里大半香火都是因为我娘,寺里年底要塑一尊我娘的菩萨像呢。已经画了像挂着,过几日就照样塑像。”
三人来到「娘娘殿」,果然见牌位之后新挂了一幅画像。
徐嘉式回京时仁宗皇后已经去世,他其实并没有见过真人,只是听说燕绪之妻性格柔和端庄大方,如今乍见,总觉得似曾相识。
而冯昭直接怔在原处了,眼含微光,伸手颤抖:“汀兰?”
徐嘉式突然想起来了,画上的人和他早已亡故的母亲有五六分相像。
第56章 相似
此处是宝峰寺, 娘娘殿,供奉的是仁宗皇后季氏。
不可能是乐伎汀兰。
冯昭在短暂的失态后抬袖擦泪:“哪来的风迷了眼睛……上香吧,摄政王和永安王还有朝政处理, 不能耽搁你们太久。”
燕植也从怔怔中回神, 主动递上点燃的香:“舅公。”
冯昭上了香, 然后是徐嘉式和燕植。前两人是长辈或平辈,只有作为儿子的燕植需要跪拜, 徐嘉式看着燕植跪地的背影,好像有些颤抖。
“皇叔父,我们回去吧。”燕植起身,神情非常自然地挽住徐嘉式胳膊, “舅公也别在这住了吧, 寺里只能吃素,王府多好。”
冯昭又看了眼画像, 摇头:“我在王府久住,随舟会有所怀疑。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我现在只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
燕植无奈:“那皇叔父我们先走吧。”
徐嘉式面无表情,揉揉燕植脑袋:“你不是喜欢吃这寺里的野果吗?去摘一些带回去吃吧。”
“可是都快入冬了,哪还有果子。”燕植仰头看他。
“那就去打鸟, 弹弓带了吗?”
“寺庙里不让杀生。”
徐嘉式垂下眼:“抄会经书, 待年底塑像落成,亲手焚化也算是你做儿子的心意。”
“年底还早着呢——”燕植和徐嘉式对上目光,不情不愿道, “好吧, 那我就在这抄。”
燕植扯了蒲团, 开始趴在上面抄写经文。
“我在寺庙门口等你。”徐嘉式点头, 然后看向冯昭, “走吧舅舅,我送你回去。”
冯昭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好。”
出了「娘娘殿」,两人沉默地转过几个游廊,冯昭突然道:“有什么想问的,摄政王问吧。”
徐嘉式道:“仁宗皇后和汀兰很像?”
“有四五分吧,但眼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冯昭感叹,“我以为我已经可以放下汀兰,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但看见与她相似的人,什么记忆都回来了。”
两人又静默地走了一段路,徐嘉式道:“舅舅,当年你假死之后,汀兰其实未死。”
冯昭脚下一顿,眼睛瞬间亮起,抓住徐嘉式胳膊:“是吗!她现在在哪!”
徐嘉式直视冯昭:“但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乍喜乍悲之下,冯昭脊背有些垮:“不在了……是啊,就算阿姐放过她,她一个孤女怎么活得下来?她的尸骨在哪,你知道吗?”
冯昭眼里的光黯淡,但比起先前心如死灰,起码多了一点希冀的火星。
但很遗憾,徐嘉式用真相扑灭了那点余火:“她去了草原,给如今的岱钦汗王生下二王子乌云宝音,尸骨应当也是埋在了草原。”
三两句话让冯昭怔了半晌:“草原……岱钦?乌云宝音……先前随舟被他掳走,真的是因为那首童谣?汀兰,汀兰的儿子,怎么会是那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冯昭难以置信地摇头,“草原艰苦,又是异国他乡……汀兰那样柔弱,她怎么会到草原?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徐嘉式此时头脑思绪万千,难以找到语言安慰冯昭,实际上他也顾不上安慰——上次查案他对冯昭隐瞒了乌云宝音的身世,因此也有许多细节没问,如今想来,疑点重重。
徐嘉式沉声道:“舅舅你和汀兰殉情是什么时候?”
冯昭不必回忆便脱口而出:“永岁十年二月二十八。”
也就是说,在三天之后,皇后就难产而亡。
真的会有人因为阻挠婚事,而在自己临产之际,把唯一的亲人送走,且安置了新身份,准备一辈子不再相见吗?
“在殉情之前,汀兰可有什么异常之处?高宗皇后呢?”
冯昭摇头,但很快又有些不确定:“汀兰哭了许多次,我说去求皇上赐婚,她不让,说自己身份低贱,已经惹了皇后不喜,更不能让皇帝知道。她说这都是命,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都怪我,我太软弱了,如果我坚持去求皇上,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吧?皇上没有门第之见,倒是阿姐……我不明白……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只要对我好的,再苦再难她也会做到……我不明白……”
徐嘉式将冯昭送回住处,在宝峰寺门口等待燕植时,开始梳理线索——
三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长相却很相似。先前无人发觉,是因为阶层差距太大,一位是异姓王的正妃,一位是当时储妃未来国母,而另一位则是乐伎。
高宗皇后嫁给高宗时,高宗还是太宗的二皇子也就是景王,被册为储妃的同年太宗驾崩,她成为皇后,其弟冯昭也就成了国舅。
虽说都是皇亲国戚,但男女有别,国舅和周王妃几乎没有相见的场合。直到如今,冯昭也不知道周王妃比仁宗皇后与汀兰的相似之处更多。
永岁十年,皇后难产去世,几个月后周王妃也病故,汀兰也应该在当年死去,但却在两年后生下了乌云宝音。
徐嘉式只记得乌云宝音今年十八岁,并不知道他出生的确切月份。
十八岁是实岁还是虚岁?
如果刚满十八,或者还差一些,那么汀兰殉情到怀孕中间几个月的空档,是在陈国还是在草原?如果是在草原,她是怎么去的?如果在陈国,是谁收留了她?乌云宝音是否真的是汗王之子?如果不是,又是谁的后代?
……
并无血缘,身份悬殊的三人除了长相相似,到底还有什么关联?
燕植走出寺庙,见徐嘉式凝神沉思,深吸了口气,撑出笑脸:“皇叔父,累死我了,我十天都不要写字了。”
种种疑团缠在脑中,方才燕植在殿中不自觉的颤抖也非常可疑,徐嘉式看着他,并不能把他当做十岁懵懂无知的孩子:“你想把你母亲的灵位挪进太庙吗?”
燕植怔了怔,摇头。
徐嘉式目光凝聚:“为什么?”
燕植偏头错开徐嘉式目光,摆摆手:“太庙不管饭。我可不想来看我娘还饿肚子……我刚去找了,还真有果子,不知道这种好不好吃。”燕植在自己袖口擦了擦野果,递过去,“皇叔父,来一口?”
看似童稚,但言行带着刻意,有种故作轻松的感觉,燕植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在隐藏。
徐嘉式没有接野果,道:“殿下,你自己吃吧。”
燕植听着「殿下」二字,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徐嘉式身后下山。
山路蜿蜒如蛇。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上山登顶可见霞光万丈,下山回程便是泥泞崎岖。
登上马车回府时,徐嘉式突然说:“陛下到吴州了,行程过半。让陛下独自在外巡游,臣不放心。”
燕植顿了顿,回头看他,认真道:“皇叔父,皇叔,你,我,还有吴王都是一家人。”
“家人”二字意义非凡。
徐嘉式把燕植送进车里,随后进去坐在他旁边:“殿下,你还有什么要和臣说的吗?”
燕植抿着唇撩开马车侧帘,看随着马车启动被抛在身后的景象。
他不想说,徐嘉式便也不问了。
燕植怀里鼓鼓囊囊揣了许多野果,马车遇上颠簸,抖了两颗出来,徐嘉式抢先一步俯身捡起,在衣袖上擦了擦往嘴里送:“霜打过的果子格外甜。殿下,同样大小,表皮开裂的果子更甜,这是臣的经验之谈。”
车轮一圈一圈碾过回程的路,燕植突然说:“我很喜欢做你们的侄子。不要叫我殿下,也不要自称臣。皇叔父,和皇叔一样叫我净芸好不好,永远只叫我净芸。”
徐嘉式侧头看燕植,本来多肉的脸颊最近已经清减许多,紧绷着的唇角透露出顽劣桀骜之外的坚毅。
十岁的孩子,卸下故作轻松,言语中都带着莫名的悲凉。
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他如此老成?
一定不是好事。
既然不好,不想再提,就不问他了。大人要解决问题,不能和孩子为难。
“好,净芸。”徐嘉式轻叹一声,“野果好吃也要少吃些,当心积食。”
回到王府,在徐嘉式派人调查乌云宝音时,燕植给吴王写信——
“往事难藏,皇叔速归。”
——
吴州。
吴王将刚收到的信给周王看,说:“你儿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失了忆也能摸到蛛丝马迹。不过就算要阻止他调查往事,让皇帝回去有什么用?”
“也不看看是谁儿子,当然文武双全,脑子灵光。”周王哼了一声,“燕家都是人精,那个小的比你心眼多。我家那臭小子喝了你家小皇帝的迷魂汤。只要皇帝回去,成日腻歪着,脑子都叫狗吃了一般。等生出孩子,又围着两个婴儿打转,没日没夜不得安生,哪还查得出什么?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治徐嘉式,只有小皇帝了。”
吴王老脸一红:“老家伙,说得像我侄子勾引你儿子似的。两情相悦的事,我侄子还大了肚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便宜,呵,好便宜!”
“你也别嘴硬,皇帝若是不好,你前些日会纡尊降贵扮演花公只为远远看他一眼?看见了吧,皇帝把你孙子孙女养得好得很。”
“揣在肚里看得见什么?”周王讪讪的,“你也是为老不尊,人多杂乱还放他出去乱走,万一磕着碰着,你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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