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口中刀七得知,敌军进城后,没有对黎县百姓赶尽杀绝,只是大肆掠夺了城中的物资。 黎县遭遇水患,物资本就不足,如今有被蛮人抢去,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吃食,运气好的可以在垃圾堆里碰碰运气,运气不好的……甚至打起了那些尸体和快要饿死的小孩的主意。 许是知道在这座死城中,剩余的百姓支撑不了多少,敌军将百姓赶到了几处拥挤、昏暗的老宅中,便让他们在那里自生自灭、不予睬。 前几天时,城中还有几个兵士走动,偷摸跑出去找食物的百姓都被抓起来了。 这几日,倒是不见那些士兵的踪迹了,想来是将黎县搜刮一空后撤了出去,这少年是饿得没办法了才会出门碰碰运气。 刀七言明自己的身份,与其余的兵士们一同将自己的随身干粮分给了少年,少年睁大了眼睛咬着薄饼,自告奋勇地要带刀七去与剩余的民众汇合。 一路上,那少年许是因为见到了救星,显得十分高兴,叽叽喳喳地介绍着周边的建筑。 末了,少年发出一声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叹息,指着一处破烂的大门道:“就是这里了,其余的人也住在周边。” 他推开了那扇虚虚掩着的大门,扬着手中吃了一半的大饼,“爷爷奶奶,你们看,是谁来啦!” * 黎县本就是北晋边境的一个小县,人口不算太多。又历经了水患、瘟疫、敌袭,一部分幸运的居民跟着戚正阳逃出,一部分不幸的居民被活活饿死,人口更是变得更少。 乌泱泱的群众挤进大厅,却是还不能将这空间完全占满。 谢裕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刀七已经带着兵士,尽可能地将他们省出来的口粮发给了百姓。 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一看到食物,当场双眼冒出了金光,一个个似恶狼扑食一般,左手抓着烙饼、右手一个白窝,也不顾嘴里能不能塞得下,一个劲儿地就往里面塞。 刀七拍拍最先带路的少年,用着冷峻的语调生硬地关切:“吃饱了吗?” “吃饱啦!” “吃饱了就到那位大哥哥那里去,他有话问你。” 不多时,那少年洗了把脸,露出一张消瘦但是不掩白净的面庞,走到了斜角。 谢裕坐在椅上闭着眼睛,听着手底下的人侦察过后回禀的四周情况,脸上神情淡淡。 若这少年真的没有撒谎,这敌军的行径也未免太让人奇怪,简直是捉摸不透。 他派了刘副将领了一队士兵出城查看,看看敌军有没有在黎县周围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至于更多的……谢裕睁开眼晴,露出一个尽显匪气的笑容,就要从这少年身上打探了。 见谢裕倏地睁开了眼,那少年有些害怕地后撤了几步,想起了刀七分给百姓的那些吃食,少年咽了口口水,倒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谢裕挑了挑眉,不着调地询问:“本王很凶?” “比刚刚的大哥哥凶。”少年实事求是地回答。 刚刚的大哥哥? 脸上有疤面目狰狞的刀七? 谢裕眯起了眼,“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 少年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们现在吃的东西,都是我让那位大哥哥分给你的。” 少年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倏地睁大了双眼,紧紧捂住了嘴巴,大喊一声“糟糕!你不会把拿些吃的都收回去吧!” 谢裕一笑,露出两排阴森森的齿贝,“呵呵,看心情。” 少年:“……” “你刚刚说,那群坏人进城之后并没有伤害你们,只是把城中的吃的拿走,然后又在城中晃悠了几天就出去了?” “嗯呢!”少年用力点了点头。 “那倒是奇怪了。” 依这少年的话来说,敌军本性并不凶残,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残忍的杀害徐太清将他挂于城墙之上,又残忍地断了戚正阳一臂呢? “奇怪?奇怪什么呀!”少年眨着眼睛,满脸不解地问。 “没什么。既然大家派你出来寻找吃食,你一定是那几个孩子中最聪明,最有胆识的,对吧?”谢裕循循善诱。 “当然!”少年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那你可有偷偷观察过,那些坏人身上穿着怎么样的衣服,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动作?” “你要是想起来了,我就把那个大哥哥今天晚饭里的鸡腿分给你。” “鸡腿!”少年眼睛一亮,苦思冥想了一会。 “好像有!那群身上穿的衣服跟你们不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呢……嗯,好像是毛绒绒的。对!毛茸茸的。他们进来以后,好像生了把火?然后围着火堆,做了很多个奇奇怪怪的动作。” “什么动作呢?”少年逐步走到谢裕的身边,“如果把你当场火堆的话……他们绕着火堆走了一圈。” 少年绕到了谢裕的背后,“然后,嗯……好像有人手里摇着铃铛?” 少年又是举起了手心。 “再然后呢……然后,你去死吧!” 那少年的语调骤然变得扭曲狰狞,寒光乍现! 他动作敏捷地从腿上的束带抽出了一把匕首,暴呵一声,双手握紧用力一挥,对着谢裕的后脑横劈而来! “殿下!” 一直密切关注着谢裕情况的刀七发现不对,大喊一声“保护殿下”,整个人飞身而去,可他的速度,又怎么比得过那仅离谢裕一步之遥的少年挥刀的速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少年突然感觉自己向下挥去的刀锋势头受到了阻碍。 他惊愕地低下头,谢裕竟是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匕首刀面,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抗住了他的攻势! 鲜血从谢裕的手心汩汩涌出,又顺着刀面滑下,重重滴在地上,飞溅四处。 谢裕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疯子,这人真是个疯子! 少年下意识地想后退,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论力气怎能是谢裕的对手?! 谢裕起身转过身来,仍由那刀锋在他手心旋转,剐蹭掉了皮肉。 少年想弃匕而跑,谢裕却是看穿他的意图,用力一回抽! 那少年的身子陡然被他拉近,然后是“嘭”的一声巨响,那少年被谢裕一脚踹出了三米!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裕居高临下,整个人宛若刚从地狱爬出的恶煞,每一步都充满了压迫。 “抓起来。”他冷冷地说道。 第四十章 你有不平? “萧景明,你坏事做尽。还有你,你们!都是萧景明的走狗!” 双手被刀七紧紧钳制缚在背后,那少年表情凶狠,开始疯狂地挣扎叫喊。 “萧景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族,都是吃人不骨头的骨头!我就算是今天死了,下地狱我也会诅咒你们!” 萧景明? 谢裕眉头一皱,这小刺客喊得居然是萧景明的名字,不是萧景睿? 文宗帝萧景明,也就是是萧景睿同父异母的哥哥,中年去世,膝下并无子嗣。萧景明过继后,皇位便自然传给了萧景睿,也就是如今当道的戎宗帝。 萧景明尚且在世的时候,谢裕还不是如今权势滔天的摄政王,顶多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在萧景明生命的最后几年他才锋芒毕露、得到重用。 小刺客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 他不只对萧景明满怀怨恨,他还曾见过自己? “殿下,这刺客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交代,该怎么处?” 往刺客嘴中塞了抹布防止自尽,刀七疾步走到谢裕面前,冷声询问。 安抚好刚刚因为行刺一事受惊的人群,谢裕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任凭军医颤着身子,在他手中来回折腾。 冰冷的消毒液体顺着他的掌心流下,多余的液体很快被军医拿着棉球擦拭干净,谢裕神情专注,始终没皱一下眉头。 嘶。 他在思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小刺客? 他这一辈子,杀过的人,手上流过的鲜血数不胜数。那么多命案冤屈,到底哪一桩与这刺客有关? “殿下,处好了。这伤口实在过深,一周之内,殿下切记不可碰水。” “知道了。”谢裕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做处,关他一天,本王明日再审。” 这一句话却是对刀七说得。 谢裕缓缓说道:“不用给他水和食物,饿他一天,小心点人死了就行。” 他看着那只已经被包扎的面目全非的右手,翻过手心,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本王倒是要看看,没水没吃的,他的嘴还能再硬多久。” * 连夜清点了黎县剩余的人数,核对了居民的户籍身份。又派人在黎县之中翻了个底朝天,这入侵的敌军还真是撤得干干净净,半点踪影都不见。 黎县的户籍本簿做得清晰,核对信息的人员熬了一个大夜,眼睑下都留了青黑的眼圈。 百姓的信息不仅可以一一对应,就连那行刺的少年在本簿中都有清晰的信息对应,不似作假。 如果说敌军的心思已经缜密到可以提前为刺客留下户籍信息……这未免有些细思极恐。 况且刺杀一事,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敌军固然可以这么做,可留下一个假的户籍信息,除了劳神费力之外,还有什么好处,迷惑谢裕? 不,不对,按照谢裕的性格,如果不是这刺客恰好说出了萧景明的名字,杀了就是。就算不杀,他刚愎自用,也不一定去深挖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北蛮。” “殿下?” 日暮沉沉,那刺客被单独置放在一件破旧的屋舍中,刀七随侍谢裕提醒审问,谢裕突然没由来地说道。 如果这刺客昨日的描述属实,偷袭黎县的,应当就是北蛮的军队。 谢裕转动指上的玉扳。而千里之外,有一个人同样嘴角带笑,吃下貌美女侍递上的剥皮葡萄,注视着北晋的方向。 “摄政王,你可还喜欢本少主送给你的这份大礼吗?” * 昏暗的屋舍中,那刺客被几条粗麻绳捆绑在临时安置的木桩之上。 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他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睛,不过很快,他又再次闭上了眼,头颅低垂,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直到一盆水倏地扑上了他的脸盘,他浑身湿透,又是冬日,水流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滴入他的内衫,传来一阵刺骨的严寒。 “醒醒。” 刀七直接大步上前,捏住了这刺客的下巴,扯下了塞进他嘴中的布条。 “不急。” 谢裕很是宽容地说。他在这屋中勉强找了一块落座之地,“你是如何发现这刺客身上的破绽的?” 几乎是在这刺客抽出匕首的一瞬间,刀七就反应了过来。如果不是他早就发现了这少年身上的不对,刀七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地就作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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