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新郎,注视心爱的新娘时的眼神。 绵延万里的晚霞倾洒绚烂的霞光,漫天飞舞的轻纱如同激扬的心潮,在这极寻常、极普通的一个傍晚,于树林摇曳发出的歌唱中,在杂草丛生的田间小道上,一个人,握着另外一个人的手,沉默之下,是一生一世都不曾更改的笃定,是从未宣之于口却彼此心知肚明的誓言。 隔着这抹纱,隋瑛轻轻吻了上去。双唇之间,红纱映出一块更深的颜色,就像某种见证,也似一种记号。 在这漫长得好似一生、短暂得又如一瞬的吻中,林清用他残弱的五指紧紧抓住隋瑛的手,亦是抓住自己悸动的灵魂。 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却什么都知道。 “今日你红纱盖头,也算嫁我一场。”
第156章 你我的缘分还没完…… “哟!有新娘子了!有新娘子了!谁家的新娘子来出嫁呀?!” 恰逢郦椿从集市上回来, 撞见这一幕一张晒得黝黑的脸上堆满了坏笑,他身后跟着一群乡野的孩子,听他这么一吆喝, 都跟着拍手起哄,“新娘子!新娘子要嫁人咯!” 这群孩子一边喊,还唱起山歌。闹腾声引起了在溪边浣纱的妇人们的目光, 也纷纷跟着大笑出声。这里的百姓都认识隋瑛,素来熟分,便大胆地喊着“入洞房!”,一时间整个溪畔都热闹起来,连梯田平静的水面都一圈一圈向外推开着波浪。 隋瑛倒是自在, 手抓着林清不放,却冲旁人笑得骄傲。而林清这回彻底绷不住表情,羞得满脸通红。掀起红盖头就朝郦椿瞪眼,郦椿仗着林清宠爱他, 做了个鬼脸就跑了,孩子们见郦椿跑了,也纷纷嬉笑着跑开, 就只剩那些在溪边浣纱的妇人们还在笑个不停。 “羞死人了。”林清作势欲走。 “哪有自己掀盖头的,”隋瑛转身打趣道:“小娘子好不解风情。” 林清用拐杖打了打隋瑛腿, “再这样下去,你在这里的坏名声还要多一道好男色了。” “非也非也,好的只是绝色。”说罢隋瑛就一把卸下林清手中的拐杖, 弯下身朝起他的膝弯横抱在身前, 林清吓了一跳,连忙将脸埋进了隋瑛胸口。 “你听,她们笑得越大声了…… ” 颇有种委屈巴巴却暗自窃喜, 林清只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笑得越大声越好,百姓笑,总比哭要好!” 隋瑛一边说一边抱着林清往回走,林清见状不对,抬起水汪汪的一双含情眼,问:“不散步了?” “还散什么步?不是说要入洞房么?” “啊,你!你小些声音!”林清悄悄向周围探看,一接触到乡民们看好戏的目光就连忙缩了回来。 “你真是不知羞……”林清垂眸低声说,抬头,就见晚霞落在隋瑛英俊的面庞上,此刻他看起来很幸福,幸福得就连晚霞的光彩都不如他的笑意炫目。林清咬着唇,沉浸于羞赧的喜悦之中,却不知从何处现出一道悲伤,如游鱼般在他心中游弋。 大概人在最幸福的时刻会变得胆小,林清好怕这幸福转瞬即逝,他抓不住隋瑛。他多希望这条田梗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有一生那么长,叫他们走不到尽头,叫这个人的幸福可以无限地绵延。 红纱挂在发簪上一荡一荡的,是隋瑛的脚步,亦是他的心跳。 林清的脸在发烧,可他早已退去了羞怯。他只想看着隋瑛,将今日晚霞下的他牢牢记在心中。 当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山巅,隋瑛抱着林清走到了吊脚楼,在下人们见怪不怪的目光中上了楼。两人正“入洞房”时,在外和孩子们玩闹不休的郦椿突然遇见一个坐在路边唱歌的老头。 只见他须发皆白,身上衣服褴褛不堪,嘴角嚼着一支草杆,躺卧在一处梯田的田垄边。走近一看,这人满面红光,胡子拉渣。右手里拎着个葫芦酒瓶,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口里还不住唱着一些无名歌谣,醉得稀里糊涂。 再仔细一看,这人身着靛青色道袍,脖间挂着帷帽,腰上还缠着一串符箓,郦椿便笑嘻嘻地说:“你这老道,怎的醉成这个模样,瞧你,又脏又臭,也不怕人家笑话!” “笑话贫道何?嗯?你说……”老道醉醺醺地打了个嗝,“笑话贫道何?” “人都说修道之人庄严体面,潜心修道,才能羽化登仙,而你却醉倒在路边,像个酒蒙子!” “你这小毛头,懂什么,贫道这才叫作清静无为,坐忘归真!” 郦椿撅了撅嘴,满不在乎地说:“我看你这是自欺欺人。不过,天快黑了,你还不回道观吗?” “不,不回去了。” “为什么?是被土匪给占啦?我隋叔可是都把土匪给打趴下了!放心,山里都很太平!” 老道抬起浑浊的双眼,饶有兴趣地盯着郦椿:“小毛头,什么叫‘太平’’,打走几个土匪,就太平了吗?唉,你得多读书,多读书……不,读书也不起作用,养出来一群无用之人,百姓都在受苦啦!益州饿死了多少人呐!” 郦椿嘴角一撇,低声嘟囔:“要是隋叔去住持变法,定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都怪那些人,他们给林叔使绊子!哼,这些人真不知好歹,你,你去哪儿?” 郦椿看到老道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朝后走去。 “贫道饿了,饿了一天了,贫道要去讨点吃食……这里哪户人家是大户啊?哎,就你吧,你长得油光水滑的,瞧你这张小脸,吃得很饱罢,就上你家去!” “哼,算你有眼光!你过来,我家两位叔都是善人,还是官人咧……” 郦椿跑上前去搀扶住左倒右歪的老道,一边扶着他一边摇头,“你真臭,你真臭!” “嘿嘿嘿……” 老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 蚊帐被扯下,可怜的木床吱吱呀呀,快要散架。 “不,不行了,你停下来……”林清推着隋瑛,“太,深了,啊…… ” 林清疯狂摇头,紧闭着眼,剧烈冲撞中,他只觉得自己要死。红纱蒙住他的脸,他的呼吸在纱布上晕开一团又一团深红的云。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要往天上飞去。他好怕自己真飞走了,于是两只瘦泠泠的胳膊伸出去去抓隋瑛,隋瑛臂膀上都是汗,滑溜溜的抓不住。于是他只能胡乱挥舞着手臂,嘴里喊着含糊不清的话,意识都快分崩离析,最后他在一阵惊叫后直起汗涔涔的脖颈,身体绷紧,什么东西就此迸出,把他自己都吓得一哆嗦。 红纱一点一点地揭开,林清双眸涣散在一种满足当中,双唇微张,舌尖懒惰地后缩,隋瑛见状,湿淋淋的发丝滴落汗珠,一双星目里燃烧起更为强烈的沸火,抓着人的脚腕子就再度推了上去。 …… 林清被抱起来时长衫湿得可以拧出水来,木床不幸地断掉了一支腿,隋瑛怀里抱着美人儿,嘴角撇了撇,心想以后床可得做一个结实点的。 方在给林清沐浴,就听郦椿的声音大咧咧地从楼下传来。 “隋叔!林叔!我带了个道士回来了!你们在哪儿!” 隋瑛一惊,心想这小子还挺会掐时间,转头一看林清,这人还没从飘忽中缓过来呢。 “给你放点药草,你泡一泡,我下去瞧一瞧。” 他捏了捏林清的脸,林清却垂着头,长发披散,神色慵懒而倦怠,整个人都是软的。好在他呼吸平稳,隋瑛也知道他每次过后都是这幅模样,要缓好一阵才能清醒过来。 林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隋瑛就转身下去了。隋瑛刚走,林清从水中抬手,抚在了自己胸口。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这里堵得慌。 过往在激烈的性/事中他的体力会透支,可今日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喘不上气来,不似疲累之感,而是拥堵和滞涩,他大张着口吸气,却依旧憋闷得慌。 “这是怎么了……” 他凝眉锤了锤胸口,力道不大,却兀地传来一股钻心的痛,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呕出一团血糊出来。 清水很快被鲜血染红,林清吓了一跳,清醒过来他赶忙从水中起身。 堪堪擦干身体,望着眼前的一盆血水,林清目瞪口呆,这时,他的心肺间依旧火烧火燎的,就如他当初重病时一般。 他呆滞在原地,陷入到恐惧当中,随即,智再次回来,告诉他这件事绝不能让隋瑛知道。于是他拿来一旁的葫芦瓢,一瓢一瓢地将这水从后面廊檐下倒掉。可这一盆水太多,到最后他不得不拖着浴桶整个地掀翻到后面。 水哗啦啦地从二楼淋下,惊动了楼下的人,于是传来隋瑛的声音,“晚儿,洗好了?你下来瞧一瞧,是谁来了?!” 隋瑛音色快活,好似重逢旧友。林清穿好衣物,用发簪挽好头发,在铜镜前擦掉了嘴角和下颌的血迹,深吸了一口气后,便露出春风般的笑容,翩翩然下楼了。 只是刚下楼,他一见来人,便愣在原地。 “道长!”林清瞪大了眼睛。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林安晚,你我的缘分还没完呐!” 眼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坐在桌边吃着几盘小菜笑眯眯说话的道人,赫然就是给在南明峰上给林清医好了腿脚的舍忧道人! 林清心中又喜又惊,只是不知为何,他在舍忧眼中看到一缕森寒,同时,一道说不出来的恐惧闪电般掠过心头。他腿脚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晚儿!” 隋瑛上前扶住了他。 “还好吗?” “还好,还好。久违了,道长,久违…… ” “久违啦,林安晚,久违,要说久,其实也不久,就这么两三年而已,可要说短,也不短,这都改了天换了地啦!” 舍忧道人喝下一口烈酒,在林清愈发苍白的脸色中,拍腿大笑起来。 —— 隋瑛明显察觉了林清的异样,他捏了捏他的手,叫他勿要将这话放在心上。木已成舟,已经没有后悔的必要,面对斥责,坚定自己的目标即可。 隋瑛用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看着林清,好似在说,也许全天下人都不能解你,但我解,且会为了这条路的以后尽最大的努力。 林清垂首,再度扬起头来,便是笑吟吟的一张脸,“道长,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我们的路还没走完呐。” “没错,没错……”舍忧打了个酒嗝,又灌下一口酒,“没走完,没走完!” 郦椿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起初还因为得知舍忧和林、隋二人是旧友而开心,又因为听隋瑛提及是舍忧医好了林清的腿脚而感恩,在一旁亲手跟他斟酒、夹菜,殷勤得很。可他敏感地听出舍忧的话里更多的是对林清的指责,且毫不留情,他变得不知所措,一副犯错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躲在了门后边。 他最见不得他人批判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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