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乌图嗤笑一声:“一个死人,还妄想着翻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花来,他敢把他弟弟往自己那条路上引,本王就敢让他们都有着一样的结局。” “只不过,”他顿了顿,扣在窗边的手指渐渐缩紧了,“叶梵缇也算是本王一手带大的,既然如此,临死前为我做一些事情,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同样的,当年走投无路的靖安言是本王给了他一条路。既然如此,临死前他也为我做一些事情,也算是……报答本王了。” 靖安言连打了三个喷嚏。 封长念丢开手中的东西,那双因为一路拨开树丛和枯枝而伤痕累累的手率先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可是冷了?” “我不冷,”靖安言把披风给人推回去,“没事,可能寒风吹了一下有些痒,不必管我。” “要不晚上再继续吧。”封长念看了眼漫无边际的山峰,心有戚戚道,“这么找不一定要到什么时候,你身体也吃不消。” 靖安言摆摆手:“吃得消。时间紧迫,不用说大魏那边,你以为勒乌图能等我到什么时候?” “但这么一大座山……”封长念沉吟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还缺了些线索。你先坐。” 靖安言不明所以,被封长念找了块干净石头,按着坐下。 “蛇口吞日,”封长念扯出随身带着的那张画,铺在地面招呼靖安言过来瞧,“太阳在正上方,如果这条蛇代表了南疆王宫,那么蛇口正对着的方向是哪里。” 靖安言刚想说不就是这座山么,但看见封长念的目光,一瞬间又将这句废话吞了回去。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靖安言猛地站起,寒风猎猎,透过交错的枝桠,隐隐约约能看到王宫的顶部,再往下些是它的那双眼,再往下则是微微张开的蛇口。 封长念的嗓音不疾不徐:“如果如画中所示,蛇信上吐,直逼太阳,那么它的方位应该在……” “偏下,”靖安言眼神一亮,“东北角。” 他快速拾起石头上的衣袍,拍了拍灰尘递给封长念,拉着他急匆匆往东北方向跑去。 他们走得极快,脚步声踩在山林中混合着山风一同沙沙作响,将一道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完美隐藏。 或许不仅是因为山风,更是因为跟着他们的那个人,并没有活人的气息。 不祥的预兆渐渐笼罩在环谷山,又蔓延至南疆全境,一只手从南疆地图上抬起,印刻着帝王年轻的眼睛。 “诸位爱卿,今日早朝改在此处,是因为朕,要向众爱卿宣布一件大事。”宋晖捡起小棍,在南疆处画了个圈,“南疆本为我朝疆土,百年前因为蛊术兴旺而被贼寇窥伺,入我疆土、窃我蛊术、自立为王。” “先有南疆贼寇占我疆土,后有贼人滥用蛊术扰我南部太平,大魏苦南疆蛊术之患久矣。”小棍被按动机关,刹那间,头部刺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被宋晖狠狠插.进地图,“昭、文、明帝三朝久久铺垫,终至如今,时机已至。” “诸位,”年轻的帝王广袖一挥,文武百官跪伏一地,听他朗声道,“朕要告知你们一件自明帝朝而始,无数人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收复大计,名为,南鸟。”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朕已下令南军都督府陈昭将军,带齐武备,以南疆大逆之罪五条开启收复之战,绥西侯之后封珩为先锋,满朝文武皆以此事为最高调令,军粮、兵器,一应供应南军,不得有误。违者,斩立决,杀无赦。” 怎么比计划之中……提前了一天? 跪在众人之首的温知下意识一颤,不解地抬了抬眼,正对上宋晖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心中悚然一惊,恍然大悟。 昨日夜间,他们两个下了半宿的棋,最终收盘后,宋晖从黑子中抓了一把,凌乱地扔在桌上,溅起满盘黑白。 “温卿,其实朕知道,你们一直把朕当成先帝看。”宋晖语气平平,却把半困的温知吓精神了,“先帝朝官吏治理严苛,而且笃信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帝者,只要国家万事太平,其余都不重要。” “可能是朕太年轻,除了国家之外,朕还想在能保全多一些人的时候,再更多地保全一些。”宋晖把玩着手中棋子,“朕为东宫时,就见过太多为了计谋逝去的人,一条条血淋淋的人命,落在史书上,也不过两三句话。” “所以朕想,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撑起一个国家的不止是朕,还有数以百万计的万民,朕也是其中之一。因此,何不让大家的生命深度,深一些、再深一些,他日史书上落得墨重一些、再重一些。” 温知深深地叩首下去,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了宋晖眼角的泪光。 太多人为了南鸟计划而失去。 他是新皇,情愿不情愿地接过了这桩血淋淋的计划,如他所言,可能是他年轻,他想让这个计划后面的鲜血少一些、再少一些。 他带头呼号:“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那些少一些的鲜血。 为那些可以回家的万民。 为那些让生命深度深一些、再深一些的苦心。 “事成之后,诸位,朕还要给众爱卿重新介绍一位朝臣。”宋晖语气柔和下来,“他是朕的小舅舅,也是玄门玄字门的三弟子,靖玄念,或者说,当年人人口中通敌叛国的靖安言。” 靖安言和封长念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山洞。 这山洞太小又太隐蔽了,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几乎就要隐藏在乱石杂草与交错树林之间,他们两个身量高,要弯着腰才能进入,一路黑漆漆,只能听见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不知走了多远,洞口才终于挺阔起来,靖安言揉了揉酸疼的腰,一头撞进封长念的后背上。 他不动,靖安言疑惑地探头:“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 靖安言下意识张了张口,音色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是一处太过开阔的洞穴,里面寒潭深涧,盘伏着一条沉睡的巨蟒。 洞穴上方密密麻麻刻着东西,细细分辩,半边是图画,鲜明地记载了古南洲大祭司如何将自己的手腕割开,以鲜血喂养这条足有三人合抱那般粗的巨蟒。 半边是古南洲语,如古老的沉吟,跨过百年光阴,吟哦着在今世唱响。 威威天灵,赐我神涤。 佑吾万邦,千秋不移。 若有灾殃,人神共嫉。 蛇口吞日,势灭妖袭。 哒。 封长念和靖安言猛地回头—— “谁?!” 来人披头散发,满身青白,离得这般近都感受不到呼吸,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但这身形看着实在有些熟悉,靖安言小心翼翼地抽出残云剑:“你不会是……” 来人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突然抬起头向他们扑来。 封长念一把扯过靖安言往旁边一避,站定后,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悲痛。 这不人不鬼的人…… 居然是叶梵缇!!!
第73章 唤醒 靖安言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好半天才能找回自己的思绪。 “梵缇……”他试探着开口,“叶梵缇??” 寂静的山洞里只有巨蟒沉睡时发出低沉的呼吸,靖安言和封长念的气息都变得浅薄起来, 而眼前这个人胸膛都没有起伏。 他……死了吗? 封长念喃喃问道, 靖安言摇了摇头。 “他应该是被屏蔽了五感、神智、气息。”靖安言攥紧残云, “……他被当成蛊虫一般控制了。” 那一刹那思绪千回百转,叶梵缇变成这般模样,勒乌图的险恶之心已经不难想见, 怕是……他们的心思, 也早被勒乌图洞悉。 叶梵缇想必是受勒乌图控制来抢种子的,并要让他们两个引路人永远埋葬在这里。 一点寒光乍现, 叶梵缇并指为剑,猛地扑了上来。 封长念和靖安言都不欲伤他,墨痕剑和残云剑根本都没有出鞘,电光火石间,已经乒乒乓乓过了十几招,叶梵缇全无痛感,也不觉疲惫, 一心只有将两人斩于刀下的狠厉。 奈何靖安言和封长念两人是清醒的, 既知道痛苦也清楚叶梵缇的难处,不免束手束脚,两人对一人居然没能占上风,只是堪堪打个平手。 “这样下去不行,小师叔。”封长念足尖一点,猛地将墨痕剑拍向叶梵缇后腰,轰地一声,把人砸了出去, 趁机喘口气,“得想个办法,哪怕是让他停一停也好。” 靖安言快速地瞟了一眼沉睡的巨蟒。 方才封长念那一记动静很大,叶梵缇被一剑拍到石壁上,轰隆隆的碎石往下掉,连整个洞穴都跟着在抖,然而巨蟒就跟没有听觉一般,兀自睡得酣畅,丝毫没有收到外界影响。 “普通蛊术必定不可能让他神思全无,细想想叶梵缇与我们告辞离开并没有多久。”靖安言看着废墟里抖落残渣站起来的人,沉声道,“炼蛊是必定要磨其性子的,叶梵缇不是意志不坚的人,短时间内若想完全操控,必定有外力借助。” 失了神智的叶梵缇再度扑杀上来,靖安言和封长念灵巧地飞身躲开。 靖安言喝道:“看他头顶!” 叶梵缇平素最喜欢长发半束,如今满头墨发悉数披散,动作间能够看到他头顶一闪而过的光——那是特制的骨钉。 这是一种极其毒辣的方法,将骨钉刺入头颅,强迫其失去自己的神智与思考,只能听从指令,变成一具不折不扣的行尸走肉,这个法子古南洲时便存在,但因为太过血腥便被视为禁术,没想到…… 没想到勒乌图对手下人的无所谓已经到了这般凉薄的地步。 封长念明白了:“你先去看‘种子’,我来周旋他!” 靖安言压下满心恨意,飞身去看那条巨蟒,嘱咐道:“那骨钉不能随便拔,你当心些!” 封长念伸到一半的手心有戚戚地缩回来,只好再度将墨痕剑收回剑鞘,用冰凉坚硬的剑身去格挡叶梵缇的进攻。 不知是第几次拦住叶梵缇扑向靖安言的身躯,墨痕剑剑鞘点在叶梵缇锁骨上,封长念勾唇一笑。 “叶老弟,别往别的地方瞧。不说要和我打一场吗,这么好的机会,不关注关注我?” 有人与他交流似乎会很痛苦,叶梵缇单手撑住额角,狠狠砸了两下,又从口中发出困兽似的低吟,再度向封长念撞了过来。 叶梵缇动作如豹子一般敏锐,封长念身轻如燕,两人缠斗在一处,如两团搅动风雨的云团,轰隆隆从上头打到底下,又从左边打到右侧。 这动静不小,巨蟒依旧睡得香甜。 靖安言收回目光,再度看了一眼壁画。 壁画上的古南洲大祭司身穿羽衣,身后是两列跪拜的族人,他手捧着硕大的石盆,双手奉上,期待着巨蟒垂首,用细长的蛇信在其中一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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