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饼。”刀七言简意赅地说。 他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习惯向人解释。可谢裕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刀七了思绪,强迫自己克服不适,继续说道。 “久饿之人看到食物,往往狼吞虎咽。可这少年接过我递过的薄饼,虽然也兴高采烈,但那薄饼却也只是吃了一半,便再也没有多吃一口,当时刀七便觉得不对。” “然后呢?” 谢裕问这话时,那刺客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喘着粗气听刀七说话。 “然后……是带路。” 刀七看着少年奄奄一息的模样,继续回忆道。 “我将薄饼递给了他,本是想等他吃完后,才让他为虎啸营带路……” “咳咳,可是我没有等你说出口便自告奋勇地说要主动带路?原来是这里露出了破绽。” 刺客的声音几乎变得轻不可闻,他拼着力气说道,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若不是这屋中的谢裕与刀七都是习武之人,换做一般人来,他们还真可能没听见如细蚊般的声音。 “不,不止如此,还有很多破绽。”刀七摇了摇头。 “还有很多破绽?哈哈哈……”少年嗓音干涩,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谢裕,昨日没能杀你,是我无能,要杀要剐……” “嘘。” 谢裕忽然将手停在鼻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这小孩,动不动就是生生死死的做什么。” “小孩?!”他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手腕上被捆出来的红痕被粗糙的绳索磨得更深。 “我已经十八,你叫谁小孩!” “十八?”谢裕挑了挑眉,毫不遮掩的好奇眼神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 这小孩……不,这刺客个子不高,长得又如此稚嫩,居然已经十八? 谢裕诚恳又气人地说:“没看出来。” “谢裕!!我要杀了你!!” 这句话似乎比说他无能还要刺激,那刺客陡然提高了音调,生气地咆哮道。 “刀七。”谢裕懒洋洋地说。 “是。” 刀七沉默地跨步向前,从背后抽出了一个物什。 少年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可预想之中脖子上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的唇角突然碰到了什么湿润的物体,刺客下意识地舔舐唇角,这液体……是水?! 他猛地睁开眼睛,刀七抽出的不是刀,而是一个装满水的水囊! 他想杀了谢裕,而谢裕不杀他也就罢了,居然反而给了他水囊?! 不,不对。 他又是猛地摇了摇头,对着刀七呲牙咧嘴地吼道:“拿走,我不喝!” 就是拜谢裕所赐,他才整整一天未进一滴水、一粒米。 如今谢裕又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他还差点被骗了?这一发现无疑让他更加愤怒。 “不喝?”刀七皱了皱眉,他还真没想到刺客会拒绝。 盯着刺客看了半天,刀七一言不发,最后还真的将水囊拿走了。 刺客:“……” “你回来!” 刀七脚步一顿,继续往回走。 “谢裕!!”他目光充.血,手腕上的红痕被麻绳勒得更紧。 “在呢。”谢裕抬眸,懒洋洋地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杀便杀,这么折磨我做什么!”少年崩溃地说。 “本王想干什么?”谢裕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本王到底想干什么,你昨日便该知道了!” 他倏地拔高语调。 “你到底是何人?” “为什么要刺杀本王?” “怎么拥有的黎县的户籍,和北蛮中人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最后要喊萧景明的名字?” “本王更想知道的是,”谢裕明明是嘴角带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无端变得有些冷峻,显得他整个人更是淡薄。 “你有不平?是哪一年的冤假错案。” 随着谢裕的话音落下,那少年瞳孔骤缩,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炽热的夏日午后,他在屋外黏蝉,屋内是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好像有几个颇有名气的文人墨客来了家中,老爷今天很高兴,拿了一副新写的字让众人评点。 夫人与他的娘亲一同在后厨做着酸梅汤招待客人,夫人对他一贯很好,忙碌前还摸了摸他的头。 “阿昱这么乖,今天一定要多喝一碗。” 还有少爷,他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手中拿了本蜀中新出的风靡话本。看得乏了,便将话本盖在脸上,小睡一会。 那话本还是前几日他与人斗蛐蛐赢了才拿到的,他记得很清楚。 这本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幅盛夏画卷。可是突然,一队官兵闯入了府邸,所有的美好瞬间化为了齑粉。 “……居心不轨,意图霍乱朝纲,抓起来!” 尖叫声、哭喊声伴随着熊熊烈火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看到有一人窄腰长腿跨入门槛,在那一片吵闹中轻轻皱起了眉头,正是谢裕! 第四十一章 回忆 承化十四年,伏月初七,蜀中,靖逆将军府。 “将军,您看是谁来啦!” 孙平急匆匆地跑进府邸,乐呵喊着。 沈阔一身白袍推开了门,恰好看见府外有三人齐步迈过了门槛,拱手齐声道:“沈将军。” 沈阔眼睛一亮,他一提衣摆,顾不上关书房的门就疾步跑了出去。 “李兄、杨兄,还有曾兄,你们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将军盛情难却,我等三人今日正好有场诗会,诗会结束,便一同来拜访将军了!” “哎呦我这!这几日休沐在家,今日连胡子都没刮,三位仁兄便来了,真是让大家看笑话!” 沈阔摸着自己下巴上新长出的一截青色胡渣,话虽如此,他的动作却豪迈的很,脸上也没有半分羞赧神情。 “将军哪里的话!将军护国戍边本就辛苦,休沐的时候还不忘钻研诗词,实在让我等佩服。我等是诚心敬仰将军,今日才会亲自登门,哪会在意这些细节!” 沈阔今年三十又七,在朝中任靖逆将军一职,府邸修在蜀中,奉命镇守南方八郡。平日里无甚爱好,除了研读兵法之外,就爱吟诗赋词、舞文弄墨,常常爱请一些有名的文人墨客上门讨教,虽文词造诣平平,蜀中人送戏称“文人将军”。 沈阔“哈哈”一笑,“如此甚好!三位仁兄来的正好,本将刚刚在书房新写了一幅字,正愁无人赏鉴指点,三位便来了!” 三人跟着沈阔往书房中走去,其中有一人笑着说,“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我等三人不来,又哪里会无人品鉴。旁的不说,将军夫人可是我们蜀中出了名的才女!” 提到夫人的名字,沈阔一个年近不惑、在战场上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大老爷们,竟然摸着后脑勺,傻呵呵地笑了出来,露出几分年轻小伙的憨态可爱。 “唉,槐娘,她嫌我的水平不够,不愿与我白费口舌。” 沈阔的话中虽显责备,眼中的笑意却是幸福甜蜜,怎么都遮不住。 自从沈阔第一次来蜀中时见到了夏家的独女,他的半颗心便丢了出去。为了成功追到夏槐,沈阔历经周折调到蜀中,又从对诗词歌赋一无所知到初窥门径,在坚持不懈地追了半年之后,终于感化了夏槐的心,成功抱得美人归。 沈括与他的妻子情比金坚生活甜蜜,这是整个蜀中都知道的事情。 三人听到这话,脸上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什么靖逆大将军,分明是一个宠妻狂魔。好一个沈阔,一时不备,竟又是在炫耀自己的夫妻生活了! “将军,三位先生。” 说曹操曹操到,夏槐跟着绿梧出门采买,正巧回府,就看见了沈阔领着三人往书房去。 “槐娘!”沈阔猛地转过身来,走到夏槐的面前,拉起了她的双手。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出门买了什么,累不累,要不要进屋休息一会儿?” “这么多问题,将军是想让妾身先回答哪一个呢?”夏槐微笑着反问道。 “当然是累不累,这个最重要。”沈阔所当然地说。 “不累。今日天气炎热,我和阿梧本来是想出门采买,走到一半发现好多小贩都没出摊,沿途买了几个西瓜,就回来了。” 夏槐一边说着,一边想抽出被沈阔紧紧握在手心的双手。她用力一抽,不但没抽.动,反而被沈阔攥得更紧。 “将军,外人还在呢。赶快松手,让他们看见像什么样子,半点将军的威严都不剩了。” “这有什么的!我与夫人感情恩爱,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去,本将不怕丢脸!”沈阔反而挺起胸膛,颇为骄傲地说。 夏槐:“……” “沈阔,赶紧松手。你不嫌丢人,我还要名声呢。”她突然压低了声调,换了一副语调说道。 被自家夫人措不及防地凶了一脸,沈阔没恼,反而又是没脸没皮地捏了捏夏槐的手心,直把夏槐捏得嗔看了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三位先生今日上门辛苦,便先随将军去书房消暑。夏槐买了西瓜,等会再去厨房做几碗酸梅汁送来。” “夫人辛苦。”三人连连说道。 好不容易将一步三回头的沈阔送进了书房,夏槐让绿梧将西瓜拿进厨房,先切了给沈阔送去,自己则走到了院中。 院中蝉鸣一片,有两位少年,一坐一躺,互不打扰,场面很是岁月静好。 “夫人!”那位黏蝉的少年眼尖,率先看到了夏槐的到来,嘴巴甜甜地喊道。 听到他的声音,那位本是懒洋洋躺在椅上的少年才蓦然直起了身子,将盖在脸上的话本一掀,露出一张小巧干净,却已初显明艳的脸庞,“阿娘。” 没有会躺在椅上的亲生儿子,夏槐率先来到了那位黏蝉的少年的身旁,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昱这是在干嘛呢?” “在,黏蝉!”孙昱眼睛亮亮地说道。 孙昱就是府中的管家孙平与绿梧的儿子,从小就在沈府长大,只比夏槐自己的儿子小了两岁。 “黏蝉干什么呢?”夏槐继续问道。 孙昱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皱着一张脸,委屈地说,“阿昱不知道。蝉很吵。” 十四岁的少年,夏槐蹲下后,已经比她高过了小半个头。 她温柔地抬起手,揉了揉孙昱的脑袋:“我们阿昱最乖了,等会做了酸梅汤,今天一定要多喝一碗。” “好!”孙昱同样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尖尖虎牙,颇为可爱。 关心完孙昱,夏槐才又是起身,走到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身边。 少年已经习惯了夏槐关心完孙昱再来与自己搭话,他心中明宜夏槐只是怕孙昱在府中过得不开心而不说,并不是因为不关心自己。恰恰就是因为他是夏槐的亲生儿子,夏槐才会最后来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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