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式纠正:“不是夫人。”
老妇人怔了怔,打量二人一身贵气,不是夫人,难不成是哥哥陪着身怀六甲的妹妹逛街?正疑惑不解时,徐嘉式又道:“是爱人。”
老妇人:“……”这不是一样么?
徐嘉式将摊上的面具都买下,老妇人谢了又谢收摊回家。
燕绥踮着脚把小狗的面具往徐嘉式脸上扣,自己戴着那张狐狸面具,在人群熙攘中,他们携手低语。
燕绥道:“我穿着女装,扮做你夫人也差不多。”
“不一样。”徐嘉式与燕绥十指紧扣,“夫人是对妇人的称谓,淇台不是妇人,旁人不知,但我很清楚。我知道,淇台并不喜欢女装,若非必要,我是不愿让你这样委屈的。即便没有这两个孩子,我亦深爱淇台,是任何也替代不了的。我是淇台的郎君,淇台亦是我的小郎君。”
燕绥心头暖融。
郎君和小郎君……真好。
即使这份感情不能大白于天下,但徐嘉式从未退缩,也没有设想任何「折中」的方法,不需要燕绥穿着女装自欺欺人和他扮演世俗夫妻。
不过……
燕绥轻抚着肚子:“我才不小……该称我为少郎君,比我大十岁的老郎君。”
徐嘉式反应了一瞬,勾唇而笑:“淇台学坏了。是不小,小淇台精神的时候也是蔚为可观。但我也不老,只比淇台大九岁零九个月而已。”
“不就是十岁?”
“是九岁零九个月。”
徐嘉式笑意凝聚着深情:“我是不是没告诉过淇台,那年你周岁,抓周抓的是我。这一辈子,原本我们就是天作之合。净芸十岁就给自己定下媳妇,我也早早就和淇台结下不解之缘。”
“我小时候手气这么好吗?”燕绥环住徐嘉式腰,偏头枕在他肩上,眼中光芒闪动,“可是,那么早就定下我了,怎么这么晚才来娶我呀——不对,是我娶你……”
燕绥抵在徐嘉式耳边轻唤一声:“皇后。”
徐嘉式轻抚燕绥青丝:“我来迟了,就罚我——赏赐我下辈子还做皇后。 “好。”
虽然是在贩夫走卒各行各业混杂的市集上,到底也是众目睽睽之下,燕绥与徐嘉式不能拥抱太久,耳鬓厮磨终究惹人注意。
燕绥听见一声清亮的鸣叫,转头看去,不远处地上柳编的笼子里困着一只白狐:“我想看看那个!”
徐嘉式牵着他手,来到那个摊档前。
摆摊的是个道士,他刚出摊,从褡裢里拿出一块青布,铺在地面上,然后将各种灵芝菌菇摆上,再掏出一支又一支巴掌大小晶莹的葫芦摆了一地。
道士不修边幅,头发并未束紧,东一绺西一绺地散着,头顶用斑竹节挽住的子午髻随时可能垮下来。身上穿的道袍旧蹋蹋的,前襟和袖口几个洞眼非常明显。
道士摆完东西,抬起脸来。这张脸也有些旧,胡茬青密,没有四十岁也有三十五。
道士露着白牙对燕绥和徐嘉式二人笑:“贫道观二位面相,是贵而又贵,贵不可言呐!也只有如此贵人,才识得贫道这些宝贝!”
本来他说第一句,燕绥还心惊一下,心想真有高人能够通过面相看出身份?自己今夜难道暴露身份了?再听后面的话,即使燕绥是第一次逛集市,也知道这是招摇撞骗兜售货物的开场白。
果然,见两人不搭腔,道士站起身来对过往行人吆喝:“瞧一瞧看一看了!能够预测洪水的神器!放在家里能保家宅平安六畜兴旺,带在身上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江州今年遭受洪灾,百姓深受其苦,一听说能预测洪水,纷纷转了脚步凑过来,很快便围成一圈。
道士立在人群中,举起葫芦,站得最近的燕绥看见那葫芦外壳晶润而透明,里面浮沉着白絮,像雪又不是雪。
“贫道自小在终南山苦修,参悟天道,早就预知今岁江州大涝,本想下山济世,但终究畏惧泄露天机招致祸患。”
此言一出,人群中叹息四起,感叹天灾让百姓受了大难,要是早知道,哪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但也有人道:“又是骗子!真有这样本事,朝廷早就请去了,事后却来说嘴,这道士讨打!”
道士睨了那人一眼:“小友休得出言不逊。贫道师父当年是被皇帝请入皇城亲自接见,待为上宾的!贫道乃嫡传弟子,已成大道!”
燕绥和徐嘉式闻言对视。
近三十年来,受皇帝亲自接见,且礼遇有加的只有那位治好了刚出生的燕绪夜啼之症,预言「徐家必出皇后」的高人。
当年,那高人出了皇宫便销声匿迹。难道眼前之人是他徒弟?
“言归正传!”道士高声吆喝,“贫道虽然深知泄露天机会招致自身祸患,但为天下苍生,贫道不下地狱谁下!因为江州百姓受苦受难,贫道于心不忍,所以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道士高举那晶莹的葫芦:“此乃能预测气候变化的神器。小小葫芦,大有乾坤!其中液体澄清,则天朗气清;白絮悬浮,则主雨雪;通体浑浊,则暴风雨降至!”
在昏暗的夜市中,许多东西都是暗的,人也是暗的,那颗晶莹的葫芦格外惹人瞩目。
且不说是否真能预测天气,就说这葫芦的材质,是在场所有人,包括燕绥和徐嘉式都未见过的。
似白玉,但更透亮;似水晶,但更纯粹。珍珠翡翠都不是,更不是真正的草本葫芦。
这样的东西,要卖多少钱?
在场众人都很关心价钱,道士又说了一遍「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既然是造福苍生,当然只取些善财。一两银子一个——哎,别走啊!”
价钱一出看客顿时散了大半,道士扯着嗓子高声:“九钱!不能再少了,不舍善财难结善缘呐!这葫芦是天材地宝造就,天生只有这么九个,再加上贫道锻炼才有此奇效。银钱事小,性命攸关啊!贫道可是冒着遭受天谴的风险济世救人呐!”
如此呼天抢地恳切至极,再加上他形容落拓不羁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还真有人掏出钱来买了葫芦。
燕绥没买。
济世救人不是这么个吆喝法。
燕绥和徐嘉式两人对了个眼神,从人群里退出来,于暗处观察那道士。
葫芦很快卖完,紧接着灵芝菌菇也全卖完了。还有人想买那狐狸,道士没卖,收了摊提着走了。
燕绥派侍卫跟上,他和徐嘉式买了几张狐皮便回了王府。
半夜,侍卫回来禀报,说那道士东转西绕专挑偏僻的路走,但他们也并未跟丢。
燕绥问:“既然没有跟丢,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侍卫道:“被人抢先一步劫走了。”
“谁能从你们手中抢人?你们不曾交手么?”
“看动作身形,像是老周王爷。”
作者有话说:
猜猜道士身份
第67章 丈夫
陈国前几代君王对佛道两家算是不偏不倚, 该有的敬意足够,但也不过分依赖。到了高宗时,因皇后之死, 高宗性情大变, 听信妖道之言作法招魂又画符炼丹, 终落得宦官得权生乱的下场。
徐嘉式靖难之后,又大力整治了宦官和道士, 那些谄媚君王的妖道的徒子徒孙都被连根拔除。连带其他正经修行的道士也更加避世,不敢再出风头。
昨夜道人敢当街自称其师进过皇城面君,定然不是妖道之流。如今他又被老王爷劫了去……难道他真的是当年那位高人的徒弟?
因为高人的预言,老王爷才将女儿换成儿子, 可算得是飞来横祸。若不是这则预言, 或许徐敏也不会落到今日地步,老王爷心怀怨恨也是说得通的。
书房中。
徐嘉式听燕绥感叹沉吟良久, 摇头:“不对,我好像见过那人。”
“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或许根本不是道士,你怎么会认识?”
“他或许不是道士,但我一定见过他……”徐嘉式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道士……能预测洪水的神器……父亲把他劫走……”
种种线索关联——
“我想起来了!他是阿姐的丈夫!”
燕绥惊讶得坐不住:“你姐姐的丈夫?那也就是阿菟的生父?”
徐嘉式神情严肃地点头:“一定是他。那年我违抗父命逃婚入京, 多亏阿姐帮忙。阿姐说她有心上人,给我看过画像,那时他并不像如今这般落魄潦倒, 五官俊朗神采奕奕, 确实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送给阿姐的东西也样样新奇。我进京不久, 阿姐也和他私奔云游。”
徐嘉式说着握拳:“我再得到阿姐消息便是父亲说她产子而疯。阿姐一个临产的孕妇, 被人追杀,九死一生才有了阿菟,艰难保住一条命,却成了如今模样!有我之过,但那人更是罪该万死!在阿姐最艰难的时候,此人抛弃了她!”
如此就说得通了。徐嘉式与徐敏只是表姐弟尚且如此愤慨,何况老王爷是亲生父亲。
燕绥叹息:“若是如此,他落到老王爷手上恐怕就没法活命了,也是他活该。”
徐嘉式却摇头:“阿姐的病尚未痊愈,裴良方曾说以旧事故人刺激,或许会有效。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可能,只要对阿姐有好处,父亲也会暂时留他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落到父亲手里定要让他掉一层皮。”
徐嘉式猜想得不错,一夜过去,次日一早双顺便在王府门口发现了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道士。把人接进府里放在地上,徐嘉式用冷水泼醒。
“敏敏!”隆冬时节,道士被扔在雪地里大半夜,又被泼了冷水,淤青斑驳的脸上几乎要结出冰碴,他一声惊呼醒来,牵扯得身上剧痛,在地上蜷缩翻滚。
徐嘉式居高临下地看他:“你还有脸叫阿姐名字。”
道士急促而沉重地喘气,半晌才睁大淤肿的眼睛,仰望徐嘉式:“你……你是摄政王,是敏敏的表弟?”道士挣扎着起身,满是血污的手来抓他胳膊,“你带我去找敏敏!我是敏敏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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