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因着天子的怒意低着头不敢言语,白青岫却转而换上了笑容:“将士们辛苦了,今夜无君臣之别,尽兴即可。” 那庆功宴白青岫用得索然无味,明明是那样的热闹,他却觉得寂寥,身为九五之尊却像是个陪笑的,强撑着精神陪这些劳苦功高的重臣一两个时辰。 等到庆功宴结束,已是夜半更深时分,白青岫拖着步子回到长生殿准备安寝的时候,内侍却来禀报说是许老将军求见。 白青岫有满腹疑虑,自然是要见的。 许老将军步入殿内,将玉佩交给白青岫说道:“军师让臣交给陛下的,他说是物归原主了。” 白青岫坐在椅子上万般思绪,却怎么也想不起这玉佩的来历:“他为何上战场,他答应了我要平安归来的。” 他这是犯了欺君之罪,世上再无这般胆大妄为之人了。 白青岫屏退左右,许老将军这才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那颗心仿佛被生了锈的兵器插入又狠狠地翻绞了几下,疼得难以喘息,他们之间到底是缺少了信任,最终铸就了今日的结果。 “这是那呼风唤雨的九千岁的作风? 旁人传的圣旨他便深信不疑? 他的信件朕也从未收到过,朕还说他是薄情寡义呢。 老将军你或许不了解朕的秉性,可他应当是了解朕的为人,朕喜欢权力,朕喜欢猜忌,也忌讳功高震主,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他。” 最多也只会将他锁在身边掌控他。 白青岫的言语平静,许老将军却从这声音里听出了哀恸,听得对方说,“以他的性子,他并不会听信这所谓的圣旨,更不会慨然赴死,他只会跑回长安来找朕,质问于朕……” 说不定还会欺辱于朕,毕竟那人连自己的话都不听,还会听写在黄帛上的圣旨? “陛下可曾听闻,有些将士见多了战场上的惨状,战友的离去伤亡,即便活下来也会性情大变,夜不能寐,过度警觉…… 更有甚者会忘却一些事物。 微臣也曾见过军师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可后来,见过太多的生死,便日夜忧思、殚精竭虑,早已不再是原本的那副模样了。 那时的他,或许是再没有心力去思考判断这许多……”许老将军怎么会不心疼,他心疼这些牺牲将士,更心疼贺卿,他何必将这样重的担子揽在自己身上彳亍前行? 最开始的贺卿,战事于他而言是一场可以立军令状的豪赌,可到了后来,他谨慎小心,更不愿再赌了,他想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胜利,他的决策不容出分毫的差错。 “朕清楚了,老将军辛苦,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等过几日朕再论功行赏。”等到许老将军离去,长生殿内彻底陷入寂静,白青岫这才抽空了气力瘫坐在了椅子上。 殿内的烛光摇曳着,想是透过木窗进来的风吹动的。 这玉佩成色极好,是上品的和田玉,从前他见贺卿日常佩戴,一副很宝贝的模样。 白青岫摩挲着玉佩,这上面似乎还残余着贺卿的味道。 自己同贺卿之间,终究是相隔许多才有了今日结果,他们都吝啬交付信任,可若自己主动往前走一步又何妨? 不过是一场赌局,最差的结果也只是重新跌入泥淖。 若从一开始便信他爱他,是否会有不同的结果?他是皇子也是君王,他端起身份的架子显得那样的高高在上,他吝啬说喜欢,更不愿他人染指权利。 可从始至终,都是贺卿在惯着自己。 他的心细细密密地泛着疼,那铺天盖地的悲恸前所未有,他是爱着贺卿的,从来都是,可如今却连光明正大地为对方哭也不能。 “殿下。”那日贺卿说,“等我回来的时候,您能不能允我一件事?” 他说他心思深重喜欢猜忌,是日子过的颠沛流离不曾被真心待过才会这样。 白青岫是想真心待他的,想给他一个家,可还没来得及。 在白青岫的印象中,贺卿仿佛永远都是那副风轻云淡地掌控一切的模样,那公子如玉世无双。 因此他不敢想,也无法想象出许老将军描述的贺卿是如何模样。
第三十七章,我配不上他,可他喜欢我
暗室中的烛光不甚明朗,常年昏暗的环境空气也是那样的沉闷,位于地下的房间阳光无法进入,只留有几个通风口。 白青岫的目光晦暗不明,他看着被束缚在刑架上不得动弹的人只觉得好笑,这世上竟然会有狗认不清他的主子,那言语平静却蕴含着杀意,他轻笑了一声:“你听说过炮烙么?车裂?还是人彘? 你只当太后是这后宫之主,那你可明白朕是这天下之主? 还有,你以为太后救得了你? 母后她身患重病,恐怕时日无多。” 白青岫的手上把玩着一根通体漆黑发散着冰冷的光芒的鞭子,这皮鞭可不是贺卿在情事上用作调情的小玩意儿,上面布满了倒刺又沾了盐水,约莫半丈的长度,这一鞭挥下去,能生生地从人的身上勾下皮肉来。 白青岫用了十成的力道挥鞭,那皮肉立时绽开了猩红的花,那痛呼声惨烈嚎叫着求饶的言语,白青岫充耳不闻,他既然选择了太后,那就应该料到有今日的结果,只是这后果自己有些承担不起。 当今太后并非他的生母,不过是半路母子,那时候自己都年近二十了,二人是因为利益牵扯到了一起,那母慈子孝也仅仅是停留在表面而已。 若是对方安分些也便罢了,都是太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她将她的那双手伸到了前朝,她将自己的亲戚塞进朝堂,母家的这棵大树也日益繁茂。 她甚至将眼线安插到了自己的身边,试图将她族中的适龄女子放入后宫,人的野心难有穷尽,这些白青岫都可以当作不知道徐徐图之,可她万不该收买自己的侍卫去到前线假传圣旨。 他们说贺卿死了,可白青岫不信贺卿,时至今日他既没有给对方加官进爵,也没有给对方修墓立碑。 为什么要用离别来分辨心中的爱意呢?白青岫满含苦涩,或许现在不是处置太后的时机,可对方私自谋害贺卿,白青岫也就理智不下来了,他有信心收拾残局,不过是落得一个不大好的名声而已。 至于眼前的侍卫,这位叫做张序的,同样罪无可赦,白青岫看着张序的惨状觉得快意吗?并不,因为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往前走了几步搭上对方的肩膀,那神情仁慈而又残忍,咔嚓一声,肩胛骨断裂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清晰。 白青岫欲要继续,却在此时,辰月出现在了暗室的楼梯口:“陛下,林相求见。” “知道了。”白青岫收了手,闲庭信步地往外走去路过辰月身边的时候随手将手中的鞭子丢给了他,言语间有几分散漫,“替你的主子伺候他,但别叫他死了。” 白青岫在凌虐对方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他总以为他同贺卿来日方长,有些的事总有说清楚的一天,他们足够了解彼此的秉性,更吝啬表达自己,可若当初……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贺卿的书信他收到了,却是迟了,鸿笺尺素表达的是寸寸相思。 其实自己也曾给对方写过书信,但似乎被人截了,后来久不见回信,心中有气也便不再写了。 当今的太后也是曾经的贤妃口口声声大义凛然地说着她这是清君侧,贺卿狐媚惑主断不可留。 太后字句情真意切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自己,白青岫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可笑,世上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将他们的私心说得那样的光明正大? 若说狐媚惑主那也是自己狐媚,才会让贺卿甘愿丢了权势…… 白青岫言语戏谑:“母后,您当真以为,您在前朝安置的那几个人、您的母家,当真能影响到朕的江山稳固?” 当年是他选择了贺卿,而并非纯粹“依附”贺卿的给予,他能够忍辱负重一步步走到今日,又岂是简单之辈? 他既然爬到了这个位置上,那就必然不会再被人拉下去。 这些人都将他想得太过简单,可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的,又哪有简单的? “母后如今病重,今后还是好好将养身体,不必再踏出这道门了。”多说无益,白青岫只拂袖而去。 白青岫此番太过无情,林询是不赞同的,他跪地劝谏道:“纵使贺卿之死是他们的过错。 可陛下的手段太过,且不说太后娘娘的母家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如何,就说民间和朝堂对陛下的议论……” “谁说贺卿死了?”白青岫厉声打断了林询的言语,那眼底的悲怆令林询微怔,不由得感慨贺卿眼光独到,看人总是比自己清楚。 “飞鸟尽、良弓藏,卸磨杀驴的事朕不是第一次做,更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敢与虎谋皮就该预料到今日的结果,是他们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白青岫的言语冰冷本就是无情,却在此时停顿了一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君心难测这四个字从来都不是危言耸听,又怎么指望贺卿能够相信自己? 白青岫继续道:“朕不在意朕在旁人的心中是怎样的一个皇帝,至于那些鼠辈,朕自有方法处置。 再者说,母后是病重,又不是朕害的,有何凭证?” 白青岫轻笑:“自即日起,若再有胆敢造谣者,杖刑二十。” “陛下,即便贺卿没死,他也功成身退了。”林询轻叹,不由得劝慰了一句,见对方出神并不言语的模样便一拜悄然退出了殿内。 于林询而言,他一直觉得对两人而言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他们的身份并非常人,感情更不是两个人的事,其中牵扯太多,要走到一起何其困难? 本该留名青史的人又何必将彼此拉入泥淖?更何况即便坚持也未必会有个好的结局,皆时落得个反目成仇、你死我亡的境地岂非令人悲哀? 是啊,就算贺卿没死,他也不愿意再回来了,都道这长安是这天底下最繁华酥骨的去处,可这繁华却是会吃人的,又有什么好的?白青岫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贺卿说的物归原主可自己却没什么印象,去问过江引,江引说:这是殿下幼年时贴身佩戴着的玉佩。 是母妃送给自己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贺卿身上,或许是许久以前的旧事了,或许他们的缘分比白青岫以为的要来得早,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白青岫懊恼于自己那苍白的记忆,江引却宽慰道:“殿下那年发了高热,九死一生,不记得是应当的。” 那一切的一切便有了答案,他以为年岁渐长忘记了幼年的事情也是应当的,即便是对于母妃对于白晴眉的记忆也是浅薄的一点,否则也不会有后来刻意设计让白晴眉来庇佑自己的事情,可他怎么会忘了呢?怎么能够忘了呢?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0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