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这才三月过去,喜事转悲。 进了顺宁轩,来到寝殿,掀开珠帘,便可瞧见榻上那身着白衣的娇弱身躯。看着那苍白面颊,淋淋冷汗,端妃眼现不忍,走了过去坐在榻边,轻轻抚住了怜妃那凉冰冰的手。 “妹妹莫要伤心,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怜妃慢慢地侧过头来,目光轻飘飘地从奚今脸上掠过,便落回了端妃身上。 “还请姐姐恕罪,妾身无力行礼了。” 虽是虚乏之音,却是喉清韵雅,泠泠清清。奚今这才看清了那张面庞,一双玲珑杏眼若睁未睁,黑发称得皮肤苍白如雪,好似吹弹可破,双唇发青,却隐透水粉。那身体仿若无骨,若一汪雪水,陷于床榻。 当真是风华绝代,惊为天人。 “哪里的话,妹妹可要好生养着身体,为圣山再添龙嗣。” “怕是…… 难了。”说完这句,一滴眼泪划过面颊,怜妃那青白嘴唇便颤动起来。 难怪是一个“怜”字,奚今想,还真是人如其名。 端妃身为后宫之主,好生安慰了几句,就差人去御膳房里炖些滋补的药汤来,也嘱咐了顺宁轩的宫女太监们好生照管主子,可别叫圣上忧心。做完这一切,端妃就领着奚今预备离开。可不知为何,奚今总觉得怜妃那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回首看去,只见怜妃已在侍女的搀扶下半坐起身,咬着下唇,紧紧地盯住自己。 这是为何? 奚今蹙眉,十分想去问一问。只是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端妃牵了她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奚今收回目光:“她的确是美的。” “很美,美得让人都难以妒羡了。只可惜,这美貌离了智慧,就是灾难了。她还如此年轻……”端妃叹息一声,“唉,哪里又年轻,在她这个年纪我也怀了司南了。走罢,今儿,今后你的婚事,姑母一定为你觅得良人。” “才不要什么良人呢。”在姑母面前,奚今露出姑娘般的撒娇来。 端妃笑得眉眼开怀,打趣她:“你那个隋大人也不要了?” 奚今愣住,张了张嘴,想起那夜隋瑛的坦白,又想起林清这个人来。 他也是有一副令人妒羡不起来的样貌的,不,不光是样貌,他还有才情,有能力。而自己,受制于女子身份,书读了没品级,武练了无用处。只有一个莫须有的地位。 他隋瑛,怕是最瞧不起这地位的。 奚今心里涌上阵阵酸楚,“不要,今儿谁都不要!” “你呀,就是被我和你爹爹给宠坏了!”端妃怜爱地拍了拍奚今的手。 “宠坏了就宠坏了,作为女人还非得嫁人不是?给我一支兵马,我可比奚越强!” “可自古以来哪里有女人带兵打仗的。” 奚今抿了抿嘴,辩白道:“这仗,也不一定要是在战场上打的。” 端妃没再说话,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她不再有妄想。多年前,如出一辙的话,她也曾对哥哥说过。 可望向这深红的、绵延无尽的宫墙,身为女子,本就没有什么选择。 —— 兵部衙门外,林清方走出,就见一辆马车静候在路边。林清正疑惑,就见马车后探出一人。方才看清这人是谁,就被拦腰一抱,塞进了马车中。 “你!”林清惊呼,却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朝外看去。 “放心,没人瞧见。兵部的头儿叫锦衣卫给拿住,传出去多不好听,所以我动作很快,是吗?”倪允斟笑得灿烂,挤在了林清身边。 林清往一边移了移,了一下仪容,没好气地问道:“有什么事?” 倪允斟朝外边的车夫喊了一声,马车便缓缓向前。面对林清冷下来的神色,倪允斟是看了又看,觉得好不可爱。 “听闻你病了好几场,如今可是好了?”倪允斟凑近端详林清面貌,叫林清不自觉地又往后躲了躲。 他一躲,倪允斟便又向前,直直把人给逼到了角落里。 “择之,你不要这样……”林清抬起胳膊,用衣袖挡住了脸。 “看来是好了。”倪允斟笑着坐回去,“气性很大呢。” 林清缓缓垂下手,好似思量什么。兀地他唇角一勾,抬起眼眸来看着他,却又暗暗地收敛笑容,垂了眼睫:“你明知我是那个样儿…… ” “哪个样儿的?” 林清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竟说出了连倪允斟都未曾料到的话。 “你明知道我是个断袖。” 倪允斟一愣,竟呆望林清,不知说什么好了。思绪在他脑海里翩跹。这人突然说此话是何意味?这是在暗示自己,还是在拒绝自己?倪允斟拧起了眉毛,竟细细咀嚼起这含义来。 而林清则依旧缩在角落,眼眸深邃,隐含秋波,好似一朵梨花。 倪允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嗯。”倪允斟反倒不自在起来,清了清嗓子,他说:“我知道,你和隋在山嘛,两个人……” 倪允斟再度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也掩饰自己不受控制发红的脸颊。 “那你还…… ”林清坐起身,却不想马车一个摇晃,林清朝前一扑,倪允斟下意识地扶住了他。 好似时间静止,怀中林清幽幽抬头,对上目光,叫倪允斟再度心头鹿撞。 “瞧,择之这样对我,是不当的。”嘴上说不当,林清却抓着倪允斟飞鱼服下有力的臂膀,目光荡漾,好似要滴出水来。 倪允斟想说的话,霎时全都说不出了。 林清莞尔一笑,再度坐直身体,悉数收了那引诱的心思,挑眉道:“木头了?” 须臾间倪允斟反应过来,恨恨地就抓了林清手腕。 “戏弄我?” “我成功了?” “你!” 倪允斟冷笑一声,化开神色,讽刺道:“还在记仇呢?不就是唐突了你一回?” “你现在也可以继续唐突我。”林清笑靥妖冶,眼角一勾,好似那妖精。 “我可是对付不了吏部的头儿。” “啊…… ”林清恍然大悟般的“啊”了一声,软软地道:“原是可以对付的话,就不会这样畏手畏脚了?” “你!” “你好男色吗?” 林清问得直白,直接找回了主场。倪允斟已是又羞又怒,冷笑道:“我还是真是惹到了不该惹到的人。见善,我可是来向你道喜的。” “有何喜可道?” “你看看窗外,我把你送哪里了?” 林清转头,一手轻轻拨开车帘,见街道逐渐落魄,四围皆是平房。转过几道弯,便是靠近隋府了。 “他今日要给你个好消息。”倪允斟依旧抓着林清手腕,将他带进自己怀里,“怎的,你要在我这里负他?” 见林清眼眸微荡,却笑容不变,倪允斟抓了他那下颌,凑近到鼻息都打在彼此脸庞。勾起一抹冷笑,倪允斟道:“是想负他,还是想探我究竟?” “见善,政治和感情,不是这么玩的。” “不。”林清抓着他的臂膀,顺势躺在他怀里,笑着凝望他:“就是这么玩的。”
第40章 “路还长,你我慢慢走。”…… “你这手腕子是不能好了。”隋瑛瞧见林清来寻他, 又惊又喜,却见林清总藏着手腕子,便抓了来看, 却不料将将触碰,林清就痛得嘶了一声。 隋瑛无奈,刮了林清鼻梁, 忍不住数落了他两句,又唉声叹气地给他上药了。 林清悉数将倪允斟抛到脑后,他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了。已是在那人心中安置了自己的一方位置,若是有共同目标,不久的将来便是同路人。 锦衣卫, 想都想不来的助益。真是天助我也。 “是不是嫌晚儿黏着哥哥了,才给我升了官,叫我忙得不可开交?”手被人抓着上药,林清却凑了前, 咬着隋瑛的脖子道。 隋瑛笑着躲,“可别诱惑我,你这几日方才好些了。我舍不得折腾你, 倒是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那长随呢?” 林清“嗯”了一声, 轻飘飘地说:“没来得及回府,衙门内有人路过你这里,就顺便搭了马车过来了。” “少走路, 我时常担心你的脚。如今不是扭了手腕子, 就是崴了脚。”隋瑛抄起林清膝弯,将他抱到榻上。 林清惦记着倪允斟说的“好消息”,可半天没听隋瑛提及, 于是搂了人脖子,叫原本还打算去看几份表章的隋瑛缠绵在了榻上。 “今天是怎么了?”隋瑛既是欢喜也生疑惑。林清今日十分主动,往日里衣衫未掀都面露赧色,今日却是对他贴了又贴,恨不得要融进自己身体里去似的。 只是,隋瑛也不是个不解风情的。 轻轻巧巧地将人压在身下,隋瑛拨开缭绕在林清眼前的黑发,欣赏身下人那迷离的眼。 “哥哥。” “嗯?” “他们都说……我是靠你……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微喘,林清断断续续地道。 “何必在意他人言语,人人都知林见善是个有经世之才的,兵部尚书算什么,以后晚儿还要入阁,做首辅……” 林清仰着头,话都说不出来,“我,我不做……你做……” 嗅闻林清的脖颈,隋瑛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晚儿登高,哥哥高兴……” “那晚儿……现在就要登高…… ” “好,哥哥让你登高……” 若急风骤雨,共同攀登顶峰。一阵颤栗后,风雨骤歇,落下些许灵魂深处的黏腻。是云和云的相聚,相交,相融。 紧紧拥抱彼此,他们是这世间最熟悉对方身体的人。 夏夜,凉风阵阵,窗纱随风而摇,若倾盆月光。 欲意之后,是长久的沉默。隋瑛搂着林清,突然,他说:“明日朝会,我想向圣上提出,让岐王参与到户部的事宜上去。” “程菽会答应?”林清失神的双眸突然绽放出光彩。 “他答应了,那宋知止在收税上阻碍重重,叫人欺负得紧。如今来了个王爷,也算是一道助益。若是成功把银子收了上来,不仅缓解国库空虚之忧,于岐王来说也是一场历练,叫他懂得如何同官员们打交道。” 林清高兴地撑起身子,眼底亮闪闪的,“哥哥此言当真?!” “何曾骗过晚儿?” 林清想,看来这就是倪允斟口中的好消息。隋瑛此举定是会让圣上对岐王刮目相看,也会让百官看到岐王真正的实力。林清一直想让萧慎介入到户部的事务上来,毕竟有关民生生计。无奈他和程菽间总是隔着一道若隐若现的鸿沟。简而言之,程菽虽不至于和他作对,但也并不喜与他交往。 看来有些事还真只有隋瑛做得成。就比如程菽这一关,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 “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贴着隋瑛胸膛,林清此刻心中欢喜似要漫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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