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直直地摔在地上,发出“哎呦”一声惊呼。 “将军,你推门怎么不看着点,摔死我了。”莫忱像条离水的鱼,手脚胡乱挥舞着,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就是不肯起身。 听到这语气,陆淮瞬间明白了此人的来意,说道:“莫陵南,你是没地方去了是吧?主意打到本将军头上来了,还敢偷听,你就不怕听到什么灭口之言吗?” “什么灭口之言,你们不是在……那啥吗,我寻思着没这么快,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闻言,不仅是被窝里的卓祁,就连陆淮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被人听房事的确尴尬至极,又极为少见,陆淮当即送了莫忱一脚,当作对他“好心”的报答。 莫忱摔得不轻,想起身却来不及,只能在陆淮无影脚的恐吓下狼狈的滚到另一边。之前摔倒还有胳膊缓冲一下,如今啥也没有,就差脸先着地,险些毁了他那英俊的面容。 “将军你还看,快来拉我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赶紧给自己积点德。”莫忱一边喊着,一边抬手去抓陆淮的衣摆,最后还是被陆淮揪着领子提了起来。 陆淮说道:“小心把你扔出去,在外面冻着,看你还敢不敢偷听,把你们将军夫人都给吓着了。” 莫忱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扫了眼四周没见卓祁的身影,又瞥了眼床榻那边,只可惜挡在面前的,不仅有百宝格,还有面带笑容的陆淮。 那笑容灿烂明媚,但其中又夹杂着些许警告之意,一同落在他的眼中。倘若他一意孤行,受伤倒不至于,一顿揍怕是在所难免。 “莫副将如此着急,是北疆有何急事吗?” 方才还因尴尬而躲在被子里不人的卓祁,此刻正衣冠楚楚地站立在两人面前,他与平日相比,并无太大差别。 若非要找出些不同,那便是发丝不如平日那般整齐。但这般刻意找茬,实难站住脚。 谁又能时刻保持整洁不乱?更何况卓祁平日里鲜少束起发丝,仅凭这一点,着实难以断定陆淮两人做过什么。 莫忱两眼一眯,如探案般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他惨败在陆淮精湛的演技以及卓祁的临危不乱之下,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卓祁不知莫忱在想着什么不堪之事,见他不言语,又向前迈了两步,与陆淮并肩而立,关切地问道:“莫副将?还好吗?” 闻言,莫忱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刚要开口,便先一步被陆淮截了话头:“他好得很,估计又是在街上瞧见了心仪的宝剑,回来道德绑架要银子呢。” 莫忱的眸子瞪得老大,嘴巴张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觉得呢?”陆淮反问道。 “当然不是!”莫忱下意识反驳。 “这些年我身上还是有些银子的,若真是如此,砸锅卖铁也会把它收入囊中。” “是吗?”陆淮发出直击灵魂的一问:“砸谁的锅卖谁的铁啊?” “这——”这下莫忱彻底犯了难。别看他嘴上说得动听,犹如抹了一层蜜似的,实际上兜里比脸还干净,没几个子儿,倘若真是遇见了令他心动驻足的兵器,那花的还是陆淮的银子。 谁让咱们陆将军俸禄丰厚花不完,又体谅下属呢。 卓祁见两人始终说不到正事上,开口阻拦道:“好了,别拌嘴了。”说着,他看向莫忱,道:“莫副将,是北疆出了事吗?” “是。”莫忱点点头,片刻后才道:“但是好事。” 话落,陆淮方才紧绷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北疆可是他耗费好几个月才夺回来的,若真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扫了一眼莫忱试图压下的嘴角,陆淮忽地明白了过来,愤怒道:“好啊莫陵南,正事面前还来这一套,讨打是不是?” 说着,他就要上前“亲切问候”一下莫忱,让他见识见识自己新学的功夫。 “好事便好,别太斤斤计较。” 卓祁拦住摩拳擦掌的陆淮,叹了口气,他极少见到两人心平气和地谈话,往往没说两句就吵了起来。 虽说陆淮在拌嘴上从未吃过亏,他无需太过忧心,但自己顶着“将军夫人”这个名号,自然也不能太过纵容陆淮,偶尔训斥两句便好。 莫忱有了卓祁撑腰,语气也变得硬气起来。他将没敢说的后半句脱口而出,说时还不忘做好逃跑的准备动作,以防陆淮挣脱束缚打断他的腿。 “宁聿风来信,自将军你离开北疆,夏军不知从何得到的消息,以为陆家军失去了主心骨,没过几日便猛烈进攻。虽皆已战败而收场,但我军也遇到了难题。 “梁州难攻。”
第76章 梁州,一个见证过辉煌却也历经了惨败的所在。此地乃与夏国最为广袤的交界之处,大景开国伊始,两国商人便往来不绝,那时,这里尚是一片祥和安宁之地。 随着大景的实力与日俱增,国家愈发强盛,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嫉妒,夏国竟趁着与大景关系最为亲厚之际,骤然发兵梁州,一举击退驻守边境的陆将军,一路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大景腹背受敌,又毫无应对之策,致使整个北疆沦陷。而夏军来势汹汹,分明是抱着灭国的决心,若不是陆家军联合镇守地方的官兵拼死抵御,大景恐怕就得做好迁都的准备了。 因夏国与大景长期交往,陆家军也渐渐摸透了夏军的情况与弱点,逐步击破,北疆得以逐步收复,直至打到梁州,夏军这才得以喘息。 梁州与宁州的地形结构如出一辙,皆是易守难攻之地,且气候极度严寒,常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夏军长期生活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早已皮糙肉厚,耐寒能力自然远胜陆家军。 于是,他们不再执着于三五日内灭了大景,而是盘踞在梁州,不进不退,就这般硬生生地僵持着,似乎在比试谁先支撑不住。 因此,陆家军特意派去使者前往夏国,一番交涉后无果,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攻。 最终,将士们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成功攻城,顺利收复了北疆。但这一役,陆家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失去了主帅,也就是陆淮的兄长——陆江。 陆江被夏军将领逼至绝境,他不愿将士们的付出付诸东流,毅然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陆淮挑起了陆家军的重担,重新成为一方将领,成为令夏军胆寒的“恶魔”。 莫忱不知陆淮此刻思绪万千,逃也不逃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一旁的卓祁,眼下唯有卓祁发话,陆淮或许还能听进去两句。 “敬辞,不要多想。” 卓祁早已察觉到陆淮情绪的波动,想起亲人离世是何等痛苦之事,如今历史重演,卓祁也无力改变,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敬辞。” “我无事。” 陆淮的语气看似与平日无异,但卓祁分明感受到其中的凄凉,有无奈,也有忧虑。 无奈什么?忧虑什么?也只有陆淮自己清楚。 进攻梁州,宁聿风拿不定主意,来信的目的看似是下属向上司禀报情况,实则是暗示他速回北疆,拖得越久,越难以掌控局势。 此一战,若胜则收复北疆,若败则北疆再度沦陷,大景又将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李琛趁着慌乱再耍些小手段,将李晟赶下皇位,朝廷改朝换代,届时他们所有人都将性命难保。 卓祁也明白其中深意,两人重逢不过短短十几日便又要分离,虽有万般不舍,但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大义。他没有半句废话,拉着他的手问道:“情况紧急,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陆淮说出这话时,还是带着些许私心,明明前一秒还在克制着情欲,后一秒却谈起分别。 他此去不知能否归来,只想着再多陪陪卓祁,倘若他在边疆遭遇不测,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明日我去送送你吧。” “好。” 早在陆淮说出具体时辰时,莫忱便默默退了出去,离别是每个人人生中的必修课,生与死亦包含其中。 他的父母早已过世,又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年近而立之年却连个枕边人也没有,世上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但陆淮与他截然不同,陆淮不能永远留在边疆,京城里有牵挂着他的人。 …… 得知这一消息后,陆淮与卓祁丝毫没有前几次分离时的焦虑,而是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亲亲。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话变得少了起来。 陆淮不知卓祁心中作何想法,明明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不足一日,心中有无数的话语却仿佛被压制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人们总以为分离前的千言万语能诉尽千般相思,可最后往往遗憾诸多,而这些遗憾又化作相思,如涓涓江水,永不停歇,越积越多。 剪不断,还乱,是他心中难以跨越的坎。 卓祁取出陆淮塞在塌格里的翠玉玉佩,自顾自地塞进了他的怀里,皱眉问道:“这玉佩乃我亲手雕刻,怎么不带过去?是嫌弃了吗?” 闻言,陆淮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茶水没有停止流淌,顺着他的咽喉直往下灌,陆淮急忙丢下茶盏,弯腰猛地咳嗽起来。 茶盏摔在案几上,发出一阵闷响,随后是轻微碎裂的声音,直到完全没了动静,茶盏边上摔出了个小口子,茶盏本身也四分五裂,只是顽强地不愿破碎,倒在案几上展示着“杰作”。 “我的话又不是什么快剑利刃,还能刺得敬辞慌了神?”卓祁嘴上玩笑似地说着,手上却轻轻拍着陆淮的背,这让陆淮感到很舒服。 他刚想开口,咽喉里的痒意似是提前知晓他的意图,阻止他一般蔓延上来,咳得他喘不上气。 “我——咳咳——不——咳咳——” 卓祁见状,连忙打断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话语,端起另一个完好无损的茶盏,向里面加了些白水,缓缓靠近他的唇边,道:“等这阵过去再说,不必勉强,来,先喝口水缓缓。” 陆淮顺着卓祁手上的动作大口大口喝着,喉中的痒意逐渐压下去,直到茶盏脱离唇边,陆淮才直起腰来喘着气。 待气息稍稍平稳,陆淮将方才没有说出口的话一字不落地道了出来:“我不是慌了神,如若能死在知安的手上,此生也未曾有遗憾了。” 卓祁早知他会再次犯病,提前想好了对策,问道:“真的吗?” “真的。” 好,上钩了。 “这样啊。”卓祁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瞟了眼门旁边的佩剑,道:“你不会死在我手上,若我性情大变,真的刺伤了你,那便不再是我,或许是莫名顶替,也可能是中了蛊,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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