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公子。”见沈蔺终于看完信笺,青衣见缝插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垂头丧气的?”沈蔺微微侧头。 “刚刚我在府里看见了一只小猫,大概四五个月大小,也不知道怎么跑进来了,正被几个凶神恶煞的下人追着跑呢。” 青衣:“我看那小猫可怜,便躲在墙角处偷偷把它抱了起来,想着后院有个狗洞,正好可以将它送出去。” “后来,你猜怎么着!” 青衣夸张地说,“这几天王府不是修葺嘛,我抱着小猫走到后院,才发现那几棵杂草没了,我当时心中就感觉不妙,走近一看,果然那狗洞也被人封了个严严实实!” 沈蔺心中一咯噔,接下来青衣的话便没怎么听清。 “公子……你说我该把这小猫怎么办呢……自己养着?……被发现了怎么办……还是央求着采买的姐姐把它送出去?” 果然,上一次沈蔺私自出府回来后,谢裕在他屋中坐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谢裕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发现沈蔺是在撒谎! 他借大婚的名头修葺府邸,又装模作样地给沈蔺换了摆设,不过是在一步步地将这摄政王府打造成一个困住他的牢笼,一点一点打碎沈蔺的希望。 沈蔺攥紧了手心又缓缓放开。天无绝人之路,谢裕堵的住他这一条路,难道还能将他的其他路都堵死吗? 第三十三章 他大概是疯了 黎县,连日阴沉连绵的天色今日终于绽放出第一道金光。 雨势渐停,精疲力尽的群众走上街道,却依旧因为那漫至大腿根处的水位寸步难行。 城中排水不灵,又怕影响饮水安全,得了天花而死的群众尸体无法通过水路运出,只能在街道的对岸,用沙土麻袋堆出了一个临时存放点。 苍州知府徐太清领着医官、士兵赶到黎县时,差点被那臭气熏得晕厥。 他入主了县衙府邸,此刻县衙厅中,还有许多老弱妇孺抱团聚集,热泪盈眶地盯着自家男人在水中劳作泄洪的身影。 徐太清赤着双脚蹲坐椅上,将一只靴子开口朝下,抖了两抖,竟然从里头跳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金鱼来。 他颇感无语地将靴子放在一边,目光随着那些妇人向外看去,只不过看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黎县县令戚正阳。 暴雨停后,是戚正阳率先提出要升级城中的排水系统,也是他身先士卒,第一个扛起锄头淌进水中。 他的身边,还有许多兵士和自愿加入的青丁壮汉。他的周围,医官在临时设置点处把脉问诊,工人喊着吆喝,将一根木柱埋入水底,施粥的草棚粗具雏形……众人齐心,黎县,才得以喘上灾患过后的第一口粗气。 因为长时间在水中劳作,戚正往的肩膀、后背、腰腹、腿部传来了不同程度的酸痛。几天几夜未曾好好睡眠,戚正阳精神疲惫,身上肌肉被撕裂的那种疼痛却强迫着他清醒,看着这个满目疮痍的城市。 他揉着后脖颈处的软肉,再埋头一个上午之后,第一次抬起头来,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远处,似乎有一道流星划过,耀眼的白昼划过天际,正在以飞速向他靠近。 随后,又是更多的流星出现在空中,像一朵朵盛开的沙漠玫瑰铺满天空。 戚正阳用力眨了眨眼睛,呼吸变得急促。 他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流星,而是燃着火苗的箭矢被敌军射到了空中。 是敌袭! * 迎亲的唢呐一路奏着欢快的乐谱,陈怡一身红妆,遮扇掩面坐上了停在府外的喜轿。在全城百姓的喝彩祝贺声中,喜轿缓缓离地,一颠一颠,缓缓向摄政王府前进。 摄政王府上下,今日通通起了一个大早。 沈蔺又是满面倦容地被青衣推醒,他拧着眉头坐在台前,继续翻着昨日尚未看完的话本。 丫头、小厮在厨房里外忙进忙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今日谢裕大婚,账房给府中的下人都发了赏银,连临时雇的厨房帮工都有份。 但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梁顺,看着谢裕独身一人了七八年,甚至一度误入歧途沉迷男风,如今这偌大的府邸,终于要迎来新的女主人,这怎能让他内心不感到雀跃?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就连早上青衣来取早膳时,梁顺看他都感觉顺眼了些,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青衣就是一个白眼。 府中诸人为了谢裕娶亲一事忙上忙下,反观谢裕本人,简直对这桩婚事随意至极,反倒是最晚一个起的。 这可苦了一大早就候在谢裕屋外的明松。敲门不是,直接推门进去也不是,不叫谢裕起身梳妆更更不是。 他在谢裕屋外左右为难,硬生生把自己急出了一头热汗! 过了好半天,眼见着要误了时辰。明松在“惹恼谢裕可能掉脑袋”和“因为不提醒谢裕错过时辰一定掉脑袋”中,咬咬牙选择了前者,正准备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谢裕打着哈欠推开了门,明松收势不急,差点直直撞上了谢裕胸腔。 谢裕一抬眼,有些奇怪地问:“干什么?” 明松:“……” “没什么!”明松欲盖弥彰地说,摆摆手让身后等待服侍谢裕更衣洗漱的婢女鱼贯而入。 …… 门一关一开,谢裕再出来时,已是喜袍加身。 大红的色泽衬着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瘦削,眉眼精致而锋利,向来有情又似无情的眸中含着微微一点笑意,偏偏整个人又端的正经。 谢裕挑了挑眉,举起自己的衣袖,摸过上面正到刺眼的红色刺绣,太过浓艳,就像血色一般难以化开…… 沈蔺被青衣半是央求半是强迫着出门看热闹时,便看见谢裕在府外站的笔直如松,一向是慵懒随意的神情微微收敛,却又是从容不迫的。 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 隔着人海,在到场官员的声声祝贺之中,谢裕半侧着身子回眸,精准无误地与对上了沈蔺的视线。 两个人的眼神在半空之中交流触碰,碰撞出火花,眼波之中暗流涌动,其中还隐藏着一味说不清道不清的意味,像一根根迟钝的银针,密密地扎在沈蔺的心头,些许刺痛,又微痒的难受。 在一白一红之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停止,被无限拉长。唢呐的吹奏声、人群的欢呼声、官员的奉承声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尽数阻隔。 在天地的呼吸之间,好像就只剩下了沈蔺与谢裕彼此二人。他人的身形就如云烟过往,逐渐飘散不见,消失无踪。 “王爷!您要的玉佩找到了!” 梁顺在沈蔺背后大声一喊,沈蔺猛地收回了视线,眼角有些微涩发酸。 梁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谢裕身边,殷勤地在他腰间系上玉佩。 谢裕张开手臂,他的视线始终看向远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异样的情愫,目光始终没有再投向沈蔺一眼。 就好像刚刚的对视,刚刚一眼万年的错觉,都是沈蔺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沈蔺猛地背过身去,谢裕眼角一跳,也跟着背过身去,正对大门。 唢呐声音越发临近,变得更加清晰刺耳。 “公子,您怎么了?”青衣奇怪地问。 “太吵了,我想回屋歇着。” 沈蔺快速说着,随后张开脚步,几乎是如逃跑一般,想要离开这个刚刚让他方寸大乱溃不成军的地方。 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 “新娘子来了!” “胡说,明明是摄政王妃来了!” 明明早就知道谢裕会有娶妻生子的这一天,做好了出府度日的准备,为什么心中还是会有那么多的执念、不舍,与那些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期望? 他大概是疯了。 沈蔺捂着起伏的胸口,用力跑向下一个转角。 第三十四章 敌袭 “王爷,花轿来了!”明松激动地喊道。 巷道远端,旗锣伞扇退至两侧,中央大道上,一顶上插龙凤呈祥的八抬凤轿风光向前,轿身红曼翠盖,四角丝穗轻拂。 鞭炮声响,明松双手递上一把轻弓。 “三箭定乾坤——”傧相高声喊。 谢裕持弓拉弦,右手一松,干脆利索地对着花轿连射三箭,意味着驱赶一路上带来邪气,即天煞、地煞和轿煞。 陈怡红布盖头,头戴凤冠,肩披霞帔,由两个全福太太搀着走到王府门口。 一块捶布石静置其上,石上有一马鞍,上放一串制钱,陈怡从上迈过,“前进平安——” 当她前脚迈入门槛,后脚抬起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全福太太把马鞍用力抽掉,即寓意“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双鞍”。 又经历了跨火盆、踩瓦片,破“房煞”,陈怡与谢裕各执一端红绸,其身向内院走去。 一路上有人大声庆贺,往其身上撒着五谷杂粮、彩色纸屑,连王府门外也聚满了看热闹沾喜气的居民百姓,直把一整条宽阔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今日谢裕大喜,所宴宾客除了朝中大臣、京城权贵以外,还有萧氏兄妹、诚嘉郡主这般的贵客。 梁顺从晨间开始,就笑得没合拢过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表情,他脸颊两侧的肌肉有些僵硬。他笑得满脸褶皱也不在意,热情着招呼着宾客,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就要跟着往堂里去。 一只手蓦然搭上了他的肩膀,梁顺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双眼角尖尖,笑起来像狐狸的眼睛。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不去看王爷拜天地?”梁顺“哎呦”了一声。 萧行云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羞赧神情,“里头的流程还有一会。本宫衣袖脏了,不便贸然入内……” 萧明宜在堂外等了萧行云半天,迟迟不见他跟上来。发了好一顿脾气,四处一看,萧行云不知在跟梁顺絮絮叨叨些什么,竟然一转身子,往相反方向走了! “萧……皇兄!你跟那老头子念叨什么呢,拜堂的地方在这,你走反了!”萧明宜焦急地跳脚喊道。 萧行云半侧着头,给了她一个不赞成的警告眼神,随后竟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直把萧明宜气得够呛。 她在“追出去看看自家狗皇兄在做什么”和“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拜堂”中几番犹豫,最终嘟着嘴冷哼一声,甩开婢女的手冲进了堂中。 * 萧行云倒也没说假话,他的衣袖是真的脏了需要洗漱。至于怎么脏的…… 萧行云勾唇一笑,将那条沾满灰尘的石柱抛之脑后,向着梁顺指出的方向走了。 只是在梁顺的视野范围内彻底消失之后,萧行云突然改了方向,向其他地方走去。任凭是谁问起,也只能说是路痴太子迷了方向,误入王府深处…… *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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