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一试,听说海上的那些寇匪就是这样吃的呢。” “呵,那不跟牲口一样了。” “瞧你说的,”林清笑盈盈地抿了口酒:“在我们大宁朝的官场上,谁不是牲口呢。” 齐桓轻笑一声,用筷子夹了虾肉就往嘴里一扔,他嚼了几下,果真肉质鲜美,嫩中带甜。可他无心品鉴这虾肉的美味,而是在想刚刚林清说的那句话。 “我看,在山兄就不是牲口。”他冷不丁地说。 林清一愣,脸色便不自觉地暗淡几分。 “怎么,我说到见善心口上了?” “是啊。”林清叹息一声,“他不是牲口,可是在他眼里,咱们都是呢。” “我是,你可不是。” “我怎么不是,你瞧一瞧高子运那些人是怎么咒我的?难道在阁内你没有看过岑长青的折子么?” 齐桓微微一笑,不作声了。林清便小口吃着菜,又吩咐下人斟酒。 “我知道梁甫觉得我很奇怪,你提防我,也很正常。”林清温柔地看向齐桓,忽地面露悲伤,欲言又止。 绯色的烛光透过暗夜摇曳在林清几乎魅惑的面孔之上,一双含情眼似乎快要淌出泪来。齐桓鲜少见到林清这种神态,心底软了几分,便说:“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 “何曾!”林清激动得两颊绯红,“我哪里有半分看不起你过!倒是你,你我共事多年,你对我又有几分坦诚?” “见善,在官场上,谈‘坦诚’二字,是不是奢侈了一点?你别忘了那年秋猎,在沼泽畔你同我说过的那些话。” 齐桓毫不掩饰讥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即使到了现在,你都还藏着掖着呢,你如此态度,我便是什么态度。” 林清咬了嘴唇,难过地看向另一边,低声道:“有些话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就别说,该做戏做戏,我齐梁甫陪你演戏,有的是时间!” “为何愿意如此对我呢?”林清抬眼看向齐桓,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你可对我有半分有意?” 林清真诚地问,扑朔着湿润的睫毛,凑近了齐桓。 “不知见善说的是什么意?”齐桓不为所动。 林清举手摁在齐桓心口:“这里,有没有我?” 齐桓扬起嘴角,这一刻他想说实话,“有你,当然有你。” 林清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伤恸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他直直扑进齐桓怀里,喊道:“那你救我!梁甫,你救我啊!”
第165章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齐桓心中当然有林清, 他在乎他在乎得不得了,就如同爱一个人爱到疯狂,爱到爱屋及乌, 恨一个人也可以同样疯狂,恨屋及乌,只是爱和恨不过就是在转念之间, 从来没有什么绝对。 看着在自己怀里恸哭的林清,齐桓半举的双手终于悄然落下来,抚在了林清的背上。 “见善莫不是说笑了,我如何救你?你又为何要我救?” 林清在齐桓怀里摇头,瓮声瓮气地说:“那些太医说, 说是治不好了,治不好了……我林见善一辈子吃尽了苦,受够了磨难,堪堪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却要命绝于此?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齐桓蹙眉,就见林清抬起湿淋淋的一张脸, 抓住齐桓的双臂,咬牙道:“可我不信, 我要活,我要活!” 齐桓抽搐嘴角,心底吃惊不少:“怎么会, 你不是去养病了么……宫里, 陛下他……” 林清痛苦摇头,“我和陛下之间因为在山已经快闹到了决裂的程度,而隋在山, 却依旧咒我死,我写了那么信,却换不来一封!我知道活着没有意思,可我不想死!梁甫,我不想死啊!” “可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能!”林清激动道:“都是益州的成王素喜求仙问道,我前些时日听说他府中养了一个从昆仑山下来修为有成的道士,那道士说是炼丹有术,治好了好些疑难杂真。只是不轻易见人,我也曾私底下与成王写信,只是…… ” 林清咬住下唇:“都说变法是因我而起,藩王们内心都迫不及待盼我死,哪里还会伸出援助之手?” “可是这黄老之道,有用么?” “梁甫也不是不知我这手脚都是一道人治好的,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齐桓定定地思索一阵,见林清神态不似作伪,但他心中仍是犹疑不定,若是他答应引荐,不就是承认他跟成王有来往了? 可他也不忍心拒绝,只是拍了拍林清的背,说:“变法如今是我在主持,成王想必对我的成见也不小。” “不,你掌握好了度,他们不会对你有意见的,纵使有,这也是个拉拢你的好机会。” 齐桓轻笑:“‘拉拢’二字可不是轻易说的。” 林清摇头,“看来你是不愿意帮我了。” “我很愿意帮你。只是……” “不指望你现在就答应我,我知道,你如今这个位置,在这件事上很为难…… ”林清松开齐桓,坐直了身子,只是一只手还搭在齐桓的膝上。 “许是太医弄错了,我看你如今精神气很好。” “是吗?”林清看向齐桓,抓了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你觉得我的气色很好?” 齐桓的手滞了一滞,手掌心里传来林清的脸颊滚烫的温度,他说不上来,心里却有几分失落。他到底是不希望林清死的。 清了清嗓子,齐桓收回了手。 “我也不是大夫,不会看病,只是你我同僚多年,在人命关天的事上,我一定尽力而为。” 林清手中的就被颤动,闪烁的双眸看向齐桓。 “如此,便是先行感谢梁甫了。” 齐桓黯然的脸色上挤出一抹笑容,“今夜见善可是要叫我挂心了,这顿饭,吃得真不是滋味。” “我本意并非如此。” “也好,身体最要紧,过去你的确受了太多苦,我也都是看在眼底的。” “梁甫……” 齐桓摇了摇头,酒喝了半壶,已是微醺。今日和林清久违的一番交谈,又得知如此消息,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林清眼见他已是动了容,便给他一杯一杯地斟酒,两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只是在论及到隋瑛的时刻,齐桓又变得沉默,那沉默当中还带上一缕痛苦的自嘲。 不知不觉也是夜深,不知在什么时刻,齐桓彻底醉了过去,被下人带到了客房当中。翌日醒来,他就见到林清坐在他的床榻。 齐桓从床上噌地坐起,惺忪而疑惑地看向林清。 “都是好酒,不会头痛的。”林清温柔地微笑着。 齐桓以手抚额,仔细回忆昨夜,担忧自己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却只见林清朝他伸出手,摁在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梁甫也是性情中人,共事这些年,还是昨夜才真正窥见了梁甫的几分真心。既然梁甫有心救我这条命,日后我林见善,定不负你。” “我并不要求你回报我什么。” “话别说早。”林清伸出中指点在齐桓的唇上,齐桓皱眉,他实在不习惯林清这种暧昧的动作,“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我也知道梁甫对我依旧放心不下,但我相信,你心里很明白,我们才是一类人。” 齐桓扬起嘴角,神智从初醒时刻的迷茫中恢复,意味深长地说:“也许,也许罢。” 林清歪头一笑,纯真而恬静,就像一根羽毛,在齐桓的心上轻轻扫过,自此留下些许痕迹了。 只是林清不知道,在齐桓的心中,林清早已有了深深的刻印。 他不会让他死,他绝对不会。 —— 目送齐桓消失在长廊尽头,林清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疲累袭来,他艰难地走向亭中,瘫软在了躺椅中。 “求救么?”林清自言自语,哂笑到:“只是开始呀,梁甫,只是开始。” 他闭上眼睛,让思绪短暂地飞向广西,飞向他心心念念的遇安。 在那长长的、杂草濡湿在泥土中的田埂上,他的遇安独自走过他们一同走过无数回的那些泥泞小路。他们散步时穿过的竹林如今也还在风中轻吟吗?溪涧中的溪水在秋日里是否还残留夏日的暑热?青山间的明月照耀出谁相思的面庞?染坊里的轻纱,还会如当日一般漫天飞舞,无端做媒吗? 殊不知当他幻想时刻,隋瑛也真走在那条他们时常挽手同行的路上。 傍晚时刻,秋风瑟瑟,数算时日,除开路上花费的一月,林清约莫已经回到京中小半月了。隋瑛沉默地每日走过他们往日的散步之路,在这条乡间小道上,处处都有林清的气息。临近溪畔,看到在黄昏的山风中飘扬的那些新染过的纱,隋瑛想起了那一天,心中更是思念难耐。 “没关系,没关系…… ” 他捂住了心口,可脚步再也无法往前,索性坐下身,注视眼前丰收的水稻,和一旁的溪水潺潺。 隋瑛闭上了眼睛。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可思念若狂,他几乎不能呼吸。 紧闭的双眸间渗出几点闪烁,隋瑛摁住了心口,猛地张大口呼吸,冰凉的空气在肺里冲撞一阵,叫他的思绪能够短暂地忘记隐隐作痛的心。 “没关系……”他锤这胸口,不住地说:“没关系,他很好,只要他好……” 他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再次睁眼,湿润的睫毛上坠着夕阳橙红色的光。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抚台!”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穿过稻田而来,就见染坊方向,一名黄衣女子抱着襁褓碎步而来。 “抚台,好些时日没见你了!都说你上府衙去了!”女子笑呵呵的,隋瑛只觉得她有几分熟悉,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哎哟,瞧我,忘记给您老磕头了!”见隋瑛皱眉,女子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身要磕头,隋瑛连忙制止了她。 “不必如此,我只是觉得你有几分面熟。”隋瑛在此和乡民们都相处得很好,身为一省最高官员,他却常驻这个村落,是以乡民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而隋瑛见不得百姓对他下跪,便嘱咐碰上了点头致意即可。 “可不是面熟,我和我儿的这条命,都是您老人家从土匪窝子里抢回来的喱!” 女子笑靥如花,隋瑛这才回忆起来,这就是当初那名患有身孕被土匪掳掠去的女子。当时隋瑛忙于战后对士兵们的抚恤和对土匪的审讯,又因为张成泽一事神伤许久,这些女子都全权交给林清去关照了。 “如今孩儿都生了,我看看。”隋瑛笑了起来。 女子连忙跪坐到隋瑛身边,将怀中襁褓里的婴儿凑近给隋瑛看。那婴儿砸吧着嘴,滴溜着眼睛,肥肥圆圆的,好不可爱。 “咿,真是好久没见那位官人?他当时可照拂我们不少喱!” 隋瑛用手戳着婴儿的脸蛋儿,淡淡地说:“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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