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命运使然。 可是在他眼里, 林清则是一根芦苇, 在秋风里摇晃,却坚韧得不可倒下。 这是他欣赏他的由。 可有时候,人总会想把那芦苇折了去。 齐桓的目光落到林清细瘦的腰肢上, 他暗暗想,折断这腰肢很简单。如今林清对他有所求,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的目标是自己。那么,他其实可以对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有些事只消放在心里想一想都能让他战栗不已。 “梁甫。”林清的声音突然打碎他的思绪,“酒快凉了。” “先前也不知道你如此爱喝酒的。” “昆仑道士不是说了么,多喝酒,对我有好处,我还想多活些时日呢。”林清一边喝酒,露出细白的腕子,腕子上赫然有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纯金手镯。 “这可是波斯的极品,成王不也是送了梁甫一个么?” “我家夫人拿去了。” 林清恍然地“啊”了一声,“对,险些忘了,梁甫有家室,不像我,好东西都花在自己身上了。” “这镯子很美,很衬你。” 林清眼眸流转,伸出手再为齐桓倒上了一杯酒。镯子在炉火的微光下闪耀异常,好似将苍穹的辰星都纳入了这红宝石中。 前些时日,成王送礼齐桓总是不肯收,于是林清就收了,林清一收,齐桓便没有什么推脱的由,成王再使上几把劲儿,齐桓那条脆弱的、道貌岸然的防线,就一触即溃了。 那一夜,当一整箱白银悄然抬入齐桓在顺天城外的一处私宅时,他在烛光下凝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想起成王作为一个王爷在自己面前谄笑的模样,他几乎醉了。他根本不在意这些钱财,他在意的是那些目光。 权力可以带来钱财,可钱财却不一定带来权力。 如今他齐桓,什么都有了,独独有两样,隋瑛有,他没有。 他抬眼看向眼前小口饮酒、两颊早已绯红的美人,心中涌上一股炽热,可很快,智将不该升起的火焰烧灭。他又恢复了清明神色。 这样细微的变化全部收归林清眼底,对于齐桓这个人,他还有一些事情不明白,所以他并不着急。哪怕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或多或少都在演戏,可他们愿意为了彼此演戏。 “梁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出变法么?”许是醉了,林清的收又伸向齐桓,齐桓应时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齐桓说的是实话,变法无非强国富民,可林清都造反了,还来谈这个? 林清歪头一笑,“当真不知?” “知道也不会说,伤感情。”齐桓微笑道。 林清哈哈笑了起来,从躺椅上坐直身体,朝齐桓凑近:“我啊,只是需要一个手段,一个工具,你想弄掉一些人,总得有些说法吧?” 林清狡黠地眨了眨眼:“有些人故作清高,道貌岸然,就是我大宁朝的毒瘤,你说程陨霜那些人,凭什么看不起我啊?你我当时在兵部,操心的还少吗?我们如此鞠躬尽瘁,恪尽职守,到最后呢?” 林清反手握住了齐桓的手,认真道:“说个真心话,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 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什么都想通了。梁甫,你不会也看不起我罢?这话,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我林安晚这辈子啊,不值得,不值得……” 说着林清就淌下两行热泪,齐桓定定地看着他,在这一刻,其中真假他看不清了。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齐桓说。 “当真?” 齐桓抬手,拨开林清额间的碎发,用拇指抹掉他脸上的泪,说:“程陨霜那种人,他们是成不了事的,他们活在妄想当中,从来不肯正视现实。你我不一样,我们是一路人,这世界对我们来说太黑暗了,要燃烧自己的血肉,才能照亮一条路来。” “梁甫……” 齐桓轻声笑了笑,自嘲而又悲哀,他望向一边,道:“他说的没错,你是靠仇恨活下来的。” “谁?” “张邈。” 林清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依旧梨花带雨地问:“何故提及他呢?” “是啊,何故提及他,只是近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想他。”齐桓喝下一口酒,兴致似乎高昂了起来,一股无名火焰燃烧在了他的双眸里。 他兀地看向林清,交杂着仇恨以及怜悯,这双眸子里的仇恨深不见底,快要将林清吸进去。 林清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缩了缩。适当的怯懦总是挑人心弦,齐桓的心此刻就像被一把刮刀狠狠地刮了一下。 他一把扯过林清,让林清掉进自己怀里,他吻在他的唇上。 林清几乎失去了思考,齐桓的吻凶猛,带有强烈的恨意以及占有。他撬开林清紧闭的牙关,手就伸向了他柔软的脖颈,用力扼住了林清的呼吸。 林清喉间发出喑哑,手不自觉地去推齐桓,而齐桓在这一刻却是真真正正地醉了。原来是这种味道,他如痴如醉,隋瑛品鉴过无数次的唇,是这样的清甜和柔软。 他食髓知味地吻着林清,却也只到亲吻这一步,他的舌尖在林清的唇腔里探索,好似在寻找另一个人的痕迹。他疯狂地堵住林清的喘息和呻吟,在林清最终无法承受咬伤他的下唇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松开了林清。 林清挣扎地起身,捂住胸口,剧烈地大口呼吸。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齐桓也站起身,看着林清在栏杆下躬身喘息。他露出一抹病态的笑容。 “很多次我都在想,他所拥有的,我也都有了,如今就连你,也在我的怀里了。”齐桓走向林清,帮他顺气:“你看出来了,不是吗?” 他将林清提起来怼在亭柱上,亲吻他的唇、他的脖颈。 “你看,我也可以对你这样做了。” “谁说嫉恨不是一种伟大的感情?谁说仇恨不能鞭策一个人走到终点?” “见善,见善,见善……”齐桓醉了,他将脸埋在林清柔软的颈窝里,“我们真的是一类人啊,我们是一类人。”
第169章 往事 齐桓在林清剧烈的喘息中, 让回忆漂向多年前的他第一次上京的时刻。 岁月就像酒糟一样酿造着这些回忆,浓郁得要让齐桓无法呼吸。 他的身上好像还穿着离乡前的那一件打着补丁的素衣,他的肩上, 好似还背着那个沉重得压迫着他的自尊的包裹。 来到了京城后,他用自己仅剩的一点银子住进了“鱼跃”客栈。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对于齐桓来说, 他是负担不起鱼跃客栈的费用的,可是他临走前,母亲切切嘱咐道,莫要叫人看不起,去京城里, 住好吃好,专心准备会试。 他齐桓,是乡试中的佼佼者。他知道他会中进士,于是他几乎掏光了钱包, 用作为自己的最后一笔投资。 鱼跃客栈里住的考生并非大富大贵,都是家境尚可的商人之子或者一些小地方来的官宦子弟。齐桓观察着他们,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不那么怯懦, 他也努力不让他人知晓,自己每天只能喝上一壶茶, 吃上一盘菜,落榻于鱼跃客栈里最靠里的也就是最便宜的房间。 可是他依旧会感受到那些在午后吃酒听曲儿的公子哥儿们向他投来的鄙夷的目光。 因为他的衣裳是粗布的,尽管小心遮掩, 还有一些补丁会暴露出来。有时候为了遮盖这些贫穷的印记, 他都不敢做大动作。这时,他听到了有人嗤笑道:“瞧,端端的公子哥儿呢!” 齐桓的脸红了, 同时,他将目光扫过这些人,他记下了这些面孔。这些面孔,有的落榜黯然回乡,有些金榜题名做了官。当他得势后,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官员奴颜卑膝地站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时,他会故意在他们面前提起鱼跃客栈的那些时光。 他欣赏那些官员们的脸颊如何变红,如何谄笑着说当时的自己是如此狗眼看人低。 可是,齐桓知道,他对他们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很奇怪,这个人是鱼跃客栈里唯一没有瞧不起他的人,甚至跟他一样,定的是鱼跃客栈里最便宜的房间,穿的也是素衣,只是身上没有补丁而已。 他叫隋瑛,字在山。 齐桓小心翼翼地关注着这个人。 他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在顺天城的大街小巷去逛,他走过的街道不过那几条,当时齐桓在想,那几条街道有什么不同,后来他才知道,那几条街道上,坐落着当时的一位翰林院编修的府邸。隋瑛在那里踱步,无非就是想见到一个人的身影而已。 有一日,齐桓正在喝茶,同时思量要不要与隋瑛交个朋友时,他听到了一阵喧闹声,还没反应过来,一伙儿公子哥就醉醺醺地冲进客栈大堂内,勾肩搭背地笑着,推搡着,其中一个轰的一声撞在了齐桓的桌上,打翻了他一天唯一的吃食。 齐桓向那些人投去愤怒的目光,可那位华服公子却没有丝毫歉意,眼底里透着鄙夷。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砰地一声砸在了齐桓的面前。齐桓看向那足以支付他一个月的房费的银子,极力压抑着怒火。 “我说,梁甫兄,还客气什么?不就是在等着这个嘛!今儿算你走运,本公子谁的桌子不撞,偏偏撞了你的!也算是好事一桩!” 说罢,这位姓刘的富商子弟便醉醺醺的攀上齐桓的肩,凑近了道:“是不是嘛,嗯?梁甫兄,是不是嘛?” 客栈里顿时一片哄闹,看好戏的人都围了过来。 谁都认识这位刘公子,不仅家里有钱,表亲更是京里当官的,据说还是在吏部当差!谁敢得罪?而这个齐梁甫,平时沉默寡言,甩着张脸不知给谁看。还真以为自己的寒门出贵子的天之骄子啦? 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如蜂糖一般粘稠在齐桓的身上,他握住茶杯的手早已止不住地颤动,压抑的愤怒好似一触即发。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向刘公子,说:“不用了,刘兄,这些钱你还是自己收着罢。” 掀开刘公子的臂膀,齐桓起身预备离开,却被刘公子伸手一抓,恶狠狠地问:“不给面子不是?” 齐桓转身,冷静地看向刘公子,说:“一顿茶饭,要不了这么多钱。” “我说值多少钱,就值多少钱!”借着酒劲,刘公子耍起酒疯。围观的一些考生纷纷喊道,就是,给个面子不是!你这么做,叫刘兄怎么做人! 赔钱不要,好像还真是他错了一样! 梁甫兄,别端着架子了,我都看到那些补丁啦,哈哈哈…… 齐桓脸色阵青阵白,他感受到他心中有什么正在破碎,从破碎之处淌下火红的铁水,烫的他快要不能呼吸。 “齐梁甫!你别给脸不要脸!” 刘公子尖锐的声音将他自尊划烂,就在这时,刘公子转身朝掌柜怒吼道:“他妈的,老子花了这么多钱住你的店,受这种人的鸟气!我告诉你,今儿个他住这老子就不住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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