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明珠对此话深信不疑,她兴奋地把手伸进米袋:“那我多撒一点!” 季月槐连忙阻止:“够啦够啦,剩下这些,我们拿回去煮饭团吃,好不好?” 明珠乖乖点头。 “再淋上些槐花蜜,清甜清甜,很好吃的。” 明珠咽了咽口水,头点的更用力了。 季月槐抱起她翻进了顶层的支摘窗里,轻轻放她下地。 明珠扛起米袋子,好奇地环视一圈,惊讶地指着季月槐背后,道: “老庄主!” 季月槐浑身一僵,夜风钻进他的衣袖,寒意节节攀升。 缓缓转过身,季月槐送了一口气。 画像而已。 清冷的月光洒在高悬的蚕丝绢布上,照亮了一对眷侣的脸庞。 男子身着玄衣,腰挂长刀,剑眉斜飞入鬓,神情中透着睥睨天下之气魄。 女子长裙曳地,手执素伞,眉目柔和似水,丹唇边漾着潋滟春水般笑意。 正是秦连巍与他的结发妻子。画家笔法了得,像中人神韵犹在,一眼望去,仿佛能窥见其过往的风华。 “真般配呀。”明珠由衷地赞叹道,“没想到庄主夫人这么好看,像仙子一样。” 她拽了拽季月槐的腰带,仰头问道:“哥哥,你说是不是呀?” 季月槐没讲话。 他此时喉咙发干,连吞咽都变得艰难,袖子里的拳头攥得紧紧,指节都因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 方才,季月槐颇有闲情逸致的,又看了看邻近的那张画像,发现正是秦天珩的父母亲,先前曾遥遥打过照面,所以认得。 然后,季月槐将目光转向下一幅。 瞧清楚人脸的瞬间,他浑身血液倒流,耳畔嗡嗡作响,钝钝的疼痛自胸腔深处猛然涌出,心脏像是被人下死手攥着。 画里有名抱臂背刀的女子。 她眉眼凌厉大气,目光锐利如刀,一身英气逼人的劲装,眉尾同唇角上扬,飒爽的笑意宛若当年。 当年她也是这么对自己挑眉笑的。 季月槐急促地呼吸着,眼眶酸胀欲流泪,他粗粗看了眼此人的生卒年月。 死了。 和太婆一样。 好,好,好……太好了。 尘归尘,土归土,恩怨随风去,生死不须论。 明珠见季月槐不理自己,便自个儿凑过来看。 “这位女侠是谁呀?” 她一脸天真无邪,仰头问季月槐。 明珠继续童言童语道:“还有她的道侣,高高白白,看起来满腹经纶,读过很多卷书,脑袋很好使的样子呢,我就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子!” 季月槐闻言,挣扎着从恍然中清醒,他弯下腰,试图为明珠答疑解惑。 震惊未散,他的视线尚无法聚焦,但当越来越接近那行小篆时,季月槐的内心深处忽然渗出不祥的预感。 老庄主夫妻,秦天珩父母,下一个会是谁呢? 接近答案之际,季月槐忽的闭上双眼,逃避似的直起腰,不再去琢磨。 “明珠,我们快些离开吧,你爹娘还在——” “啊呀,她竟是秦庄主的娘亲!” 明珠雀跃的话语残忍地打破了季月槐的希望,将他生拉硬拽至冰凉的现实。 “怪不得,秦庄主的鼻子和下半张脸都好像她呀!” 季月槐的心好像在滴血,但是那血腥味只有他自己能闻到。 “嗯,是挺像的。” “还有还有,秦庄主的眼睛像他的爹爹!” “像,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季月槐微笑着说。 杂乱的脚步声渐近,众人定是干等的心急,先上来接他们了。 为首的脚步声很熟悉,步伐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季月槐看向窗外的漫天繁星。 早知道,就抱着明珠轻功跳下去了。 他想。
第41章 “诶呦, 我的心肝唉,你要吓死你爹娘是不是……” 明珠被她的家人们抱回去了,她爹娘对季月槐千恩万谢, 季月槐笑着摆摆手, 说不客气。 乱哄哄的一拨人马离开后,藏经塔顶楼重归寂静。 季月槐没有看秦天纵的眼睛, 只是盯着他刀上系的那枚刀穗,继续笑着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秦天纵脚下没动,目光定格在季月槐的脸上,问:“不开心?” 季月槐心中一惊, 没想到秦天纵的观察力如此的敏锐, 他睫毛颤了颤, 依旧没敢与秦天纵对视。 “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季月槐揉了揉眼尾,浅笑着调侃:“秦司首,你眼睛可真利, 什么都瞒不住。” 秦天纵沉默片刻,环视了室内一圈, 视线落在秦连巍的画像上。 “因为这个?” 秦天纵用刀尖拍了拍绢面,语气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你不喜欢, 我就把它下了。” 季月槐怔怔地注视着秦天纵, 恍然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方才他只觉耳边一切的声音都朦朦胧胧的, 但现在, 树叶的沙沙声,鹰鹃那拖得很长的咕咕啼叫声,还有眼前人衣裳褶皱的摩擦声,都变得无比清晰。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啪的砸在锁骨上。 万幸,季月槐蒙着面纱,背着月光,头发垂在脸侧,挡住了这滴不合时宜的泪珠。 他方才就发现了。 从秦天纵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心里暗流涌动的不是想象中恨意,也不是纠结,更不是失望。 季月槐心里,在不停不停地为秦天纵说话。 一个怨恨的念头出现,就有上百个念头反扑,将其硬生生地浇熄了。 以致于他忍不住泛起羞愧,觉得自己怎么……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心好似被细细密密的银针扎遍,但只是浅浅地扎破表层,季月槐却希望能再扎的更深些,最好扎透了,扎个对穿,鲜血淋漓,这样才痛快。 秦天纵定定地看着季月槐,见他没反应,一刀挑下了画像。 “不要!” 季月槐反应过来,迟钝地拉住秦天纵的手,解释道:“并非因为这个,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儿……难受。” 秦天纵收刀,他低下头,撩起季月槐额前的碎发,直勾勾地盯着瞧泛红的眼尾,低声道:“哭过了。” 季月槐好不容易忍住的,被他这么一撩拨,又想哭了。 他喉咙艰涩难以出声,思及不能老是哭哭啼啼的,便将头轻靠在秦天纵的肩,二人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靠着。 秦天纵伸手帮季月槐顺背,下巴颌轻轻抵在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 闻着秦天纵身上清冽的松林香,季月槐疲惫的心得到了些许的放松,就像在惊涛骇浪里沉沉浮浮久了,一下子抓住了岸边的沉水木,从此安定下来。 良久,季月槐努力调理好心情,笑眼弯弯的抬起头。 “我们回去吧。” 秦天纵垂眸看他一眼,将他按回了怀里。 “再抱一会儿。” * 翌日。 白花花的热气弥漫,新蒸的米饭已经熟了,揭开盖子,扑鼻的米香满溢而出。 季月槐用木勺翻拌几下,手心沾了些清水,抓起米饭细心捏合,用青竹叶包好后,蘸了蘸槐花蜜。 “给,新鲜出炉的。”季月槐将其递给一旁眼馋巴巴的明珠,“小心烫,慢些吃。” “好香好香!” 明珠将饭团捧在手里,开心地直转圈圈,拨开竹叶后,使劲吹了两口气,然后咬了很大一口。 “好吃吗?”季月槐笑眯眯地问她。 明珠没空说话,只是使劲儿点头。 季月槐自己也尝了尝,没蘸槐花蜜,而是撒了些细盐,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好喝好后,季月槐收拾完,留了秦天纵的那份带走,起身准备出门。 “哥哥,你要去哪儿呀。” 明珠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满脸不舍:“再陪我玩会儿呗,我表演舞刀给你看!” 季月槐摸摸她的脑袋:“抱歉明珠,我待会有事要办的,明天再陪你玩,好不好?” 明珠悻悻撒手,嘴里嘟囔道:“好,什么事儿嘛……” 半晌后,日头已偏西。 灵华斋位于城里的繁华地段,来来往往的客人非富即贵,偶有贵妇人以帕掩唇,讨论着调养身子的药方。 季月槐则驻足于朱红的药柜前,饶有兴致地读着雕刻于抽屉上的药名:“西域的龙血藤、南疆的紫玉参……都是难得的珍品啊。” 他来这儿是为了取染发所需的草药,可店里生意太兴隆,小二们忙的不可开交,季月槐便先四处晃悠着解闷。 过足了眼瘾,他踱步至的铜鼎前,仔细地观赏起里边千金难求的墨绿药粉。 忽然,季月槐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 “……前些天的事儿,她脸都气白了,又不好发作。” “我也听说了,为了拢住夫君的心,买了好些驻颜丹,也不知有没有用呢。” “哼,变了心的男人,要我就一剑劈了,留着作甚。” “不过,我还真是好奇,那歌姬是有多美艳,能勾的人夜夜不归家。” “哎哎哎,你记错啦,那不是歌姬,是个伶人!” “嚯,真的假的哦,不会吧……” 季月槐唇角微勾,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取药的。 “……那伶人呀,不单单会唱些歌儿曲儿,他还会一奇技。” “什么奇技,不会又是那种跳起舞来蝴蝶环绕的吧?” “非也非也,那招已经俗了,据说呀,他能以——灵灯伴舞!” “什么意思?” 季月槐在心底与那女人问出同样一句话。 “字面意思!灵灯如萤火绕身,随步而动,恍若天上人。” “真有那么神?可是修炼了哪门仙术?这伶人是哪座乐坊的呀,改天我可要去见识见识。” “好像是叫……惊鸿里。” “惊鸿里?没听说过呀,在咱们城里么?” “不在,是在青云峰的地界上呢。” “真够远的,她夫君可真能折腾,为寻欢作乐不远千里,三更爱东,五更恋西,定落得个妻离子散才罢休!” 惊鸿里。 季月槐轻声念了一遍此名,暗下决心。 他要去探探虚实。 * 不过,要怎么与秦天纵开口呢。 季月槐苦恼地叹口气,盯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发呆。 听说,有个乐坊的伶人声名远扬,我想去凑凑热闹? 还是说,我想去青云峰一趟,找李巽风他叙叙旧? 或者,我有亲戚在那儿,年老病重,此番想去慰问慰问老人家? 不行不行,都很拙劣。 拙劣是其次,关键在于,秦天纵是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去的,定会说什么也要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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