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秦天纵当即褪去里衣,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脱光后,他单手扶季月槐坐起来,伸手也要帮季月槐脱。 秦三少,我认输,我认输。 季月槐拉紧领口,彻底失去力气与手段,他拦住秦天纵探进衣襟的手:“好,一点也不热了,我们赶紧睡吧。” 就这样,季月槐憋屈又燥热地入睡了。他半夜试图逃离过,但被一把拽了回来,抱得更紧了。 翌日,寝殿里出现了盛夏才会有的冰鉴,并且门口变戏法似得,冒出一片青翠的竹林。 季月槐打了个喷嚏,哼哧哼哧地将冰鉴拖到了偏殿,盯着竹林出神,良久后。 “阿嚏!” * 几日后,深夜,药堂的竹栅栏外。 季月槐与秦天纵并肩而立,虽周围无人,但他还是戴着兜帽与面纱,往药堂里探头。 许婆婆年事已高,今早下楼梯时摔了一跤,万幸没出大事儿,但还是得卧床修养些日子。 白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季月槐没敢来,怕被人瞧见自己这般怪异的模样,夜深了才偷偷摸摸地出门。 “没人吧?” “没。” “那我先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好。” 季月槐纵身跃上屋顶,小心地往对面的屋里瞧: 周围的灯盏皆被点亮,看护的医师刚走不久,替班的还没来,许婆婆已经睡着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 季月槐悄声走近,侧身进入虚掩的门,不近不远地注视着她。 许婆婆名为许兰因,悬壶四五十载,终生不嫁,从青丝熬成了白发,真正称得上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 小时候,季月槐曾听见闲人在背后嚼舌根,说许婆婆定晚年凄凉,孑然一身,下去后都没人烧纸给她的。 小季月槐对此嗤之以鼻。 首先,药堂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想凄凉都不大可能。其次,人这辈子本就来也空空,去也空空,生前不带走的,死后也不稀罕呢。 年少时的心性总是潇洒纯粹的,年纪稍长后,背了一身各式各样的牵挂,便没那么轻盈了。 许婆婆咳嗽了两声,眉头紧锁,有悠悠转醒的趋势。 该走了。 但季月槐迈不开步子,他不敢上前,也做不到离开。 终于,许婆婆虚弱地睁开了双眼,看见了立于门口的奇怪蒙面人。 “月槐?” 没有露脸,也没有出声,竟然仅凭身形就认出了他。 季月槐拼命忍住流泪的冲动,但脚下生了根似的,嗓子也发紧。 许婆婆眯了眯眼睛,似是确认了来人就是不告而别多年的季月槐,慈爱地笑了笑:“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 她吃力地探出身子,拿起块糕点,招呼季月槐过来吃:“你最喜欢这个了,来,吃点,垫垫肚子。” 许婆婆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呢。 季月槐不敢出声,因为怕带出哭腔。他走至病榻前,缓缓蹲下,颤抖着接过那枚糕点。 许婆婆伸出干瘦的手,像小时候那样,帮他撩了撩鬓发,却无意发现了季月槐隐藏在兜帽下的白发。 她沉默片刻,不忍道: “孩子,在外边受委屈了,是不是?” 闻言,季月槐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待他哭了会儿,许婆婆担忧地问:“跟三少爷和好没有?” 季月槐眼睛红红地点头。 “那就好,和好了我就放心了。” 许婆婆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你俩都是好孩子,也都不容易。江湖险恶,须得互相扶持,才能安稳地走下去,知不知道?” 季月槐捧着糕点,肩头不住地颤抖,已然泣不成声。 许婆婆牵着他的手,心疼道:“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 季月槐吸了吸鼻子,想关心下婆婆的身体,却只听远处传来脚步声,估计是看护的医师来了。 婆婆笑着推推他,让他抓紧离开,嘴里念叨着:“遇见投缘的人是福气,你们要珍惜啊。” 你们? 季月槐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他刚关门离开,就看见了本该在外边的秦天纵。 他静静抱着刀,站在中庭的树下,不知何时来的。 树影婆娑,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在秦天纵的肩头。 这场景很熟悉,秦天纵经常在药堂的这棵树下等他,连姿势都极相似。 但他又觉得久违,因为时隔多年,很多年。 二人对视良久,相视浅笑。 “走吧。” “嗯。” 夜深人静时并肩而行,感觉总是奇妙的。 黑夜似乎把很多东西都放大了,白天深藏在心底的,现在都悄然流淌了出来。 季月槐忽然意识到,人这一生,也许会和许多人并肩同行,有的独独一次,有的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十几次,还有的要并肩成千上百次。 但成千上百的,也不意味着能并肩到白头,可能,彼此还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在某一次走完后,就散了。 季月槐偷偷瞥了身边的秦天纵一眼。 他觉得自己好幸运。
第40章 季月槐蓦然停下脚步。 秦天纵也停下脚步, 问询道:“怎么?” “你看。” 季月槐声音压得很低,他扯了扯秦天纵的臂弯,指向藏经塔的阶梯上。 是个小弟子, 他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脸,指尖还不断地做出摩挲的动作。 也没下雨啊。 这画面古怪的很。季月槐疑惑地抬眸看秦天纵, 摆出“这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秦天纵仍背着手,没有放到刀把上,沉声道:“雁翎山庄上下遍布阵法,邪祟出现即死。” 不是邪祟,那是? 怕出什么事儿, 季月槐快步走近, 轻拍他的肩膀, 关切道:“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可不知是他的脚步太轻,还是对方摸脸摸的太专注, 只听“啊啊啊”的一声惊叫,那小弟子捂着心口, 弹跳出几尺远。 “鬼鬼鬼——” 季月槐有点不好意思,估摸着这小弟子是被忽然出现的自己, 还有那满头白发给吓到了。 他赶忙摘下面纱, 扬起略带尴尬的笑容, 以证明自己是人。 万幸, 对方的叫声戛然而止。 小弟子的眼神扫过季月槐身后冷着脸的秦天纵,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立刻就不吱声了,他啪的一下立正站好, 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 “在下华宓家里排行老二今年十六刚来这儿三个月整……参见庄主!” 季月槐失笑,这小孩嘴皮子还挺利索。 “嗯。”秦天纵颔首,单刀直入问道:“方才发生何事?” 华宓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秦天纵,如数家珍般认真报告:“回禀庄主,我晚饭吃了隔夜的剩菜结果闹肚子了,如厕完睡不着出来散步,不知不觉来到藏经塔下结果——” 季月槐笑眯眯地接话:“结果?” 华宓哭丧着脸,抓住季月槐的袖子,诉苦道: “我先是听见孩童的哭泣声,但左找右找看不见人影,正进退两难时,就有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我的脑袋上。” “我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美人您有所不知,我华宓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虫子啥的,可我仔细一看,竟不是虫子!” 季月槐嘴角抽了抽,决定先不计较“美人”这个不恰当的称呼,好奇地问他:“不是虫子,那是什么呀?” 华宓拉起季月槐的手,朝他的手心塞了几粒白白小小硬硬的—— 生米? 季月槐愣住了。 秦天纵上前隔开二人,他托起季月槐的手心,皱着眉低头细看,也愣住了。 真的是生米。 可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周围没有树木,空荡荡的,难道是从…… 藏经塔? 季月槐与秦天纵不约而同地抬头,却刚好迎面而来一片白花花的米粒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身上。 秦天纵反手抽刀,金光明灭中,米粒被“嗡”的震碎了,化为碎屑随风而散。 华宓发出“哇”的赞叹,崇敬地看向秦天纵,片刻后,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更加崇敬地看向淡定的季月槐。 “莫非,您是……” 季月槐虽不解,但还是抿唇笑笑,看向华宓,耐心地等待他说完。 可华宓将季月槐的疑惑误解为默认,只见他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激动地嚷嚷:“方才我竟口出狂言,喊您美人……失敬失敬!在下华宓,拜见老祖!” 老祖? 哈哈,这辈子差的未免太多。 季月槐汗颜,他刚想否认,肩膀却被秦天纵揽了过去。 “上面。” 秦天纵语调凝重。 季月槐闻言心神一凛,他循着秦天纵的目光往塔顶尖看,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藏经塔飞檐翘角的塔刹边,竟然站着个小孩儿。 只见那小孩儿半蹲于须弥座上,一手扶着金刚圈,一手往脚下的袋子里掏米,吃力地挥洒至塔下。 夜里风大,高处更大,吹得她摇摇欲坠,一个手滑就能从其上坠落,看得人揪心极了。 等等,季月槐眯了眯眼。 这小孩儿好像是——明珠? 细细思忖了会儿,季月槐隐约知道事出何因。他拦住身边二人,摇头道:“别吓着她,我来。” 语毕,他脚尖轻点,纵身跃于须弥座上。 季月槐蹲下身,笑盈盈地挥手打招呼:“明珠,好巧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明珠的眼睛红红的,还冒着鼻涕泡,但还是坚强地掏大米,一拳头一拳头的洒往外洒,季月槐能隐约听见华宓“诶呦喂”的惨叫声。 季月槐掏出手帕递给她擦鼻涕,笑盈盈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的呀?” “给许婆婆祈福。”明珠顿了顿,补充道:“人家都说,站的越高,效果越好。” 说完,她又撒了一大把,底下传来“咳咳咳咳进嘴里了”的抱怨声。 果然是为这个。 季月槐此时,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明珠,登高洒米,那是人家法师用来招魂的呀。许婆婆她老人家尚且健在呢,肯定是明珠听岔了,才闹出这番乌龙来。 转念,他又暗暗赞许道:真厉害,这么小年纪,还背着这么沉甸甸的米袋子,竟能顺利登上塔顶,真是身手矫健啊。 明珠小声嗫喏着:“我撒了这么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就在此刻,塔下传来管事的惊呼,是小胖和明珠父母都赶来了,正焦急万分地呼唤着他们的掌上明珠。 季月槐看得出明珠眼里的迟疑,他便帮忙洒米,嘴里不经意地说着: “我就说呢,刚刚去探望许婆婆时,她精神多了,还跟我聊了好一会天。原来,都是明珠你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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