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起了风,隋瑛怕他着凉,便抱着他回去。隋瑛将林清小心翼翼放在了榻上,盖好了棉被,又为他点了一支安神的香。这时,小二送来了九霄环佩,又端来了琴架,在隋瑛的指示下轻轻地放在了靠窗的位置。 隋瑛揭开棉布,这古琴就如同当时林清送他那般一样温润古朴。 这些年,走到哪里他都好生带着。 坐下身,隋瑛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天光明亮,暖风和煦,溪水潺潺,花落无声。晚儿就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呼吸清浅,隋瑛露出一抹微笑,他摁住了胸口,对自己说,别痛,记得这一天就好。 别痛。 不知过了多久,从屏风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隋瑛连忙放了酒杯,起身去看。 “瞧我,怎么真睡了……”林清的声音嘶哑,隋瑛连忙断了茶水给他润嗓,“如此好的天光……” 隋瑛挤出笑容,说:“方才不是说,在这天光下睡觉,连梦都是甜的吗?” 他扶起林清,叫他躺在怀里:“可是有做什么梦?” 林清无力扬了扬嘴角,说:“梦?在你身边,不做梦。” 隋瑛笑了,问:“去坐着?” “好,还没看够花儿呢。” 隋瑛扶他下床,林清却已几乎不能站稳,隋瑛只好又把他抱起来。绕过屏风,林清看到了窗前的九霄环佩,露出浅笑。 “我想听……梦松逐鹤……” “好。” 隋瑛将林清放在蒲团上,林清软软地坐着,好一会儿才扶着茶几坐稳。他的双唇早已无任何血色,眼眶深陷,好似知道自己样貌不好看似的,他使劲咬着嘴唇,妄图给自己咬出几分血色来。 只是一和隋瑛对上目光,林清便又露出宽慰的笑容,他笑得温柔、恬静,却叫隋瑛鼻头发酸。 指尖落在琴弦上,隋瑛想,他这一生许是只会谱这一首曲子了。 曲调悠远而欢快,却在下一刻沉静而悲伤,似思念,若挽留。这是一首只写给一人、只演奏给一人的曲子,这是一首属于他们的曲子。 他们是旁人眼中老死不相往来的政敌,亦是彼此心中一生未曾更改的恋人。 一阵春风袭来,指尖在瞬间凝听,摁在琴弦上。在余音中隋瑛抬头,对上林清不舍的目光。 “哥哥。” “嗯?” “以后若是想晚儿了,就弹一弹这首曲子罢,我会求那天老爷,留我一魄,在你弦上。” 隋瑛颤抖嘴唇,垂首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常服。 他不堪有任何回答。 林清却是朝他伸出手,说:“抱一抱我。” 隋瑛过去抱他,林清卸力,软在他的怀里。 花枝在风里摇晃,成千上万的花瓣飘落,犹若一场雨。 林清嘴角含笑,看着眼前这生机勃勃的一切。他觉得很幸福,他觉得一切都够了。 只是身后人的心跳,极力隐忍的颤抖,让他的幸福中有一丝难过。 “当真,当真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么?”这是第一次,隋瑛直面自己的怯懦。他想后退,他想屈服。 “不能,也不会回头了。”林清注视前方,依旧微笑,音色笃定。 “我要把我该还的,都还了。该带走的,都带走。” “哥哥,这一次回京,你我……不要再见了。” “不——”隋瑛痛苦地拒绝。 “你我幽会多次,已是犯了极险。如今事情将成,不可再有任何闪失。” “晚儿……” “哥哥,就当为我,最后一回。” 林清抬头,在隋瑛唇上轻轻一吻,“最后一回。”
第178章 原来,是他从来没有看…… 齐桓找到林清的时候已是正午, 天朗气清,春意阑珊,是个好天气。 可林清依旧在榻上, 没能下床。 下人们都说今日林清的状况不佳,昨夜咳嗽了半宿,今早又吐血了, 半晌没能说话。劳烦齐大人下次再来,可齐桓只是定了定神,问:“他没喝昆仑道人的药么?” “没喝了,早就没喝了。” 好似什么得到印证,齐桓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垂首轻笑一声,便轰走那些下人,穿过长廊,径直来到林清的厢房。 屋内静谧, 檀香缭绕,一束樱花枝叶枯干在角落。 齐桓走过屏风,居高临下地俯视床上气息奄奄的林清, 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见善?”他唤了他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俯身, 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见善,连陛下的心你都失掉了么?如今你还剩下谁?” 听到声音,林清艰难地睁开眼睛, 日光勾勒出齐桓的身影, 却看不清他的表情。林清扬了扬嘴角,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他的眼底却是无止境的嘲弄,毫不掩饰, 直到让齐桓准确无误地看个分明。 齐桓仰头大笑,他懂了,他什么都明白了,他被一个将死之人摆了一道,他以为他有求生的意志,他以为他不甘心,殊不知他早就不想活了!林见善不惜以身入局,就为了把自己拉下水,自己在他心中还值这么大一个分量? “也罢,也罢,林见善,你不是要到我这里来么?”齐桓苦笑摇头,一边说一边转身关上了房门,插上了门闩,“你不是要与天下为敌,要和我一同狼狈为奸么?” 转身,齐桓摘下乌纱帽,卸下官服绦带,脱去了外裳。 他眼露轻蔑,走到林清榻边,掀开了他身上的软被。 他好似一只濒死的鹤,沉睡在沼泽里,柔软地塌陷着。内衫轻薄,掩盖不住皮肤,齐桓看到了那些伤疤,他露出不屑却又灼热的目光。 “我过去总说你在我怀中,其实不然,这算什么拥有?隋瑛可不是这样拥有你的。” 他欣赏林清戏谑神色之后小心隐藏的恐惧,他俯下身,自若地在林清唇上吻了吻,便着手褪去他的衣裳。林清艰难地转头,抬手去推他,却被齐桓瞬间抓住手腕狠狠摁在了头上, “你,滚。”林清咬牙道。 “现在怕了?我以为你不怕呢。”齐桓捞起林清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嗅闻着,又掀开他的内衫,亲吻他的脖颈。 在那里,血管慌张地脉动着,齐桓闻到了一股茶香,是林清素爱的剡溪。齐桓咬了咬这块皮肤,引起一阵恐惧的颤栗,他笑了。林清的喉结上下滑动,他吞咽着嗓子,是那样无能为力。 “滚开……”林清拼了命地去推齐桓,可他这点力道只能让齐桓更有兴致。齐桓并不好男色,可他很想拥有林清。他发了疯似的想要他。 林清在这时真的慌了,他想呼喊,刚一出声就被齐桓捂住了口鼻,他的挣扎在齐桓手底下那样微弱无力。齐桓不会在意他能不能呼吸,也不会在意此种侵犯对他此际的身体为何种摧残。齐桓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得到林清,就算死,死前也要得到林清! 林清喑哑地哭着,齐桓已经强行分开了他,林清目眦欲裂,拼了命去咬齐桓。齐桓吃痛,直起身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林清瞬间失去神志,口角渗血,双眼涣散,嘴里仍旧喃喃:“不要……“ 齐桓近乎癫狂地笑,林清这样委顿在他身下的模样,让他痴迷,让他觉得自己就算是现在死也是值得的! 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踢开。 “你找死!” 绣春刀划过空气带起尖锐啸音,破开昏暗,直直刺向齐桓。齐桓瞬间闪避,从榻上一个翻身,站定在屏风之后。 见到来人,他露出一抹哂笑。 “哈,倒是忘了你这号人物。” 眼前,倪允斟怒火中烧,劈头盖脸地就朝齐桓挥刀而去,齐桓倒也不惧,他躲避着倪允斟的攻势,顺带抽出墙上挂着的一剑,举手格挡。 可他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锦衣卫招招都是杀招,只听锵的一声,火星四溅,齐桓手中长剑被绣春刀挑飞,狠狠扎在房橼之上。下一刻,绣春刀便架在齐桓脖颈之上。 倪允斟双目通红,要不是仅剩的智在控制他,他完全可以在这里杀了齐桓。 齐桓在片刻惊诧之后,虽衣衫凌乱,受制于人,可面对锦衣卫,他依旧自信。 他齐梁甫毕竟是兵部堂官,就算是锦衣卫,对他动手也必须得有个名头。 “不知我齐梁甫犯了大宁朝的哪条律例,还要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亲自捉拿?——不——”齐桓眯起双眼:“是处决。” “齐,桓。”倪允斟咬碎了这二字。 “如何?指挥使大人?” “择之……”林清从床上起身,捂住胸口,艰难地唤他,“不可……” 倪允斟死死咬紧牙关,狠命盯着齐桓,绣春刀在他手里抖成了筛子,在齐桓脖颈上留下几道浅浅的血印。 他怒吼一声,额头上青筋直爆,颤抖而艰难地放下了绣春刀。 齐桓得意地冷笑。 “滚!”倪允斟低声吼道,“滚!” 齐桓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戴上乌纱帽,转身,他深深看了一眼林清,不甘心地咬牙,走出了房门。 林清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床上。倪允斟连忙收了刀,冲到近前。林清脸颊高肿,显然被打得不轻。倪允斟颤抖地触碰他裂开的嘴角,痛苦地将他抱在怀里。 “择之,不要哭……我没事……”林清艰难道:“谢谢你……” “不要说,不要说,是我来晚了,对不起的是我,见善,对不起……” “不能再等了,他察觉了。” “快了,调查就快有结果了,别担心,见善……” 倪允斟一手搂住林清,一只手扯起软被盖在他身上,林清的内衫早已被撕烂,露出其下伤痕累累的躯体。这些伤疤刺痛了倪允斟,他不堪再看。 林清在倪允斟怀里浅浅微笑着,他虽狼狈,却并不算输。齐桓已经恼羞成怒,智正在丧失。 当一个人向来以智著称却再也无掩饰他的怒火与嫉恨时,他临了的时刻便已不远了。 “齐桓……齐桓,不错,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走……” 林清在倪允斟怀里大笑出声,癫狂道:“我要拉着你,一起走!” —— 顺天城外,一处无人居住的宅院掌起了灯。 中堂后的一间秘室,成箱的金银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光,散发奢华淫靡的光芒。 齐桓举着烛火,穿行在一整屋的黄金白银当中,好似漫步在璀璨星河,除了这些闪耀,其余皆是虚无。 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正堂的主座上。 目视前方,烛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他好似在看眼前这些财物,却又似乎在看什么别的地方。一股强烈的空虚窜进了他的心间,空空落落的,他有片刻恍然。 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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