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郦椿不明白地问:“你应该回去!把这些事都告诉陛下,让陛下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隋瑛沉默,随即摇了摇头,“如果我和陛下之间永远有猜忌和怀疑,不信任只会让情况更糟。” 见郦椿面色变得不好看,隋瑛鼓舞地摸了摸他的头,“可是这些道你林叔也知道,他会把这些事都做好的,他在朝内说话有份量,我信他。” 郦椿难过地摇头,“我不想他做那么多的事情,他太累了,他的身体不好。” 隋瑛苦笑一声:“我又何尝不想,只是,这是个死局,也许我该认命。” “隋叔……”郦椿拉住了隋瑛的手,“我会照顾好他的。” 隋瑛歪头一笑,罕见地打趣说:“你哪里会照顾人?你赶快娶个会照顾人的媳妇儿我才放心。” 郦椿不明所以,心道这隋瑛不仅要管他读书,还要管他去媳妇儿了?两人又说了会话,隋瑛特意从书架上挑了几本书给郦椿看,期间舍忧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隔壁寻过来,又在书架上捞了一本书就走了。郦椿对这老道心里十分不爽,隋瑛却说,他是他们的恩人,无论如何都要尊重他。 舍忧手里拿着一本《三国》的话本,在烈阳下踱着步子,嘴里念念叨叨,转身就见林清倚靠在门框边,笑吟吟地道:“道长,我泡了茶,可否赏脸?” 舍忧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嘟囔着说:“也罢,今儿个太阳真毒。” 他转身进了屋,做到了林清对面的蒲团上。此时隋瑛还在指点郦椿读书,林清知道他一时半会还不会过来。 为舍忧倒上一杯清茶后,林清说:“道长还看话本呢。” “我不看,我拿来挡太阳的。” “道长预备走了?” “我修道之人,本是来去自如。” “也是,只是道长,你我的这次缘,可不仅仅只到这里罢?” 舍忧讥讽一笑,“怎的,你还想听孬话啊?” “不想,这些年听了太多。“林清诚实答道,”听的太多,不禁动摇,甚至怀疑自己。道长,不瞒您说,我一直都想知道,我是否真的做错?” 舍忧大咧咧地把三国话本往面前几上一扔:“孔明在赤壁江水上借了那一场风,就得在上方谷还了一场雨,林安晚,你走到现在,借了多少,以后可得一一还呐!” “这些安晚都明白,只是,当真是错的么?” “你在最不该走捷径的路上走了捷径,你在最该光明正大的地方伤天害,且不说当今圣上是否能够真正服众坐稳这个位置,后代史书上,这慕清帝,将始终是一个靠篡位登上皇位的皇帝!无论他做得有多好,他的功绩如何伟大!你难道看不明白么?” 林清的手在发抖,低声说:“我只看今朝的实事,只要圣上愿意改革变法,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 “那你还在犹疑什么?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你问我做甚么!”舍忧气鼓鼓地瞪林清,林清只好赔罪地一笑。 “问题是,现在朝内,真正愿意变法的,却得不到重用。” “这就是代价啊!林安晚,这就是走捷径的代价啊!忠臣、能臣都不愿意为皇帝做事了,对奸佞来说,又是一片大好的天!你说说,你到底改变了什么?” “我本意并非如此,在此之前,众臣也都支持他的。” “你叫那些熟读四书五经、上讲天下讲良知的臣子对一个杀兄弑父的皇帝尽忠尽孝?林安晚,几千年来,也就李二秦王、天策上将敢干这事儿啊。他多大的功绩,当初的岐王,比得了吗?” 林清黯然,“自然是比不了。” 舍忧冷笑一声,“对百姓来说,谁坐那个位子都一样,可又不一样,你想不一样,你就得用结果说话。林安晚,你还看不明白吗?你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不为自己去争取变法的主持权,是因为你身子弱,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害怕,害怕你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个人肯为你办事,肯为你办事的又都是投机倒把偷奸耍滑之辈,你害怕变法在你这里失败,那么你之前做的有什么意义?复仇?” 舍忧怪模怪样地大笑几声,“你们林家有什么仇要报的,我说你爹身上有罪,那是对权王的罪!是对你们这无辜受牵连的一屋子老小的罪!何人害了你爹?就如同现今,何人害了你?!” 面对舍忧毫不留情地拆穿以及质问,林清早已浑身战栗,手抖得连杯都握不住。舍忧见状,一把握住了林清的手腕。 两指摁在林清的脉上,舍忧露出悲哀而又无奈的一笑。 “你没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嗯?”林清咬唇抬头,挤出微笑,眼眶已是发红。 “离了玉,你活不久,你离开他太久了。” “我知道。”林清哽咽。 “那么林安晚,为了成事,你牺牲过很多人,你舍得别人的命,舍不得自己的命么?” “不,我早已下定了决心。”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又何必犹疑?何必彷徨?” 林清抬头,又垂首,在一片沉默中,他扬起嘴角,掷地有声地说:“我林安晚这条命,早该陨在了二十多年前,或是几年前的诏狱,苟活到现在,无非是为了一二两分量的天命,可如今天命已然如此,我因罪孽深重步履维艰,凭靠自己这幅身躯再也无能为力。这条命如今早已无足轻重,我随时都可以舍了去。” “可是——”话语至此,林清的情绪再也无法绷住,他双手捂住脸,痛哭道:可叫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啊,我走了,他该多伤心,他该怎么面对,没了我,他该怎么活啊!我的遇安,他该怎么活啊!” 舍忧动容,道:“他会活下去,却不是为你而活,是为百姓而活。” “他将走完你未走完的路。”
第158章 一抹春色入夏来。…… 舍忧说是要在这里多住上几天, 恰逢崔大夫从山里采药回来,舍忧便找崔大夫讨要了一些珍稀草药来。崔大夫一开始满脸不舍,捂着草框直往后退, 却在得知是给林清用的,无奈摇摇头,只道多用, 有多少用多少。 那一日后,林清依旧像是没事儿人一般,该吃药吃药,该散步散步,他过着静谧的乡间生活, 成日陪伴隋瑛左右,白日帮他在公务上打一打下手,教郦椿读几本书,夜里就是和他促膝长谈, 旖旎缠绵。 只是某日暮间,几名锦衣卫造访带来了皇帝的信件,着令他早日回京。那些信林清看了, 就随手扔进了灶火里。 一日隋瑛去府衙,林清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纳凉, 和一旁闭目养神的舍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下事,韩枫打他面前走过,他叫住了这名时常躲避着他的长随。 “你到底要给我多少脸色看呢?”林清笑吟吟地问, 也不着恼, 话语中还有着几分打趣。 韩枫脚步一滞,脸一红,也不看林清, 吱唔道:“我哪里敢,敢给林大人脸色看?” 林清摇着蒲扇,“你主子都不气我了,你还气我呢。” 韩枫抬眼看了一眼林清,嘴里忍不住抱怨道:“这天底下有他这种好人我也算是见识到了,林大人,你若是对他有情,就不该怎么害他。” “还说不气我?” “对,我是气你,因为只有我知道他初来广西时经历了什么,受苦受累也就算了,这里人人都说他是反贼,他想做事,没人愿意帮他做,就因为和你的这层关系!不是他身体力行,你以为这剿匪任务能走到现在?” 韩枫被捅了心窝子,干脆把怨气爆发,“林大人,我家主子这几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到头来连他最宝贵的名誉都丢尽了!广西这边的人是服了他,你又来了,你来了,别人怎么看他!” “我是隐瞒身份来的,这里没人认识我。”林清低声道:“京中人也不知我来了广西。” 韩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被嘲讽替代:“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我韩枫跟着主子在哪里吃苦都无所谓,可我见不得他这样有才情、有能力的人在边疆搓磨一生!罢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到底对他是不坦诚的,你和他永远是两种人,你无非就是欺他对你有情罢了!” 林清扯了扯嘴角,艰难道:“看来你对我怨气不小。” 韩枫瞪了一眼林清:“我冒犯帝师,当问斩,要杀要剐随便!另外,他如何待你是他,你又何必在意我如何待你!我走了!” 韩枫转身就朝水田方向走去,林清无奈微笑,看向眯着眼睛假寐的舍忧。 “挨骂了。”他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你这是找骂。”舍忧笑眯眯的。 “多几个人骂我,我会更有决心。”林清摇起蒲扇,怅然说:“他是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诉说那些不公和苦痛的,可我需要听见,我要听别人说,我如何对不住他。” “你还怕忘了不成?” “不会忘啊,你瞧他都有白发了。道长,别光顾着给我开方子,也给他开几道罢。” “他好得很,不用你操心。”舍忧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就朝后厨里叫嚷,今儿个天热,得多弄几道凉菜。 林清看着舍忧笑了笑,将目光再次挪移到葱郁的水田上,韩枫的身影已然在灼热的烈阳下消失,弯曲的田坎给水田镶着边,林清知道,过不了多久,在山风裹挟着暑热的气息里,隋瑛会在一片紫金交错的暮色中归来。 这样的场景,他看了很多遍,却仍不足够,他想永远看下去。 大宁西南的上空,苍穹浩瀚,星辰流转,亘古不变的山峦其下沉默,林中却迎来热闹时刻,蛙鸣不息,长角鹿跳过流淌不息的溪流,惊动了饮水的野兔,清幽的山风褪去暑热,掠过油菜花田,叫人险些醉倒在花香里。林清沐浴后坐在廊檐下乘凉,悉心感受着这一切。隋瑛在用草药熏完屋子后,拎了一壶酒来到他身边。 “好久没跟你喝酒了。”隋瑛坐到另一张躺椅上,看林清在月光下闭着眼,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 微风吹起他的发丝,他似乎要融化在这张竹椅当中。 “早知道就给你扯几匹布做几件轻衫,我这些衣裳对你来说太大了,模样还不好看。” 林清也不睁眼,只是扬起嘴角:“好看,我很喜欢。” “明日还是给你做一套去。” “别做太艳的。” “你还没穿过艳的。” “你想看吗?你想的话我穿给你看。” 隋瑛笑了笑,抿下一口酒,又斟上一杯递给林清,“这酒不烈,有一股甜香,适合你。” 林清睁开眼,接过竹杯:“竹子酒么?” “没错,我自己酿的。” “那我可得多喝一些。”林清柔柔地笑了,抿下一口,清甜入喉,“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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