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晏靠坐在床上,道:“无妨,你去他那里。”顿了顿,又轻声接上一句,“他是朕的命。” 一个内侍跪在屏风外,语带惊慌:“皇上,苏公子他……” 齐晏掀了被子,立刻下床。六福拦都拦不住。 见不远处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茫茫薄雪中,雪地里洒着刺目的腥红。 苏卿白重新站在案几前,看了一会儿,眼睛瞥见《论语》下压着一张雪浪纸,他拂开书,见雪浪纸上画着几根竹子,一排细小的字赫然入目: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他倒吸一口气,眼底一片模糊。 内侍提了一个食盒进来,后头跟着六福。 “御医吩咐公子用些药粥伤会好得快些。”六福暖心阁和寝宫两头赶,走得急了,一脸尘雪。 六福见苏卿白怔怔地站着出神以为他不喜欢吃,刚想说话,见苏卿白幽幽说道:“卷起铺盖我要去暖心阁。” “……”六福摸不着头脑。 “我看见暖心阁案几上有姜糖,难道皇上想吃独食?” “……” 他走近两步,拍拍六福干瘦的肩膀,道:“公公这副好身材都是跑出来的吧?!” 六福哑口无言。 苏卿白却笑了,道:“皇上的样子不像染了风寒,他得了什么病?” 六福为难地后退两步,皇上说如果把病透露半句给苏卿白就把他倒挂在暖心阁的屋檐下,做成六福人肉干,皇上在这件事上丝毫不会手软。
第15章 落下一个吻 “嗯?”苏卿白语气更加和缓,带着笑,“不说?我在自己心口上再捅一刀,不怕皇上不见我。到时我自己问。” 说罢,袖口的金刀已露寒光。 六福吸口凉气,苏公子作死,要不要拦?拦,必须得拦。 “皇上得了候症。”六福脱口而出。 苏卿白愣了一下。 “继续说。” “苏公子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摩刺河带着一群赤羽鸟吓退三千敌军的事?”他指了指苏卿白袖子里的金刀,继续说道:“皇上送了这把金刀给苏公子,苏公子回赠紫玉葫芦给皇上。回宫没多久皇上起了水痘,御医说吹不得风受不得寒。那日皇上觉得闷,坐在门口把玩着紫玉葫芦。” “一不留神手中的小葫芦被当时的大皇子抢走,皇上跟在后头跑,不知怎么的,就跌进了池里,时值隆冬,之后便留下病根,每年冬天复发,称为候症。发作起来高热伴有鼻血。” “多久会好?” “快则半月,慢则一月有余。皇上心中藏着事,常常在御书房批折子到天明,候症好得慢。” 六福说完抬起头却见苏卿白已经抱着枕头跨出门了。 六福:“……” “暖心阁有枕头。”六福无奈。不过不用两头赶,甚是欣慰。 御医才止住了齐晏的鼻血,内侍伺候他在外头的榻上服药,却见苏卿白抱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口,他还是穿着那件薄薄的中衣,衣服上染了血,嘴唇冻得发紫,下巴带着些许血痕。 “嗯?”齐晏一时呆住了。 “这里有床,我要在这里睡觉。” “寝宫没有床吗?” “有,这里的床大。” 齐晏一头雾水。估摸着他是冻傻了,也不跟他计较。便叫了热水,让内侍伺候他换衣服。 “不要。”苏卿白突然昂高了声音,“不可以看。” 他独自一人转到屏风后默默洗澡换衣服。 齐晏哭笑不得。 昨夜认床没睡好,加上来回折腾了一早上,苏卿白渐感疲软,抱着寝宫拿来的枕头上了床,缩到墙角最里头。齐晏无奈扶额,难道连枕头也要认? 暖心阁安静如斯,还伴着幽幽的香气,苏卿白安稳地睡了一天。 暮色四合,风停雪止,暖心阁依旧暖洋洋的。六福把带着芝麻绿豆大事情前来的官员全部拦了回去。 窗外飞进一团火,蜜烛狠狠地跳跃了两下,赤羽鸟放开抓着的一根小竹筒,用鸟眼看看齐晏,又看看床上的苏卿白,看懂了什么似的扑腾一下飞出去了。 齐晏揉揉眉心,都说北疆鸟通灵性,赤羽看出了啥? 他掩嘴咳了两声,侧身躺在苏卿白身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用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抚过。既而很轻很轻地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 睡到半夜,苏卿白觉得有些热,他踢了被子,迷迷糊糊中回过神来,感到齐晏似乎睡在自己身侧,他立刻不动了,齐晏的身体暖胧胧的,有些暖过头了,苏卿白迟疑片刻,伸手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额头,稍微有些热,没有高烧,便安心了一些。 手却突然被齐晏抓住,只见齐晏半睁开眼睛,道:“认床了?” 苏卿白摇摇头,愣愣地看着齐晏。
第16章 掘地三尺,上门提亲 “不习惯身侧有人?”齐晏又问,“我去外头榻上睡。” “不要。” “不要。” 苏卿白又重复了一次。 “嗯?” 苏卿白立刻缩到被子里不动了。 齐晏不禁笑了一下,也钻进被子,与苏卿白鼻尖碰着鼻尖。 “那便与我一起睡。” “挤。” “那我睡床沿上。” 苏卿白立刻环住齐晏的腰,磕巴道:“会……掉下去……” 齐晏浅浅一笑,心中爱怜,把苏卿白揽入怀中,两人都钻出被子,齐晏嘴唇贴着苏卿白的额头,抱紧了他,两人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翌日清晨,齐晏醒来时,床里面空空如也。他伸出手,摸摸那个苏卿白从寝宫里拿来的枕头,上面还留着余温。 烧虽然退了,可是身子还是疲乏得很。 “六福……” 六福慌忙进来,站在屏风后。 “人呢?” “皇上,苏公子去兴元镇了。” “嗯?” 六福怕齐晏动怒,连忙接上说:“苏公子说枕头不准动,他回来还要睡那个位置。” 齐晏:“……” 认床认枕头还要认位置。执拗的脾气一如既往。 “还有,案几上的姜糖全部被苏公子带走了。” 齐晏:“……” 一辆马车行驶出城门,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子,薄阳打在他黝黑的脸上,显得脸更加黝黑。 这人就是李锦城,李太傅的独子,当年因一时兴起偷偷跟着一个术士南下游了一圈回来后突然就变了性,每天抓着活鸡割了脖子喝鸡血,找过御医巫师江湖郎中,全都束手无策。闹得李太傅险些撞墙。 后来阴差阳错遇上了南秋予,南秋予是个奇人,轻巧就治好了他的怪毛病。从此他十分依赖南秋予。 南秋予骑马在前,马车缓缓过去,暖阳穿过云层铺洒在冬日的原野上。 前方树下笼着一抹蓝影,那是一个穿着天蓝色宽袍的人骑在马上,长发被天蓝色发带高高束起,发尾卷着风。轻雪薄阳下美如画。 马车突然停下来,打着瞌睡的李锦城想骂娘,他掀开门帘,十分恼怒,还没开口却被眼前的那抹蓝吸引住了。 若不是南秋予先入为主,他一定会把皇都掘地三尺找到这个人上门提亲。 “原来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是你?”苏卿白嘴角一抹讥诮。 “是少卿。”南秋予眼神沉稳地答。 “兴元镇我跟你一起去。” “好。” 两人并肩前行,身后的马车又开始颠簸向前。 眼前的景色绵延到尽头,南秋予突然开口道:“我很嫉妒皇上。” 苏卿白一怔,又侧首闲闲地说道:“不是人人都能做大齐的皇帝。” “的确如此。” 兴元镇这段时间每天莫名死一两个人,搞得城里的百姓惶恐不安,人死的多了又开始有谣言说兴元镇被诅咒了。 出城迎接的知府带了个奇怪的野兽的面具,并且只有知府一个人站在瑟瑟寒风中发抖。人缘真是差。 南秋予和苏卿白一同下了马。 只听见知府连声说,“皇上好,皇上好,皇上果然没有忘记兴元镇。” 他戴着这个老虎不像老虎,狮子不像狮子的面具,实在是令人费解。
第17章 弱受能反攻? “你脸上有坑,见不得人吗?”苏卿白眯眼问道。 “啊,不,这个面具可以过滤掉有毒的物质。” “那是我有毒?”苏卿白继续问。 “啊,不,是城里的空气有毒。” “既然空气有毒,让百姓继续留在城里等死吗?”南秋予不耐烦地说道。 “已经有巫师过来祛毒了。” 苏卿白:“……” 南秋予:“……” 不能再继续聊下去了,否则智商被这知府拉低,要不得。 兴元镇以橘子闻名,城外一圈延伸好几里地全部种满橘子。 走在城里还能看见许多推车卖橘子的小贩。 虽然每天死人,城里倒也并没有特别萧条。 苏卿白被安顿在城里最好的酒楼。李锦城抱着南秋予的大腿说什么都要跟他睡一处。 “我容颜姣好,身材可人,若是被那歹人抓了去,哎呀呀,了不得啊。”李锦城干嚎着。 “你貌美如仙,被抓去了肯定会好吃好喝供着当压寨夫人的。”南秋予坐到桌边喝口水说道。 “我忠贞不二,坚决只喜欢你一个。我发过誓的。并且我可攻可受。” “可攻可受?”被门口经过的苏卿白听到了这句,他靠站在门边,发出几不可闻的笑声,“弱受能反攻?” 南秋予只想自尽了事。 暖心阁。 齐晏服了药出了一身汗,身体轻了一些。 六福带进一个一身黑色锦衣的人,那人伏地跪下,道:“奴才们一路护送苏公子进了兴元镇,进城后苏公子怎么都不肯让人跟了,奴才不敢违拗他,只暗地里留下一个人,其他人全部回来了。” 齐晏蹙眉,叹气,挥手让他下去了。 “陆蝉呢?” “在染衣阁。”六福陪笑着答道。 “让他立刻去兴元镇。告诉他,苏卿白若是少了两根寒毛,朕就剁他两根手指。” 陆蝉还没到兴元镇,赤羽先到了,它扔下一根小竹筒站在苏卿白的头顶。苏卿白取出纸条,扫了一眼就扔进一旁的火盆里。昨天写信还让自己好好呆在宫里最好呆一辈子,今天就立刻改口,说为何不带他来兴元镇。林桑撒泼赖皮的本事真是长进了。苏卿白看了一眼窗外,估摸着陆蝉要来了。 李锦城换了套好看的衣服带着足足的银子出门逛荡去了。南秋予和苏卿白去衙门的停尸房查看尸体。圆嘟嘟的仵作倒是一脸实诚相,把检验结果一一禀告,语气带着木讷。 “这么说这些人死后的症状都不一样,有些脸上手上长了丘斑红疹,有些牙龈出血,有些消化道出血。”南秋予说道。 “是。”仵作答。 苏卿白若有所思地站在尸体前,他想起敬事房的小毛子和染衣阁的马三死后身上都出现过丘斑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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