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啾拍拍翅膀,本想飞下去说两句话,却见主人身旁站着一名青衫书生,身姿卓绝,侧颜清逸。 书生无意间往这里瞥了一眼,神情孤冷,威势赫赫。 小啾打个寒战,两眼一闭,“睡了,睡了!什么也没看见。” 月黑风高夜,正适合杀人放火埋尸。 他们夜半从房间里钻出来,还拖着封有庙祝尸体的包袱,着实鬼祟了些。 “夜里出门很危险,多半会出事。”裴怀钧道。 “但不处理鬼怪尸首,等其在房间里复苏,更凶险。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冒点风险吧。” “要挖几个坑?”衣绛雪也似乎进入了角色,绷着脸,沉重地问。 裴怀钧从柴房取来铁铲,叹了口气:“尽量六个吧,五个也行,把头颅、躯干和四肢分开埋,可以暂缓复苏。” 他挽起袖摆,刚打算挖。 衣绛雪看向压在井盖上的磨盘,轻而易举地抬过头顶,在院子里“咣当”一扔,砸出深坑。 满分十环。 裴怀钧连忙道:“等等……” 衣绛雪单手拎回磨盘,在地上拖行,划出深深的痕迹。 他再次用力一抡,“这样很快,也不累。” 又是巨响,榕树鸟惊飞。 “……小衣,这东君庙的第一条忌讳,过了子夜,不可惊神。” 裴怀钧阻止晚了,叹了口气,“没事了,就这样吧。” 衣绛雪迅速丢下凶器,装作不知道,哼着歌:“忘了。” 他转过脸,“东君会不会生气?” 别管坑是怎么来的,反正挖好了。 裴怀钧把鬼怪肢体埋好,封住。 他完全没放在心上,“无妨,你做什么,东君都不会生气。” “你说的算数?”衣绛雪偏头。 “我说的。”裴怀钧淡笑,“算数。” 在后院搞这么大动静,整座庙里都听得见。 青云子提着剑,与师弟出来看情况了。 这对蓬莱门的师兄弟满脸杀气,看着都不好相与。 青云子恼怒:“过了子时,还敢发出这么大声音,惊神怎么办?想死吗?我成全你们。” 还没等剑出鞘,他脚下硬邦邦的,似乎踹到了什么。 一颗狰狞的头颅从包袱里滚落出来。 青云子看见,这是庙祝的头。 鬼气未散,邪异至极。 他露出惊容:“这、这是……” 裴怀钧重新包起头颅,丢入坑洞中掩埋,“如你所见,庙祝是鬼仆,夜晚袭击了我们。” “在下出门在外,自有些防身手段,和衣公子合力将此鬼斩杀。事出仓促,弄出了些响动,道长勿怪。” 人都有秘密,裴怀钧不深问,还装作不懂,是包庇。 衣绛雪寻思:原来这书生不是笨到没发现。 “那禁忌……”青云子心下一凛,看向不详的血月。 裴怀钧摇头:“鬼仆说出的禁忌,能信几成?恐怕,今晚没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前院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划破长夜风雪。 众人冒着大雪,穿过两侧门洞,抵达前院,留下一串脚印。 衣绛雪幽魂般跟在最后,回头望向那封锁的门。 他思忖:“咦,挪动了?刚才那封印,怎么跑到右边去了?” 在他们背后,东君庙原本的墙皮缓缓剥落,露出真实的模样。 破败、晦暗、青苔横生,蛛网密布。 不详之月的照耀下,遍地血色。 来到前院,樵夫提着柴刀,杀气腾腾地站在院中,看向发出惊叫的厢房:“该死的!” 贺子游和他的老仆就住在那里。 门被打开,青云子当即持剑闯入,“发生什么了?” 他抬起头,却看见一个巨大的兽类影子,形同狮豹,似在捕食。 在灯烛下,它的影子逐渐扭曲。 火烛剧烈燃烧,灼出青光,房门刹那大亮。 黑影闪过,转瞬没了踪影。 青云子或许是被鬼气所慑,懵了一下,错失了追击机会。 没人看见它怎样溜走的。 他们都进入房间搜寻时,那怪物的黑影确实不见了。 众人再看去,窗边,床榻、地上,尽是飞溅的鲜血。 一个人形的轮廓被巨力碾碎肢体,姿态扭曲,骨骼和血肉糊成一团,竟是嵌在地面上。 据衣服的碎片判断,是那跟着贺子游的哑仆。 贺子游则是满身是血和碎肉,披头散发,紧紧握着一个染着血的巫蛊娃娃,形容疯癫狂乱。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面色惨白,抖如筛糠,蜷缩在床榻边,下肢好似扁下去一截,绣金衣摆几乎被血浸透。 光是这出血量,就活不了。 贺子游已经疯了,他抱着头,脸庞带着充血的亢奋,可下肢的血还是不住地流: “忠伯死了,被怪物咬死了!一人多高……还有一头,还有一头——” “他的腿断了。” 裴怀钧戴上手套,倾身,按了按贺子游染血的衣服下摆,空荡荡的。 他掀起衣摆,查看伤势,“膝盖以下都没了,断口血肉模糊,黏着皮肉,是被兽类咬断的……” 裴怀钧寻找片刻,通过相同的布料,确认了他身旁那摊被碾碎的血肉断骨,是贺子游的的下肢。 “是被巨力碾碎,烂成这样,不可能接回去了。” 单就怪物碾碎血肉的举动,他判断:“这怪物,并不喜食人肉,杀戮是为了取乐。” 衣绛雪站在屋边,轻轻掩袖,道:“一股臭味。” 腐烂的尸臭味,妖兽的腥味,混合着失/禁的骚味。 这浓烈的味道中,又混杂着一股奇异的芳香。 这味道,衣绛雪已不是第一次闻见,是庙前的香烛。 两名道士脸色难看,扶起几乎失血而死的贺子游,尝试喂了一颗止血丹:“发生了什么?” 贺子游的身体十分枯槁,眼眸里透出灰白的死气,好似被迅速抽走生命力,手中还死死握住巫蛊娃娃。怎么抠也扣不下来。 不像是鬼术,而是代价。 青云子皱眉:“被鬼怪诅咒了?” “不必在他身上浪费丹药了,道长。那哑仆,是替他死的。” 裴怀钧直起身,瞥去,神情颇有几分冷酷的意味:“我听闻,关中有些家族以巫蛊之术炼制哑仆,割去舌头,自小洗脑,再教授法术,用于保护主人。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为替主人挡死劫。” “凡事都有代价,这名哑仆替了他的命,他就会替哑仆的。” 裴怀钧褪去染血的蚕丝手套,无情地宣判了他的死亡。 “下肢已断,失血太多,鬼气侵蚀,救不回来了。就算施展替命之术,也是多活上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不多时,丹青子缓缓地放下贺子游的身体,“他死了。” 死于鬼怪邪祟,算是司空见惯了。 面对亡魂,他们只会叹息一声而已。 此夜子时,庙祝是鬼,香客死去两名。 活着的人也都聚集在前院香炉附近了。 青云子握着剑,神情紧绷:“八名香客,死了两名,现在我们只有六个人了。” “庙祝是鬼,他说的未必是真 。接下来的时间,不要再分散了,六人都要聚在一起,共同熬过这个夜晚。” 衣绛雪眼睛许久不眨,正在观察香炉里烧尽的香。 他对死人不太关心。 何况,让老伯伯替他去死的家伙,肯定是坏人。 死掉就死掉了。 但当衣绛雪听到“六人”时,明显怔了一下,露出古怪的神情。 他缓缓抬眸,声音清冽,迷茫:“六人,哪来的六人?” “今夜是八名香客,死了两人,当然还剩六人。我掰着指头数的,没算错啊。” 丹青子是个少年心性,他很不开心,“你是觉得贫道这么简单的数术都会错?不信贫道再数一遍:我,师兄,裴书生,衣公子,樵夫,一共六人,哪里错了?” 裴怀钧神色一动,似乎在拢袖沉思:“……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丹青子也恼了,扯着他的袖子,指点过去:“裴书生,你看,在场的是不是六个人?” 的确有六个人伫立在庙前。 其他人被蒙蔽感官,衣绛雪是鬼,他却不然。 他的双眸凝聚片刻,看到了那凶恶樵夫背后的阴影。 一具女尸? 不,不对。 衣绛雪揉揉眼,好像分不清她是死还是活,还是处于一个极为玄妙的、非生非死的状态。 女尸穿着麻布白衣,肢体苍白扭曲,肌肤上覆盖如蛇狰狞的黑疤。 像是被柴刀斩断肢体,又被鬼气缝合起来的伤口。 只要混入人群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除了衣绛雪。 女尸的双臂覆在樵夫肩头,手臂柔曼,却无声无息地勒住他的脖子,随时要扼死他。长发如水草,似乎在暗处蠕动。 她抬起头,容貌娇媚,眸子空洞,向衣绛雪露出诡异的笑。 不存在的第八名香客…… 非生非死…… 难道是活尸? 衣绛雪沉思片刻,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活尸也是香客的话,那不存在的第八名香客……” 好像是他诶。
第6章 东君庙诡话(5) 这一刻,衣绛雪终于意识到了违和之处。 他是鬼诶!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人一起玩生存游戏? 有鬼胆敢过来挑衅他,杀掉! 抢他的食物,杀掉! 道士发现他是厉鬼,要收他,也杀掉。那不就结了? “很晚了,我回去睡觉。”衣绛雪转身欲走。 他有些在意,瞥了一眼那缠上樵夫的活尸,看见刻骨的怨恨。 这一口不散的怨气,保住了她的魂魄,也使其缠上仇家,化为索命的邪祟。 活尸属于邪祟的一种,但并不意味着成为真正的鬼怪,而是介于生于死之间,仅为复仇而存在。 等到杀死仇人,执念散去,她就会得到安息。 衣绛雪能理解,所以,他不打算去管这段天经地义的复仇。 青云子决定让众人去他们所住的西二间厢房过夜。 见衣绛雪不配合,甚至还要离开,他出声阻止:“衣公子,留步。” “死了两个人,不要擅自行动,当心被杀。”青云子语气不悦。 衣绛雪却想:才不和道士住一块呢!危险,万一被牛鼻子收了怎么办! “我不喜欢人多。”他转头,面容瓷白,双瞳幽暗无神。 这等毫无瑕疵的美,实在非人了些。 青云子还欲说什么。 没想到,裴怀钧也越过众人,径直走到衣绛雪身边。 他歉意地笑了笑,“道长,在下也和小……衣公子一起。”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0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