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些累了的李幼没拒绝,将镰刀交出去,吹了吹阑干的的灰尘就坐了下来,指挥着喜宝,“对,就是除这片的草。你记得再挖一排洞,小心伤着手。” 喜宝哼哧哼哧地除草挖洞,李幼摸出不知哪来的瓜子嗑着看。斜阳慢慢沉入山,收起金线。喜宝抹去满头的汗,气喘吁吁地道:“陛下,都弄好了!” “来了。”李幼从阑干上下来,摸出珍藏许久的桃形荷包袋,倒出数十颗木香的种子撒入坑中,又细心地推土回去浇水。 做完这一切天色暗了,喜宝不安地催着他回宫。李幼拍拍湿润的泥土,“你们要好好长大,日后我再来看你们。” 随后他转头对喜宝道:“回宫吧。” 栽树植花本就耗了不少时间,再加上冷云殿一来一回,天色彻底黑了。 李幼踏进未央宫的门槛时,就觉得不太对劲。 今天的未央宫太静了,门口一个宫人看不见也就算了,可连脚步声都不听到就很怪了。 正疑惑着,冷不丁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那个声音里带着阴沉又有点不耐烦的语气,正质问着他:“陛下仪容不洁,今日去哪了?” 李幼僵住了。一抬头,就见孙珩行冷着脸站在不远处,一群太监奴婢齐刷刷跪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只看得见半个后脑勺。 看来孙珩行等了他许久。 李幼拍去衣上的泥土,嗫嗫嚅嚅地道:“朕…朕…种树去了。” “种树?”孙珩行重复了一遍李幼的话。 “嗯。” 孙珩行嘁了下,不屑道:“陛下放着治国之道,理政之纲,仁义道德不学,净学些下等之事?” 李幼沉默地低下头,等着孙珩行训斥。忽而听见孙珩行冷到极点的声调,“是哪个奴才教唆天子做这种事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幼毕竟是天子,自然动不得。那就要拿他身边的人开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李幼身边的喜宝。 “咚”一声,喜宝伏趴在地上,认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是奴才没有劝诫陛下回宫温书,还教唆陛下在外玩乐,这一切是奴才的错。还请大人,大人饶恕奴才这一回,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 “教唆天子玩物丧志,把他拉下去杖毙。” 李幼猛然抬起头,脸色一白。他知道孙珩行说到做到。 这不,孙珩行话音刚落,立马有人起身抄起喜宝的两条胳膊就往外拖去。 “不行!”李幼想上去拦住拖喜宝的几个太监,却被后面的宫女拖拽住。 眼见喜宝被越拖越远,着急的李幼对孙珩行喝道:“你要是把喜宝打死了,朕就——” 孙珩行回望着他,气势灼人,“陛下就如何?” 第4章 傀儡天子2(修) 众多的想法一一闪过脑海,李幼浑身颤抖,道:“你若杀了他,朕就不当这个皇帝了。” 他知道这话很不理智,但仍要这么干。他在威胁,也是在赌。他赌孙氏还需要自己坐在龙椅上,赌孙珩行会念及从前的那点交情。 可李幼忘了,他们都不是从前的自己。威胁对孙珩行来说,是一种赤果果的挑衅。 说出话的刹那,气氛降到冰点。火光摇晃,映得孙珩行脸上的忽明忽暗。 李幼不敢再看他的脸,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字字讥讽,如巴掌般狠狠扇自己的脸。 “区区一个太监,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在乎的?”漂亮修长的食指弯起,贴近李幼的侧脸,顺着骨骼往下滑。高小半个头的孙珩行俯下身,同李幼对视,语气轻蔑道:“陛下以皇位来赌气是不是有些可笑?你是忘了自己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凉意窜上后背,直觉警告他不要再出声激怒孙珩行。可眼看喜宝快要被拖出宫门,抛在脑后的叛逆重返。李幼咬着牙,压着有点乱的呼吸道:“那又如何,我才不在乎那把破龙椅。” 在晟朝,论谁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孙珩行,李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周围的温度一降再降,鹤形玉饰发出清脆的玉石碰撞声。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怒睁,两簇火燃起,点缀在瞳仁内。 孙珩行气极反笑,“好啊,当真是好啊。区区一个太监都能影响你,这几年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真是白费太傅四年来的心思和精力! “任性也要有个度,李家的江山说不要就不要,你当晟朝是什么?儿戏吗?!若是先帝听到这话,恐怕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把那个太监给我放下来,就地杖杀!” 孙珩行彻底怒了。 “不要——”李幼挣脱束缚,却被孙珩行大力一拽,整个人撞到了孙珩行的怀中。腰间的手臂死死箍住他,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 孙珩行细声道:“你不想做皇帝,有的是人想做皇帝。我记得你那两个王叔,他们惦记你屁股下的位置很久了。李幼,你可想清楚了,若他们做了皇帝,他们还会容得下你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们肯定容不下你的。他们会杀了你,以绝后患——毕竟你曾经可是皇帝啊,你的存在就是威胁。哪个新皇能容忍得了这个威胁。陛下尽管试试走下那把椅子,到时候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撕成碎片。” 李幼杏仁似的眼睛瞪大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孙珩行越笑越深,那个笑容在哀嚎和惨叫的衬托下,愈发阴森。 “我还有个提议,陛下不如禅让位置给孙家,让我来当这个皇帝。毕竟孙氏一族为晟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劳苦功高的,做了这个皇帝又如何?” 他说这话极其嚣张,音量又不曾压低,人人都能听到。可跪着的人没有反应,仿佛孙珩行这番大逆不道之言从未讲过。 狂,太狂了。 孙氏一族树大根深,党羽极多,素来在朝廷上横行霸道惯了,掌权了之后更甚。这也是孙珩行为何如此狂傲。 若孙氏想篡位,只要振臂一呼,就能云集应者,不用孙氏开口,李幼就会被他们的拥护者弄死。 鉴于这几年发生太多见血的事情,李幼几乎信了孙珩行的话。他与孙珩行四目相对,单薄的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 惊疑不定的神色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李幼的脸上,像极受惊过后的动物,可怜又无助。孙珩行莫名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那时他被父亲带入宫中贺先帝寿辰。先帝初次见他就十分喜爱,赏他入座高台。 莺歌燕舞,丝竹绕梁。他撑着下巴,百般无聊地望着他人举杯推盏,相互奉承。 宫宴是个大型的演戏场合,人人带着面具,形形色色的,说着绕圈子的话,一点乐子都没有。他觉得无趣,随便向先帝说了个理由,溜出了宴会。 先帝寿辰,大部分的人都去了,剩下的地方就显得格外安静。孙珩行第一次入宫,看哪都是新奇,带着书童到处转悠,就这么转悠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正是冷云殿。 孙珩行方才瞧多了宫殿的华丽辉煌,这会儿看见个陈设破旧的宫殿,生进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思。 前门被锁着,二人转了一圈,才发现一扇小门。推开门,殿内里头不似孙珩行想的那般脏败不堪。 这座宫殿的环境干干净净,砖缝的杂草也被除个精光。远处搭起几个竹制的晾衣架,上头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被套和衣裳。 看样子是有人生活在这里。 淡淡的皂角混合阳光的味道飘入鼻腔,是暖和的,温馨的。 孙珩行闻着味道,忽然想见见这座宫殿的主人。 他带着书童一路走走晃晃,走到后院时,突然听见一阵吵杂声。 稚嫩的童声不停地求饶着,求什么他听的不太真切,因为还有其他人的怒声盖过了求饶者的声音。 孙珩行的脚步一缓。按理说,宫内有上位者训斥下头的人是惯有的现象,无论对错与否,宫外的人都不应该去插手宫里头的事。孙父带他入宫前也曾嘱咐过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那个孩子的声音太过可怜。年少的孙珩行还没有修炼到铁石心肠,冷血无情的地步。小孩天生的怜悯和同情被凄凉的哭声所打动。 在原地纠结了几秒,理性和感性天人交战几番后,感性占据上风。 孙珩行去了。赶到的时候,正瞧见一个宫婢指使着瘸腿太监对李幼施以水刑。 瘸腿太监一手折过李幼的双臂,一手锢住他的后脑勺就要往水里按。 水刑最大的特点是让一个人在清醒的状态下,反反复复感受濒死的窒息感。 一个成年人都熬不住这种酷刑,更何况小孩子。 孙珩行当场就怒了,上前踹开那个瘸腿太监,将李幼从水中拉出来。 那两人平常最爱以折磨李幼为乐,刚才正玩的起劲,忽然被人推倒在地,打断了他们的乐趣,顿时就不快了。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要摆架子,却见救李幼的人衣着和气质都不凡,这才不敢造次。 宫女和太监点头哈腰地候在一边,孙珩行问:“他是什么人?你们刚才又在做什么?” 瘸腿太监见孙珩行不识李幼,就大着胆子谎称道:“他是一个新来的小太监。方才冲撞了贵人,奴才们才训诫他的。” 一旁的宫婢附和道:“对对对,是这样的。” 孙珩行清楚宫里的人拜高踩低的德性。见他不认识人,就敢来蒙他。 两指搓着李幼身上的衣料,他冷笑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太监还能穿绫罗金丝制成的衣裳。若再不说实话,回头我向陛下禀报此事,你们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孙珩行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人情世故。耳濡目染,如今沉下脸,光是这么看着,就能感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两人不知他在先帝哪里有何种地位,但敢搬出先帝做主,身份想必只高不低。见瞒不住他,于是跪地磕头求饶,说出实话。 “他是陛下膝下的四皇子,自小连同陈美人被打入冷宫。陈美人逝世后,四皇子无人教导,奴婢们这才代陈美人教导。方才四皇子做错了事,所以,所以……” 两人说到后面犹豫起来,孙珩行自动补全了后面的话,“所以你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折辱一个皇子?” “是教导!是教导!奴婢们不敢折辱四皇子的,还请大人饶过奴婢们。” 孙珩行没说话,目光移向李幼脸上。 宫里宫外从未听过四皇子的存在。怕是不得皇帝喜欢,所以才被扔到冷宫自生自灭。 外臣不得干涉皇家之事。李幼身为皇子,更加要忌讳。 孙珩行干涉不了这事,只能口上威胁一通,得到保证才准他们离开冷云殿。 解决完他们,孙珩行试图叫醒李幼,怎奈人呛了许多水,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只好把李幼放在地板上,按压他的胸口,又拍拍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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