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有信心吗? 难道真要逼自己,走到那一步吗? 张邈转身对冯延年说:“你先回去吧,这几天,你先写折子,把徐无眠下到刑部,我送司礼监批红。有些事也不能再等待了,再等,就是欺君。” 冯延年点头,“那下官就先行回去了。” 当夜,一封奏疏送到皇宫观月阁中。正在和怜妃听曲儿的庆元帝在拿到奏疏后,原本笑吟吟的神色瞬间冰冷,噌地一下站起身,手掌都不自觉地颤抖。 “陛下,您怎么了?”怜妃从贵妃椅上起身,关切地问。 庆元起抬手,制止了怜妃的关心,他好似一口气堵在胸口,呼吸不畅,接着便是猛烈地咳嗽起来。 “好啊,好啊!竟然!” 他踉跄地朝前几步,吓坏了教坊司的琴女们。怜妃连忙扶住了他。 “叫太医,叫太医!” 她看见,庆元帝眼角发红,不知是怒到了极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情愫。她从未见过皇帝有如此急火攻心的模样,那目光,几近癫狂。 她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庆元帝手上的奏疏,隐约间瞥到三字。 “林——安——晚。” —— 奚越睁开眼,便见宋知止在怀里的睡颜,恬静得像个孩童一般。 今日他便要赴任东州,与姐姐还有绵绵告别了,即使万般不舍,流淌在身体里的忠将之血却让他知晓,战场才是他的归宿。在绵绵头上吻了吻,又回忆起昨晚终于打开了绵绵的心扉和绵绵的身体,又不可避免地乐开花。唉,可真难,两人都是第一回 ,折腾了大半夜,要不就是张不开,要不就是进不去。奚越想,下回可不能叫绵绵这么疼了。他一动绵绵就疼,可他又不能不动。最后绵绵低声哭了半夜,对他又打又挠的。 宋知止醒后,见奚越一脸不舍地瞧着自己,便也顾不得身体不适,搂住了奚越的腰:“你可要安全回来,来日我去东州看你。” “舍不得你。”奚越在他头上亲了一口,宋知止也舍不得,他分明比奚越还要大个几岁,却在他怀里真如同一个小娘子一般。大抵都是初尝情事,对彼此都分外珍重,难舍难分。两人又掏心掏肺说了好些话,缠绵一阵,奚越便去兵部拿堪合了。他甫一进兵部大门,就听衙役说林尚书等待他许久了。奚越赶忙去了签押房,只见林清已经拟好了堪合,站在案后一脸微笑地等待他。 “你来了。” “林大人。”奚越恭谨地行礼,丝毫不像当初在朔西跳脚闹腾的小将军。几场战争后,他已经有所成长,这让林清对他也更是放心。 “东州事情复杂,你去后,先辅助岐王将赵瑞余党清除干净,然后整顿军务。东州虽无战乱,条件也不比朔西好到哪里去,你此次前去定会先受些苦。” “奚越不怕受苦,只要能平定东州,为圣上和兵部分忧,奚越在所不辞!” “好!”林清从案后走出,拍了拍他肩,“我信你!明日我会和隋大人一起送你,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东州是我的一块心病,离忧,可要好好干呐。” 奚越不禁红了脸,抿了抿嘴,道:“离忧必将全力以赴。” 林清露出赞赏笑容,再交代了几句就让他走了。临近下午,就听王朗前来通报,说是隋大人来了。 “又来了?”林清蹙眉,近日以来隋瑛盯他盯得可紧,听闻上次自己去见了徐无眠,这个人想说话又不敢,但到底心底是不悦的。于是这几天一到傍晚时刻,隋瑛便来衙门寻他,丝毫不给他去刑部打探徐无眠的机会。 他知道他是担忧自己,但这份担忧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行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隋瑛身着官服走了进来。 “你日日来寻我,叫人怎么看我?”林清放下手中表章,脸上已无半分悦色。 隋瑛站定,他没想到林清会如此说话,凝停几分,便道:“不管人家怎么看你,我都是要来寻你的。” 林清蹙眉,“你这不是让我陷入非议么?” “你怕?”隋瑛也不禁哂笑,“我倒觉得你不怕呢。” 林清勾起唇角,冷冰冰地笑,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案上的表章,“怎的,又想来教训我呢?若是你心里有什么担忧,趁早解决了去,若不能解决,便好生忍耐着,不要来妨碍我。” “我何曾妨碍过你。”隋瑛走上前,抓了林清手腕,“为何一见面就和我闹不愉快?” “你知道为何。”林清剜了一眼他。 “那你也知道我如此行是为何。”隋瑛力度大了些,“总归你是我的人,你愿是不愿,这段日子你都给我消停点。” “隋大人挺会教训人。” “不管你如何讽刺我,这一次你必须收手了。知道吗?阁内没有一张参你的折子,所有人都噤了声,这不正常,晚儿,你听我一回,好吗?” “不好!”林清甩开隋瑛的手,转身就走,“徐无眠还在牢里关……” 话音未落,林清胳膊上就传来一道剧痛,隋瑛竟下了狠力,将他拉了回来。 “你弄痛我了!”林清目透狠戾,死死盯住隋瑛,已是眼眶发红。而这一次,隋瑛没有松开。 “我说了,现在立刻回府。” “凭什么?!” 隋瑛根本不回答,拉着林清就出了签押房,“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最好老实点跟我在身边。” 林清咬牙切齿,最终在一众下属的面前收束了神色,佯装无事般走在隋瑛身边。只是这两位尚书面色沉重,隐约可见怒气。众人都噤若寒蝉,远远地避开了。只有齐桓,遥遥地向二位行了个礼。 马车上,两人一路无言,林清落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住官服,不甘地注视车窗外,丝毫不顾隋瑛落在他身上的那既担忧又无奈的目光。 “我要回林府。” “不,今日在隋府。” “你!”林清刚想发作,就见隋瑛整个人扑了过来,将他抱在了怀里。 “算我求你,这一回先收手,好吗?这不对劲,真不对劲……” 林清瞪大眼睛,却依旧紧咬牙关,不作回答。 而与此同时,北镇抚司的庭院中,倪允斟刚要出行,却被两位千户拦在门口。 “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倪允斟目透阴狠,手已经落在绣春刀之上。 “抱歉了镇抚使大人,这是荀指挥使的意思。”千户凛声道:“这几日,您不被允许离开这一处庭院!” “自己家也回不得?” “回不得!” “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杨千户呢?叫他来见我!” “他早已去广东惠州了!” “惠州?!”倪允斟双眼遽然睁大,顿时后被生寒,心底顿时一片冰凉。 两名千户相视一眼,抬了抬手,顿时一众锦衣卫涌进院落,将倪允斟团团围住。 “还请镇抚使大人回屋!” “还请镇抚使大人回屋!” 声浪如潮,倪允斟只觉得脚步沉重,他想冲破这包围,却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冰冷异常。就算冲出去了又如何? 惠州,为何是惠州? 他到底做了什么? 翌日,在顺天城外送走奚越后,宋知止刚上马车离去,奚今还在抹泪,隋瑛方牵住林清那百般不愿意交托在他手中的手时,荀虑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奚今刹那止住眼泪,一脸茫然,看向身边的两位尚书。只见两人竟都呆站原地,面色逐渐青白。 隋瑛只觉得当头棒喝,浑身血液都凝固。而林清,则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马上的锦衣卫。 “权王遗党,罪臣林可言之子,林清——林安晚,即刻入诏狱!”荀虑出示金牌,一众锦衣卫便将众人包围在内。 轰的一声,劈开一道冬雷,森然闪电映照众人惨白面庞。 隋瑛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死亡,而林清,在片刻呆滞后,却露出凄切的、认命般的微笑。 “这一天,还是来了啊。” 他转身,望向隋瑛,捏了捏人手心,他知道此刻这人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帮我救他。” “嗯?”隋瑛闻声抬头,只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呼吸,无法任何言语。而林清苍白的脸上,却挂着温柔笑容。 “对不起啊。” 说罢,他松了隋瑛的手,在众人惊恐而又疑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朝荀虑走去。
第77章 二十年,他还是走到了这一…… 隋瑛预设过很多次场景, 却没想到会如此发生。 林清被当街扒了披风和官服,只留下一件单薄内衫,平日里自己都不敢用力握紧的手腕和胳膊, 就这样蛮横地用粗麻绳绑在身后。他竟一声不吭,任人摆布,平静而失神地笑着。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议论声纷纷涌来,隋瑛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陷入到一种极度张皇的境地,以至于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愣神中,他忍不住脚步,这双腿不停使唤, 要朝林清走去。可将将迈开一步,却被奚今死死拉住了胳膊。 “大哥,不要。”奚今摇头,双眸已是含泪, 她从未看到隋瑛如此失措、惶然。 “可他,他……” 隋瑛浑身发着抖,已是口齿不清。远远地他看见林清被两名千户架起塞进了一辆马车, 他的晚儿连挣扎都没有,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根本忍不住, 就好似灵魂驱动他朝前跑一般,他怔怔地追了上去。 “大哥!”奚今死命地抱住他,同时对身周那两名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呆傻的长随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隋大人叫人欺瞒, 已是动了怒气, 伤了心,快快送你们主子回府!” 韩枫反应过来,大声应了一声, 就冲上来搀住隋瑛。 可王朗还定定地站在原地,呆呆望着锦衣卫离去方向。 “不!”少年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哭着就追了上去。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唤回了隋瑛的神志,他打了个寒战,连忙拉住韩枫,“快!快把他追回来!” 韩枫含泪点头,就去追王朗了。王朗一边跑一边哭得声嘶力竭,一名锦衣卫停住马,幽幽转身。 “不想活了吗?”锦衣卫冷笑,手已落在绣春刀上。 “主子!主子!”可王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看见自己的主子被人扒了官服给抓走了,他想要追,他想这寒冬腊月的,主子会冷,主子会伤寒的! 可刹那间银光一闪,王朗的脚步遽然停住,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双手就不自觉地捂了脖子。 汨汨鲜血瞬间从他指尖里涌出。 忽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目光凝固在不舍和惊惧当中。轰的一声,他跪倒在地,朝前栽去。 冷哼一声,那千户收了刀,看都未看一眼,策马离去,扬起一团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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