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燕琅玉将手藏到身后。望着他的眼睛里也泛出冰释般温柔,方才的寒意全消散不见。 桂鸿山拉扯着,执着地检查又被避开,燕琅玉无奈只好解释: “把小白闹急了,抓了我一下。”说话间,燕琅玉把手更往身后躲去,又眼神示意他看地上。杯盏碎裂,残片还狼藉在地。有血迹隐约掺杂其中。 桂鸿山听说是受伤,更要检查,也分不清自己这是怀疑还是关切,他又要去拉扯那条手臂。 “不要扯,很疼……”燕琅玉皱眉请求道。 桂鸿山动作一顿,迟疑着没继续了。 “承福叫人去拿了药粉和纱带,帮我仔细包扎了。”燕琅玉语气中略带一些安抚之意,仿佛受伤的并不是自己一般,“不信,你去问他。” “恐怕要落疤了,很不好看……”燕琅玉有些犹豫地说着,“以后好了再给你看。” 燕琅玉还是那样温柔宁和,只有语调中隐约的颤抖才昭示出这清贵的青年的确是个瘾君子。 “很冷……你能抱抱我吗?”燕琅玉轻声地说。 桂鸿山心中莫名的五味杂陈。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担心,还是放心。还未想明白,燕琅玉的亲吻已经突如其来。 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他便被这温柔偷袭。
第53章 新玉06 卦演 一帘之后,阑珊灯影。桂鸿山还是看到那条躲躲藏藏的手臂。 宣淫之际两人都卸下防备。 琅玉身上只凌乱披着件霜月色绫罗寝衣,瘾症缠身,周身滚烫。今日的药似乎没甚作用,琅玉虚弱地胯坐在他身上颤抖。媾和颠簸,如破春冰,带出冰下层层战栗的水纹。桂鸿山余光挪移,瞄到罗衣下缠绕裹覆着层层泛黄的纱带,蚕茧一般裹着肌理流畅的小臂。桂鸿山闻到苦而微凉的药粉味儿。 确实是伤了,药粉用量不算少。可区区猫爪挠了一下而已,何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呢? 好容易拨出的理智,很快沉沦殆尽。他和燕琅玉在榻上纠缠,上半身清醒洞悉,下半身又莽撞兽冲,很快两者合二为一。 他翻身上来,熟稔分开身下的双腿,似掰开坚硬蚌壳。探囊取物,肉刃一举肏入那软蚌深处。他感受到柔软的战栗,痉挛着将他裹缠。一泻而出,他忍不住发出低喘。 夜太静了。 宣泄过后,琅玉离开了他的怀抱,躺在一边。 桂鸿山半梦半醒,心头无端浮出空荡荡的寂寞,如同从前无数个在凉川的夜晚。他在昏与醒之间辗转,这时猛然摸到身前是有个人的。 他蓦的醒悟,睁开眼。 遥远处传来隐约狼鸣,声声悠长,似满月夜里的兽嗥。 燕琅玉枕着自己的手臂,侧卧在他旁边,眼睛微睁,有些失神地望着暗金色床帐。 依稀之间,桂鸿山回忆起今日收到一条告急兵报。 北方戎夷进犯。 调兵北上则南面必定空虚,韩歧将有可乘之机;出兵南伐,京畿又防守不足。没有任何休养生息的时间,他夺京之后南北两方掣肘,腹背受敌。北伐和南伐,他要选一个。 有朝臣劝他迁都。放弃京师,回到凉川,在凉都建宫。 凉川,生他养他的地方……他那么熟悉,不如从头再开辟出新天地,好过这个前旻遗都,满目疮痍。可这京畿重地,毕竟是桂家祖宗从前世代效忠的朝廷,这龙楼凤阙也曾流出过无数天恩圣旨。就这样舍弃,他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遗憾。 再者如今烽火乱世,北地天灾已久,哪有余力再大兴土木、造城建宫呢。 迁都,他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 脑中忧虑无尽,桂鸿山再睡不着,只是静默望着帐顶。他想问问琅玉……他该怎么办呢?但始终没有开口。他并不是很愿意将自己的脆弱暴露给对方。前太子明明已经成了他的折翼禁脔,但他对前太子仍有无可言喻的戒备警惕。他究竟在怕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是燕琅玉太难以捉摸了。那种微妙的沉稳与处变不惊,令他渐渐折服,也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偶尔他也想过,落入敌手的人若是自己……自己能像燕琅玉一样吗。 他不敢想下去。 爱欲之外,原来他们有着如此悬殊差距。 正这样想着,他听到燕琅玉的呼吸愈发平稳,直至阖眼,最后脑袋从小臂上滑落,额头抵住他的肩膀,竟是无知无觉间睡着了。 桂鸿山静躺着,放松身体,后来连呼吸也放缓了,在享受这片刻安宁。 心头有八方重压,桂鸿山久违的梦魇了。 他听到耳侧无数厉哭嘶吼,凄恻无比,伴随着战场上各式各样将死之人的惊叫与呻吟;被大镋削断蹄的跛马、被刀斩去一半的人的躯体,豁开肚腹,红殷殷白花花的肠子从里面流出;桂鸿山头上脸上处处溅着腥热的血,那血逐渐也在朔风中变得冰凉。 他手中的刀被腥血泼洒,刀柄滑腻无比,几乎握不住……百种声音千种画面混杂而过,他仿佛身处冥罗地狱,看到百鬼夜行。 一丛丛人兽不明的鬼怪拥着一摊肥腻的白肉,像扛轿子一般扛着,定睛一看,那肉上居然长了双眼睛……桂鸿山发出一声恶心的呻吟,头上冷汗淋漓,他目光回避这些诡景,却在不经意间的一侧头时,遥遥看到了穿着衮冕的燕琅玉。 他难以置信地走近了些,发觉燕琅玉坐在彩灯山棚拥护的祭坛之上,地下的小鬼已经在他周围堆满了干柴,他们举着绿幽幽的鬼火火把……想要将琅玉烧死献祭! 桂鸿山抄起不知何处来的大刀,一刀砍死了两个小鬼,黑黢黢的血飞溅于彩灯之上,光影跟着晃动不定,牛头马面嘶吼着来驱赶他!他被一道无形之力拉开,无法再靠近一步……他们之间犹如隔着天堑! 他抬起头,看到彩灯簇拥之上、祭坛中央,高座中,冕旒之下是燕琅玉惨白的一张脸!只是人比当初在文华殿见着时更显得形销骨立,眼眶深深凹陷,整个脸颊再没了光彩,槁如骷髅……瘾君子与阿芙蓉!! 阿芙蓉——! ……燕琅玉死了。 桂鸿山发出一声惊叫,他猛地醒了过来! 眼前是斑斓的金影在一通乱闪,缭乱的彩灯、腥臭的黑血……种种历历。 额上身上冷汗如注。 桂鸿山入睡时本就穿着单衣,此刻在夜风里又被吹出个哆嗦。帏帐间是自己深沉滞重的呼吸声,似某种困兽的呻吟。 他一手扶着额头,一手不经意间摸过床上的锦缎被子。缎面软滑,却汲取了早春的寒意,莫名有冰水般的触感,激得他一个哆嗦。 幻象罢了。 他冷静下来。 内殿不远处烧着银丝长炭,金铜仙鹤炉里燃着安神幽香。此刻手中的被子摸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寻常时候的柔软与温暖。 他随便又在那里掏着,摸索着,骤然摸到一具温热的身体。光滑而富有弹性的皮肉为他飘忽的心神增添上真实感。 这种真实感也让他逐渐觉得安心。他在那儿摩挲了一阵子,似乎是脊背,后腰。他低下头。 是安睡在他身边的燕琅玉。 香灯萦暖,玉色的肌肤仿佛正胧着一圈柔和光影,映衬着顶上清正的眉目。修长的两眼放松闭着,直鼻薄唇,还是与醒时般端方无二。那神色清贵如故,莫名有种对芸芸红尘的悲悯;像是他藏于床帏间的一尊冷玉观音。 桂鸿山脑中或心头的那些恶鬼罗刹仿佛因对方的存在而都不敢靠近。耳畔偶有嗡鸣,断续的厉哭与嘶吼声也在宁静中湮灭而去。四周又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一声布谷鸟的轻叫。 就这样,桂鸿山望着对方的睡颜怔怔坐了一会儿,才又重新躺下。 他感到自己成了一匹恶狼,已经在冰天雪地里奔走了千万里。他钻进燕琅玉的被窝里,像是回到一个昏黑而温软的巢穴,他在那里伏身安心盘卧下来,享受着抚摸与流淌涌动的爱意,被风雪冻到坚冷的毛发也在此间融化,变得柔软顺滑。 …… * 几日转眼即过。 桂鸿山降旨,安排了两万将士到江北扎寨,与韩军隔江相望。岸边艨艟战船也罗布得井井有条……墨龙幡旗隔江林立,铺展二十余里。然而这不过是虚晃一计。 桂军不擅水战,水师疲乏无力。以“皇太子”换来几年南北太平,确实在情理之中。韩歧一部似乎对此毫无怀疑,只待两方约定交割太子与金银辎重的日期。 而桂鸿山真正的中军主力精锐此刻已经聚集往北,讨伐长城外的夷敌。 与此同时,一队卤薄仪仗自京城启行,香车白骝辔铃响,浩浩荡荡,前旻黄龙大幡迎风飘扬。前太子仪仗由骑兵护送着,南下往淮水去,送与韩歧的部下交割。桂鸿山以一个议和的姿态,给足了面子。 …… 京郊高城之巅,门楼嵯峨,几乎耸入云端。桂鸿山挟着燕琅玉眺望这一队车马。 那里面坐着的并不是太子,只是乔装改扮后的素竹。 桂鸿山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算算日子,韩歧承诺给的半数辎重金银已经出发,不日抵京。待他率兵北上,荡平戎夷肃清廓宇之时,便是太子仪仗渡水南下、韩歧发觉有诈之日。 斯时,恰巧一声鹰唳划破长空。燕琅玉抬起头。 蔚蔚晴空澄净如洗,一道黑影如此鲜明——那苍鹰两翅大展,正翱翔穹宇当中,往南飞去。 燕琅玉目光垂落,静静凝望着桂鸿山,以一种臣服的姿态,那样深情: “愿你此去北伐,大捷凯旋,平安而归。” 这一句话是桂鸿山很爱听的。 桂鸿山受用地笑了,眼睛还望着城楼之下逶迤南行的“太子”仪仗。 “我昨天在屋子里为你卜了一卦……”燕琅玉声音渐弱。桂鸿山正在兴头,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侧耳。虽说他一贯不信什么先天演算、神乩卦卜,但出征在即,将帅也难免都想讨个吉利。参军在阵前扶乩,求个祥瑞,也是再常见不过的。 燕琅玉声音这样微小,实在令人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想来,卦不可尽信。又或者是我罪孽良多,即便心诚,祈愿也无法上达天听。” “你还是不要听罢。” 燕琅玉迟疑再三,最终用仅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方式,倚近他,说: “……是大凶之相。” 桂鸿山脸上的笑容瞬息间凝结,方才眉眼之间那股风发意气也尽数都凭空散尽。 他沉着脸,侧目望着燕琅玉,似乎要说点什么,终还是沉默了。 探究着他的脸色,燕琅玉谨慎地说: “你亲征陷阵……我只是怕你出事。” 危楼风寒,从两人的沉默当中席卷而过,更带起些许莫名的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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