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震上任后首要的任务,便是将羽林军整编成正规战斗部队,以为都城洛阳提供更切实的军事保障。 经过一轮清点统计,七千多老弱病残被清退,拱卫宫门、城门的三千仪仗,也被轮流拉往西郊校场集训,羽林军一下子有了很大缺口。 陈震奏请尚书台发了征兵令,征兵场就设在西郊校场门口。 自从那日在宫里被公卿士大夫们嘲讽围攻,崔衍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淡定模样,其实夜里一直睡不好。 这日适逢十五大集,芜丁一早便出府采买安神花草,想为崔衍熏香助眠。 集上最显眼处树了面军鼓,上面贴着征兵告示。 芜丁腋下夹着、手中提着两大包草药,远远凝望那告示许久。 崔衍逢初一十五要去门下省衙门述职,时辰到了没等到芜丁,便自己乘公车走了。 回戴府后,芜丁用草药替换了崔衍的枕芯,又坐在崔衍榻边沉吟许久。 终于,他狠狠呼吸一下,起身朝戴昇书房走去。 用罢午饭,芜丁向戴府借了匹马,奔到西郊校场。 征兵处有张桌子,桌前空地上摆着一方大青石、一根长枪,十步外挂着个靶盘。 芜丁原以为会有人排队,来了才发现,军中刀笔吏凑了一小堆,应征的却只他一个。 桌前坐着的人态度和气,问了芜丁姓名、年纪、籍贯、做何营生、家中父母兄弟情况,一边记录,一边冲着那些物什做了个请的手势。 芜丁并不知道,这几样简易的考试项目,是供人挑选的。 你能搬动大石,或者耍几下长枪,抑或三支箭羽但凡有一支能钉到靶上,就算通过。 他向书记官行过拱手礼,先搬着那方石绕了一圈,又抄起枪耍了一套刺马八式,随后三箭齐发,将靶心红点射了个稀烂。 场上几个人发出声声惊呼赞叹,芜丁有些不好意思,又回到桌前向书记官拱了拱手。 书记官咧着嘴瞪圆了眼:“这位壮士,你……你不说你是文官近侍?” 芜丁不会扯谎,只得将从前于荆州犯过军法一事从实招来。 书记官闻言纠结起来:“羽林军乃天子近卫,按说曾犯军法者……” 旁边一位军需官叹气念叨:“还穷讲究什么?坐了几天了,统共征到几人?这样的还不要?” “这位壮士报国之心拳拳,”书记官有了主意:“进不了羽林军无妨……”说着抽出一张纸,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递给芜丁:“芜壮士,你穿城出东门,再往东行六十里,于右卫步兵戊字营中寻一位袁总兵,将这字条递上。袁总兵爱才如命,芜壮士投于他麾下,铁定不亏。” 芜丁谢了又谢,怀揣那纸又回到戴府。 日薄西山时,崔衍终于回来了。 此时芜丁已在他房里,不吃不喝干等了大半日。 芜丁迎上去为他更衣,见他神情落寞、呆呆发愣。 “大人累了一天,先坐下歇歇,我去传晚饭?” 崔衍“嗯”了一声,又深叹一口气。 那日宫里的事传开了,衙门里的同僚见到崔衍,态度大变。 应召以身事君是一回事,为小皇帝造谣生事、搅乱时局掷苍生于水火,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些清高文士眼中,崔衍这人简直寡廉鲜耻,有辱斯文。 崔衍在各司主事那里都吃了闭门羹,有的大人甚至隔着一层屏风直说“不见”,明知他人就在门口。 正当他自觉没趣,打算走人,又有小吏来叫,说门下侍中荀大人有事相商,要他在堂下稍候。 崔衍来到侍中堂下,才发现这里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荀大人分明忙得要命。 上官有命,他只得乖乖捧着一壶茶干坐。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衙门敲钟收工,荀大人也没请他。 来往官吏纷纷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心中了然,荀大人故意当众晾他,给他难堪。 崔衍少年得志,一贯顺遂,哪受过这种委屈,回府的路上在车里偷偷哭了一场,右边袖口都沾湿了。 可芜丁怀揣着事,心不在焉,竟未觉察。 崔衍没精打采用了饭,芜丁见他落落寡欢很是反常,以为他在衙门里公事辛苦,便为他传了热水沐浴。 芜丁伺候他擦身,又为他轻按头颅,直到他歪在桶沿上呼吸匀静,脸被热气蒸得通红。 加了两道热水,崔衍终于醒来,芜丁为他裹上浴巾,将他身上水汽擦干,却没拿衣服。 “阿芜?”崔衍伸开双臂等他披衣。 芜丁却扑了上去,把人赤条条扛到床上。 “大人还生我气?这几日可想我?” 崔衍差点儿又没忍住眼泪。 “阿芜,对不……” 芜丁按住他嘴唇:“是我的错。我不该与生人吃酒瞎聊,惹恼大人,是我不好。” 崔衍手指在芜丁背上划动,条条鞭痕尚未完全平复。 “会好的,一点不疼。”芜丁笑得宠溺。 芜丁从未如此主动。 他疯起来,杀伤力之大,相比之下,从前珊瑚那点儿本事,只能算是雕虫小技、隔靴搔痒了。 崔衍陶然忘忧如坠云端,两人好到大半夜,卯在一起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芜丁依旧早起为崔衍安排梳洗早饭。 崔衍又快活起来,一边用早饭,一边望着芜丁痴笑,似在回味昨夜春情。 芜丁食罢放下碗筷,忽然在崔衍身边双膝跪倒。 “大人,芜丁决意投军,已寻到去处,望大人成全。他日身披战勋,再回来见大人。” 崔衍闻言“嗯?”了一声,像没听明白,又问了三遍,当啷一声掉了筷子,自言自语似的说:“阿芜要与我分开。” 他也嫌我龌龊,不愿再与我为伍吗? 从前还说“绝不活着离开”,去投军又算怎么回事? 一个个都只会哄我,骗我,利用我,到头来都背信弃义,离我而去。 “好。”崔衍脸上毫无波澜:“不过,阿芜是否忘了,你是崔某花钱买的卖身奴,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芜丁万没料到他竟不生气,呆怔了许久,忽又反应过来似的,起身跑了出去。 崔衍重又拾起筷子,可手却抖得厉害,什么都夹不起来,只得“啪”得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急喘不止。 刚稳住气息,就见芜丁捧着一木箱走了进来。 “请大人准许芜丁自赎其身。” 芜丁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箱银锭子,当中还摆着个金元宝。 “如此便好。”崔衍笑笑:“从此你便自由了。” ---- 崔衍:啊啊啊啊你特么上哪儿弄这么多钱?你出去卖了????? 芜丁:贷了个款而已,我个人信用很好的
第80章 戴扶摇使得好妙计 “大人救命之恩,芜丁没齿难忘。若老天垂怜,护佑芜丁平安顺遂,待天下安宁,四宇和平,芜丁再回大人身边伺候。大人珍重!” 芜丁怕自己后悔似的,跪在地上咚咚咚给崔衍磕了一串头,起身跑了出去。 暮春时节天已渐暖,崔衍坐在桌边却觉得风吹透骨。 这时戴昇踱了进来。 “阿衍,你家芜丁……” “银子是你给他的?”崔衍语气冷峻,目光像要杀人。 戴昇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支吾道:“银子……嗯,他跟我借,打了字据……” “给我!” “不在我身上,管家收……” “给我!” 崔衍凶悍异常,戴昇惊得浑身一抖,只好叫下人问管家要那字据。 “阿衍,芜壮士身怀绝技,英武不凡,于军中必大有作为。人活一世……” 崔衍“嗤”的笑了:“戴扶摇,你使得好妙计!支走了他,崔某便会落入你手?” 戴昇低头咬着下唇,忽又抬头淡笑:“阿衍何必说得这般难听?你若真心待他,又怎会忍心当他面与旁人欢好?师兄只是帮你打发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崔衍应声掀了桌,碗筷金银散落一地。 管家刚好送来芜丁画过押的字据,崔衍一把抢到,扬长而去。 崔衍不愿再回戴府落脚,便整日在堂馆流连。 西南兵乱,时局晦暗,京中士族公卿感到山雨欲来,像要最后狂欢似的竞相纵情声色犬马,故而勾栏堂馆的生意比往日更好。 崔衍胸中愤懑无从排遣,便整日与不同小倌胡天胡地,可他每每一开口,却总习惯性地唤“阿芜”。 每一声“阿芜”,都会牵扯起此生从未体会过的陌生痛楚,为止痛,他又得更疯狂地胡浪取乐。 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仿佛陷入泥潭般无法自拔,连崔衍自己都禁不住担心,崔某这是要完蛋了。 到第三夜,戴昇的人终于找到崔衍,见他醉得不省人事,便将人抬上车,送回戴府。 崔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戴府东厢,气得砸了房中陈设,又跑了。 这次戴昇有了经验,派个小厮暗中跟着他,这一跟,竟跟到了孔府。 崔衍浑浑噩噩不知轻重,竟又想起来去招惹孔嘉。 深更半夜的,孔嘉被下人唤醒时几欲发火,可见到是崔衍,忽又没了脾气。 崔衍也不客气,扑上去按头就亲,把没来得及走开的孔府管家吓得差点儿厥脱过去。 “崔博远!”孔嘉用手背擦自己口唇,脸红成了灯笼:“你发什么疯!” 崔衍又扑上去把人抱住:“戴扶摇要捉我,来你这儿躲躲!” 崔衍被非议的事,孔嘉自然也有所耳闻,看他这副落魄样子也怪可怜,便真的收留他睡了一宿。 次日晨起时,孔嘉凶巴巴推醒崔衍,冲他道:“崔博远,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我本就不熟,现如今你也不是什么清白人……” “不熟?不熟你跟我睡一个被窝?” 孔嘉面红耳赤,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崔衍心想,戴扶摇我搞不定,拿捏你这小蠢货倒不难。 孔嘉抽身要走,却又被崔衍扑了回来。 不知怎的,崔衍隐隐觉得与孔嘉乱来,就能报复戴扶摇,于是又对他出手。 孔嘉竟没认真推拒。 两人各怀鬼胎,却也做得酣畅。 事后孔嘉伏在枕上闷声问他:“扶摇这些日子可曾提到过我?” 崔衍想了想,答道:“你也知近来朝中事……” 话未说完,就听孔嘉凄然“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却又抽起鼻子:“怎的如此绝情?眼里心里竟全无我这号人……” 崔衍看他要哭,怕被他勾起自己的伤心事,赶忙爬起来穿上裤子要走。 刚走到门口低头系裤带,孔嘉却幽幽说了句:“你弟弟的事,是我经手。” 崔衍猛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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