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他们那边而去啦?那您老人家啥时候过去呀?” 隋瑛抬头,心觉好笑,问:“我为何也要过去,我可是广西的官,怎么了,百姓嫌弃我这个巡抚不好?要撵我走啦?” “天老爷,哪里是这个意思哟!我们恨不得您老人家一辈子都在广西,不是您,我们这稻子今年还有的收?往年那一年秋不都是被土匪给糟蹋了,不是您,我们镇安还能过上安生日子?我们都说,我们烧香拜佛,才把您给求来的哟!” “那为何如此问?”隋瑛来了兴趣。 “只是……那官人给我诊脉时,我瞧见了他的手,他说他那手是被土匪给弄残的,天老爷,我没啥见识,但也知道,什么地儿还有土匪能把当官的都给弄残了,那百姓过的得多苦,他说啊,您打完了我们这边的土匪,就得去打他们那边的去。唉,抚台大人,您老人家真是要扛一片天咯!” 隋瑛淡淡微笑,心中却隐隐作痛。 “那边的土匪,用不着我去打。” 女子喜笑颜开,“咱们也不希望您走!您瞧,这孩子一直盯着您呢!他刚满月不久,抚台,给他取个名儿吧,我和我那当家的都不识字儿。” 隋瑛沉吟,便问:“你可有什么希冀?” 女子摇头,说:“我们这些乡下人哪有什么盼头,年年有的吃就行!就是呀,那给我诊脉的官人叫啥名儿呀,若是不冲他,在他的名儿中给这孩子一个字儿吧,让咱们蹭蹭福气,那官人生得标志,又心善,哎哟,我家小儿要是能沾上万分之一的福气就好咯!” 女子快活地笑,哄着孩儿,隋瑛却喉间苦涩,他的晚儿哪里有什么福气,此生受的苦,怕是常人莫及了。 可隋瑛也不想坏了女子的兴致,就当是为了晚儿积福,隋瑛思索一阵,便说:“他的名中,有一个‘晚’字。” “晚?天儿晚了的晚?” “是,依我看,就叫‘向晚’罢。” “哟,真雅,真雅!那就叫向晚了,晚,晚儿!我的晚儿!” 女子在婴儿柔软的小脸上蹭了起来,脸上无限爱恋。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了,紫金色的晚霞照耀女子清秀的面庞和婴儿懵懂的双眼,隋瑛看着这一幕,听着女子一声声叫着晚儿,既有欢喜,也有无限伤感。 他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了婴儿的襁褓当中。 “哎哟,抚台,您这么做什么!”女子瞪大了一双杏眼。 “一点心意,我的俸禄不多,只有这些了。”顿了顿,隋瑛郑重说:“你可得照顾好晚儿,一生都莫要叫他受苦。” “怎可舍得让他受苦,我和他爹爹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健康长大,平平安安。” 隋瑛眼中带泪,哽咽道:“是,晚儿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第166章 非一类人,但到底是一…… 林清在躺椅上醒来时, 秋日稀薄的日光中出现徐无眠的身影,见林清睁眼,他从栏边转身, 对好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夜钦……”林清睡眼惺忪,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厚厚的毛毯。 升任禁军统领已将近两年,徐无眠身着禁军统帅军服, 负手立于亭下,气宇轩昂,跟从前大不相同。作为萧慎夺位的最大功臣之一,如今他深得皇帝信任。 他走向林清,给他掖了掖毛毯。 “我说叫那些下人把你抬进去睡, 这外边风可大,伤寒了怎么办?这些下人倒好,一个二个都跟我打马虎眼,就是不干活。”徐无眠坐到林清身边, 伸手拨弄了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见善,真是许久不见了, 好些了吗?” 林清方才从梦里醒来,脑海里都还是隋瑛, 他愣了一愣,随即点点头,说:“好, 好些了, 是我不让他们把我搬进去的,我想在这里见见阳光,你什么时候来的?” 问及此, 徐无眠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仿佛下定决心,他转头问林清:“你为何一直不见我?听说你已经复出后见过许多人,可你为何 ……” 徐无眠收了声,再说下去,他怕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夜钦,我一直很想念你。”林清从毯下伸出了手,“这是真话。” “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自然拿你当朋友。” “那为何不见我?” “夜钦…… 你没听到朝内的那些声音吗?多少人盼着我死,我怕连累了你呀。” 徐无眠冷笑两声,话语中带上了讥讽:“说这种话,可见也没有把我当朋友。” 徐无眠站起身,垂眸冷眼看向林清,“我徐无眠对我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后悔,且都是我甘心为之,怎么,你还要跟我划清界限,给我安个好名声出来?我徐夜钦从不需要那些东西!” “夜钦!”林清从椅上坐起,抓了徐无眠的甲胄,轻声道:“何故这样恼我,你再这样,我可是又不能好了。” “你知道我从来都是盼你好,我能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徐无眠转身又坐到林清身边,“你说过,我们是挚友。你这样做,我很伤心。” “对不起。” 林清神色歉疚,垂眉说道歉,倒是让徐无眠不自在了,他来这里是看望林清身体好些了没有,也不是来谴责他的。只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变了味道。 徐无眠连忙说:“我不要你道歉,你,你给我泡几杯茶喝,好不好?” 林清莞尔:“我记得你说泡茶给我喝的呢。” “恍然如昨日,却已经两年了,两年,每年的初雪,或是都会记得那一夜。”徐无眠感慨万千。 “是啊。”林清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一夜,他等了一场雪,他指挥了一场政变。 “他还好么?就是,那个……我此前一直很担忧,后来也没找机会问你,就是那个隋在山……”徐无眠试探着问,他知道这是林清的心病,是他难以提及的隐疾。 可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能帮到些什么。 而林清只是摇了摇头,弯起眼睛笑,“都过去了,过去的事便也不再想了。听闻广西作战连连大捷,我也便放心了。” “可他对你……” “他如何对我,不再重要。” 林清又缓缓躺下身去,目光看向了另一边。思前想后,他说:“夜钦,如今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做,只是这件事我说不出来,可我必须做。我之所以不见你,也是为此,因为那件事,必须是我一个人做。” 徐无眠不知为何突然心揪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嘴一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真,当真我就帮不了你什么么?”他凑近了问。 林清温柔地笑,伸出手拂去了徐无眠肩上的落叶,道:“当然又可以帮我的,保护好陛下,将来,若是他回来了,你就去帮我说一说情,好吗?” 徐无眠张嘴,预备说什么,却在一阵茫然后,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好,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去说说情,就看他见不见我了。” “他若是不见你,你带上几尊火炮,把他大门给轰咯!”林清开了个玩笑,就掩面轻声笑了起来,只是还没笑够呢,就呛了冷风,连连咳嗽。 徐无眠赶忙给他顺气,也笑着说:“我轰他家大门,你还能饶我?你和他纵使如此,也是一家人。” “是吗?夜钦,你认为我和他是一家人?”林清睁大了眼睛,两腮绯红,神态似孩童般无辜。 徐无眠点头,“非一类人,但到底是一家人。” 林清再度笑了,笑过之后,他背过脸,用毛毯挡住脸,又无声地哭了。 —— 崇宁殿中,穴位上扎满了银针的林清抬头看向萧慎。他身着轻衫躺于龙榻,脚边就是银炭烧得正旺的铜炉。炭火蒸腾,寝殿里暖意融融。 只是在两人身边,围绕着三四名太医,早已满头渗汗。 萧慎到底是不死心,叫来太医院的人给林清诊治,却在老太医们面面相觑的支支吾吾中,他得到的只有再一次的失望。 “此事不要声张出去,若有外传,斩立决。” 萧慎强压不宁的心绪,遣走了太医。他在屋内踱了几步,便瘫坐在龙椅中,灰暗着脸色,兀自出神。林清见状从榻上起身,拢好衣服来到他的身边。 “陛下……” 萧慎抬头,看向林清:“对不起,又叫你挨了这么多针。” 林清微笑摇头,“无妨,太医门医术精湛,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好处的。只是夜里我在府上设宴,须得跟成王见面了。” “也就是说,齐桓当真跟成王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萧慎冷笑一声:“当真以为他一心为朕,一心为民,其中也不过都是私心罢了。” “陛下千万别气馁,我大宁朝也有不少前赴后继之臣,他们会来到你面前,你也终将会看到他们。” 不知为何,萧慎在这一刻想起了宋知止,想起了他还是王爷去江南为买战马筹银子的那一夜,宋知止挡在他面前,那么柔弱的身躯,面对凶狠歹徒没有丝毫退让。 “若他还活着,能成多少事?”萧慎喃喃自语。 “谁?” “那个绵绵。” 林清沉默,于是说:“这件事不能怪你,其中必定有原委,金瓜公公如今执掌司礼监,手底下的人,叫他多排查几遍,务必要干净。” 萧慎点头,说:“他那妹子……” “我叫她去国子监了,那迟迟虽为女子,却有不输男子的气概和学识,是个有才能、亦是有想的。陛下还年轻,我们这些人,慢慢地也都要步入中年、老年,陛下身边总得有几张新面孔,未来啊,我朝都要靠这样的年轻人呢!” “譬如说?” “看迟迟做得如何?若是做得好,不必顾及女子身份,只需施以重用,毕竟有她老师的真传,不会出差错。还有一个倪允瞻,他是在山的学生,亦是择之的胞弟,他虽然文章写得不如何,却好在肯下功夫,肯折腾,亦是有想法。还有一个人,陛下可千万别忘了。当初我在那南明峰上疗伤,你带过来一个叫石晏的。” “朕当然记得,那时你就叫我好生关注着他,如今他已经在户部做主事了。” “好,甚好,他经历过灾荒,对银子会更加上心。这样的人,都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都要重用。” 萧慎点头,内心却难过不已。见萧慎又露出痛苦神色,林清连忙转移话题,“对了,皇后约莫是要生产了罢?” “太医说,还有一月。”萧慎从未向林清提及过他和奚今的约定,这是皇帝与皇后之间的秘辛。 “定要照顾好皇后,即使你与她无情,也别叫人看出来你冷落了她。在这宫中,人人都势利得很。” “朕明白。” 林清再嘱咐了几句,就辞别萧慎,从崇宁殿摆驾回府了。 已是初冬了,林清身着厚实的披风,从马车里掀开车帘。再经过玉峦殿的时候,他吩咐马车稍停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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