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许章应声出现,单膝跪地听命:“主子。” 殷霜望着将落下的一轮弯月,道:“你护好天子,戏——很快要开场了。” 第8章 淤青伤痕(修) 破晓之前,洛京忽然下了场急雨。豆大的雨珠从云层跳下,落到城里每一寸土地和房屋,为洛京短暂地驱走了暑气。 李幼醒来时,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屋檐下的雨珠滴答滴答地响着。 他在床上缓了缓,才推开薄被。起身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守在外头的宫女听见。一水的宫女候在屏风外侧,轻声道:“陛下可要用浴?” 李幼夜里出了不少汗,若非昨日太过疲倦,他早该洗过一遍。 “备水吧。” 之后有人抬着浴桶进来,里头放满了热水。宫女点燃熏香,默默退到一旁。 水雾之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李幼捧水洗去身上的汗液,周身顿时舒爽不少。 没过不久,喜宝的声音自殿外传来,语气中带着点敬畏,道:“陛下,孙大人在政清殿求见。” 殷霜前脚一走,孙珩行后脚就入宫求见一事并非偶然。而是这三年来一直有的事,李幼早已见惯不怪。 他在浴桶调了个方向,起身离开了水面。白皙的身子被水泡得微微发红,却仍掩不过暧昧痕迹。 这屋头的人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打量天子,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 李幼拿着丝质帕子擦去水珠,淡淡道:“朕知道了。” 屋外的喜宝应下,顿了顿,试探性问道:“陛下可要奴才为您更衣?” 李幼穿好浅色亵衣,便有一群宫女上前替他更衣洗漱。 “你只管去招呼他便是。” 喜宝虽为他的内侍监,可鲜少能够为李幼贴身伺候洗漱用浴这类杂事。 一是因为他与殷霜的关系极其复杂,旁人并不知道。二是因为李幼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若教旁人知道,天子以身侍人,传出去只会被天下人唾骂和笑话。他闭着眼睛,自欺欺人地用一块并不存在的布遮盖这种羞耻。想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李幼来到政清殿时,只见孙珩行背着手站在窗台远眺。 初升的曦光破开云层,慢慢照到他清俊的侧脸,显得人柔和可亲。但当他转过来,对上那双森然冷漠的眼神时,谁都无法把他当作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看。 滔天的权力养出孙珩行非凡的气宇,单单瞧着,就令人心生畏惧。 如同四年前的那场登基仪式。 宣室殿威严,身着铁甲的羽林军擒着作乱的臣子,挥动雪亮的刀刃。一颗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到地面。粘稠的血顺着丹梯流下去,沁湿天子脚上的龙纹鞋履。 孙珩行站在那把金色的龙椅旁,脸上带着伤,朝他伸出手,要他过来。连龙袍都穿不合身的李幼从没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早被吓得魂都飞了,一个劲地摇头。 他太过害怕,以至于对方走过来时话讲不出,脚动不了。随后他被强行按进龙椅里,一坐便是四年。 “陛下在想什么?” 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将李幼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稍稍往上看去,一张贵气的脸闯入视线。 不知何时,孙珩行已经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的表情。孙珩行眉头微拧,嘴唇抿起,手朝他伸了过去,俨然一副要教训人的样子。 惊得李幼连忙往后躲闪,拉开二人间的距离,“朕在想大人入宫做什么?” 这个动作即便是下意识的,也让孙珩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臣过来向陛下汇报谢芝升官之事。” “哦,此事朕已经知道……”李幼有点心不在焉,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提拔的人是谁,“谁受封?” “谢芝。” “不是班飞赫?” 孙珩行的面色冷了下来,“司隶校尉职责重大,人选之事总要精挑细选。陛下与臣讨论了这么久,才定下谢芝,何来的班飞赫?莫非陛下想换人?” 李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即明白自己半梦半醒时,听见的那番话并不是错觉。他急忙摇手道:“朕一时迷糊,忘了这件事。朕真没有那个意……” 宽大的袖袍滑到臂肘间,露出一截青黑的手臂。 孙珩行心头一紧,没了听人解释的心思,猛然攥住李幼的手,问:“这是怎么了?” 李幼的视线也随着他看去。自己的手臂、手腕都有不同程度的青黑,仿佛遭受到什么毒打般,瞧起来甚是骇人。 李幼皮薄,很容易在身上留下伤。那腰封上的云纹是由蹙金绣工艺制成的,殷霜绑得紧,自身又过于挣扎,金线银丝摩擦着肌肤,手便伤着了。 到嘴的话卡了壳,他一时间没能想到什么好理由。半晌,他在孙珩行如刀的目光下干巴巴地道:“不小心磕到了。” “磕到了?”孙珩行轻声重复了一遍李幼的话,有点恼火。 李幼挪开视线,心虚地“嗯”了声。 孙珩行被这拙劣的谎言给气笑了。他现今虽从文,但曾习过武,领过武将的职位,对一般的伤痕颇有辨识经验。磕伤的淤青主要集中伤口处,青黑由内自外地呈渐变色,李幼手臂上的颜色大致均匀,细看还有星星点点的红,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绑住后挣扎所致。狗都不信磕伤。 他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面色渐沉。究竟是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天子行这种虐待之事? “宫内可是有人欺负陛下?” 李幼默默摇头。 “那——”孙珩行拖长了前调,斟酌许久:“可是那人所为?” 李幼一愣,知道他会问,但没成想问的这么直白。殷霜与他、孙珩行都有异常错综复杂的利益关联。 即使他不知殷霜与孙珩行到底有什么交情,但殷霜所行之事乃惊天骇俗,又与孙珩行没有太大干系。 实话实说大抵会遭来他的鄙夷和恶心。况且,自己与孙珩行也仅仅是傀儡人和操偶者的交易关系。 他说不了,也说不出口。 李幼在孙珩行的注视下缓缓地摇头。 什么也问不出,李幼的嘴跟紧闭的蚌壳一样,撬也撬不开。孙珩行的眉头逐渐皱起,大有发脾气的征兆。可他握着那截青黑的手腕,又生不起气来。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给人上药,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奉意”来调查了。 他把人拽到座椅里头,从腰间的摸出一盒膏药。玉盒子是碧色的,膏药亦是一样的颜色。 孙珩行用手挖出的膏药,轻轻抹在李幼的淤青处。膏药随着指尖的揉搓化开,渗入肌理,生出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 殿内安安静静,谁都没有出声打破难得的君臣和谐气氛。 涂完药,孙珩行没有立刻放开李幼的手。他从腰间卸下腰扇,捏着那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细细扇着风。 “这药陛下拿着,一日涂抹两次,很快便好了。”他低着头,没注意到李幼复杂的目光。等说完人没应,这才抬起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是自己按疼太重了,“很痛么?” “不痛。只是大人让我想起了一些旧事。”李幼道。 孙珩行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道:“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下过雨后的夏蝉倒没有像平时一直叫唤个不停。蝉鸣一时长,一时短,却搅乱了殿内君臣的心神。 李幼率先换了话题:“大人是随身带着药么?” “一直都带着。”孙珩行收起扇子,放回腰后,解释道:“想杀我的人太多了,稍有不留神,就容易受伤。所以一直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孙珩行这些年的行为太过,也太狠。天下惧他,也恨他。 他站在权力的中心,手握滔天权势,已经树敌太多,故而杀身之祸不曾间断。 李幼见过几次刺杀的场面,但都以失败为结束。他原先以为没人能够伤孙珩行,如今看来倒不是所想的那样。 孙珩行或许受过伤,可自己从来都是不知道的。如今听孙珩行这么一说,他竟不知如何接话。 说“那些人为何要杀你?”太假了;说“大人要保重身子。”又显得惺惺作态。 思来想去,李幼忽然发觉自己没什么立场,也不该站在孙氏那边的立场。 他害得陶嵩远离洛京,也害得他成为了任人摆布的棋子,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不应该对孙珩行生出怜悯之心,可是……心为什么会有点发疼? 就在他胡思乱想得厉害时,孙珩行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稍淡:“若无其他要紧事,臣便去上朝了。” 李幼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好几次想张口,却不知因何,还是没有问他当年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浅修一下,没啥大改动。 *****分隔线 李幼趴在床上,捧着下巴,绞尽脑子地想:殷霜和孙珩行这两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捂得这么死。 两人互相对视,笑而不语:你猜? 第9章 放权亲政1(修) 提拔官职的旨意翌日就到了谢芝的府上。 谢芝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宣读圣旨,末了磕头谢恩,收下圣旨。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谢芝身边的小厮上前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到老太监跟前。 老太监推拒了谢芝送上来的荷包,笑得阴恻恻,“谢大人,陛下提拔您,是因为您为人正直,行事稳当。这受了封可要好好替陛下分忧,莫要被什么东西糊了眼,生出旁的心思,否则——保不准哪一日,咱家就看到大人的头颅挂在城头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太监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他明白谁是当今的掌权者,不要妄想升了官就可以兴风作浪。 他投于陶氏门下,但擢升他的是孙氏。 谢芝了然,弯腰作揖道:“岂敢,天子脚下,为人臣子的无不心向陛下,臣亦是。” 老太监满意点头离开了。 谢芝回了府,却见正厅中站了一个不应出现在洛京的人。 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谦谦君子的脸。 他朝一脸错愕的谢芝笑道:“灵瑞,许久不见。” **** 李幼得了谢芝升官的消息,总算放心下来。 至于殷霜为什么要改主意,他不愿意想太多。 他在未央宫歇了两日,预备去康心殿瞧瞧太后的伤。路途中,在转角处险些被人撞倒。 若不是喜宝反应快,及时拉了一把李幼,不然他这会就倒在地上了。 “大胆贱婢,竟敢冲撞陛下!” 撞倒李幼的人不卑不亢,撩开衣摆行礼道:“草民宋涛拜见陛下。方才是草民赶路赶得急,不慎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李幼看清了地上的人,问:“你就是那位替母后医治的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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