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小故事,讲的是一个贫穷无智的男子,入海采宝,多年后暴富归家,路遇一同乡,同乡建议他先去买智慧,男子便依言去买智慧,夜晚回到家中,蒙胧胧中见妻子与一男子同塌而眠,暴怒之下,拔刀欲杀,忽想起白日买的智慧——遇事前行七步,后退七步,这时妻子听到屋内有动静,剔亮灯火,见丈夫回来十分惊喜,忙摇醒身旁人,这时男子才发现,原来与妻子同塌而眠的正是他母亲。 锦秋将这小故事誊写下来,回家分享给纪飞辛,深入讨论一番,再写一篇心得。 再往后翻,有许多佛教用语,锦秋读来有些吃力,勉强坚持了大半个时辰,直读得头晕脑胀,终于还是甩开手换了一册《虎钤经》。 开篇即交代,本书主讲天功,地利,人用,应变,随用。锦秋细看下去,这不只是一部兵书,也蕴含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有些是她多年所见所识中有所参悟的,有些是她未曾想到过,但略一思量能有所进益的,也有些是她仍感到懵懂的。 欲谋攻敌,先谋通粮;欲谋守据,先谋储蓄。 小川的建议与这用兵之道不谋而合啊,锦秋从小就听兵书,却没想过将用兵之道用于人情世事,果然,读书更重要的是融会贯通,想来又觉不甘,举起书册问道:“小川,兵书你也读过?” 周逸川回想了一下,这本应是从纪将军的藏书中抄录来的,遂答道:“未曾。” 锦秋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那就好。” 锦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周逸川也不知道,但他并未多想,淡淡一笑,又继续忙活去了。 近些日子锦秋收了许多书,但她沉迷在《虎钤经》中,大多粗略看看就归类入架了。不过有一部极厚实的《文苑英华》引起了锦秋的注意,锦秋翻了翻,几乎都是未曾读过的诗文,便拿上了二楼。锦秋的私人书架已是简牍盈积。 收书这些日子,锦秋有些惆怅,什么是“饱读诗书”呢?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或许自认为遍阅圣贤书的人,只是读完了他知道的书籍而已,这世上的经籍浩如烟海,还多的是他没有听过的。 锦秋又想到《虎钤经》中的一句“今之世取人也,每务其多学而舍其偏技,非良术也。” 是了,读书是为了什么呢?不是为了读而读,而是为了有所进益,无论是在智慧上,还是在技艺上,那些读过的道理融入了灵魂,在需要的时候就会蹦出来。 多不如精,竟是今日方知晓这个道理,不过,若是没有大量的积累,锦秋或许也不会悟到这一层。 锦秋再次抬头,发觉天色已暗下来,再看更漏,竟已过了宵禁的时辰,怎么没人来叫自己呢?小川呢?倚云,和露呢?刘叔也没来接自己吗?哦是了,刘叔去送外祖家的表哥去了。 锦秋下楼查看,见周逸川靠着书架已睡着了,手上还拿着一册书,想来最近是把他累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至他身边,轻轻推推他的肩膀,周逸川手一抖,书册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晚,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周逸川猛然惊醒,昏暗中扫视了一圈,挠挠头道:“小姐,我……” 锦秋打断他道:“地上凉,先起来吧,她们呢?” 周逸川捏了捏眉心,不知是自己没醒,还是锦秋没醒,仔细观察了一下锦秋神色道:“小姐,她们今日没来啊,和露前几日吃坏了肚子,倚云留在纪府照料呢。” 锦秋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可不是嘛,眼下可怎么办?锦秋把难题抛了出去:“小川,外面宵禁了。” 周逸川自然听得到外面一片安静,也看得到暮色四合。故点点头表示认同。 锦秋大方道:“那我们今晚便各自找个雅间凑合吧。” 说着便持了镀银童子灯径自上楼了,想了想又回头道:“还不上来?” 周逸川觉得这场景,着实,古怪。 也借着灯光提步上楼,在昏暗中,两人一前一后,只听得见衣料摩擦声,和各自的呼吸声。 周逸川再次觉得这场景,着实,古怪。
身世
二楼的雅间只是为了读书,简单的做了分隔,二人各自躺下后,锦秋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川”。 周逸川果然应答,这种隔音程度,锦秋颇觉不自在,虽说以往奔波时,甚至宿在野外过,但和现在不一样,不知是以往年岁小,还是因为以往有爹爹在旁,反正就是不一样。 这种情况,即便很困,也一时没了睡意,锦秋先开口道:“小川,你睡觉打鼾吗?” 周逸川第一次被人问这样的问题,而且是夜晚,一个女孩子问的。诚实答道:“我不知道。” 锦秋搜肠刮肚想了一阵,又问道:“你那边冷吗?” 清明过后,炭火都撤了,周逸川试过睡在桌子上,试过睡在椅子上,最终还是选择了睡在地上,不过二楼总还比一楼强些,翻出一套冬日刚撤下来洗晒收好的棉布窗帘,铺了铺还可以应付,想了想答道:“比前几个月好多了。” 锦秋闻言不解,前几个月生着炭火,这阵子既无炭火,还有倒春寒,明明更觉寒冷,怎么说比之前好呢? 周逸川继续解释道:“不敢瞒小姐,我爹去世时,没钱治丧,就把我爹留下的宅子卖了,而后就只租了一个小屋睡着,我一个人过活,也不需烧炭了。” 锦秋心里有些发酸,又有些恍然道:“所以你每日里来的那样早?” 周逸川轻轻嗯了一声,又怕锦秋听不到,提高了些音量回道:“对于一个没有家的人来说,哪里暖和,就往哪去。” 锦秋心中酸涩,轻声问道:“那你可愿搬到纪府来?先前有位远房表兄在我家借住,正巧才离开,府中也有十来个小厮,还算热闹。” 周逸川在黑暗里勾了勾唇角,笑道:“那就多谢小姐了,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锦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寂静的夜里,呼吸声似乎变得很大,周逸川听着她浅浅的均匀的呼吸,似乎更清醒了,枕着双手,看着屋顶,脑中似乎有很多想法,但一个也抓不住,不知不觉也渐渐睡去了。 翌日凌晨五更刚解禁,倚云就跑来了,见锦秋一个人在柜台前站着打哈欠,发鬓歪斜,衣裳也皱了,刚忙递上一件柔粉色对襟披风与她换上,锦秋交代了几句,就先回府去了。 昨晚锦秋一夜未归,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没带着,纪飞辛担心的不得了,都准备去衙门报官了,被倚云拦住了,是倚云冒着犯夜被笞二十的风险,到铺子里查看过,给纪飞辛报了平安,他才稍稍安下心。 终于等到锦秋回家,纪飞辛打量了一番,虽然看起来略有些脏兮兮的,不过脚步稳健,想来并无受伤,那便好了,昨晚倚云那丫头只在街口看到锦秋在二楼临窗读书便赶着回府报信了,街口远远看着,终归还是不大放心的。 锦秋休息的不错,和衣而眠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锦秋已经习惯了,也没有择席的习惯,只是早起并未仔细梳洗,赶着回来沐浴更衣。 见纪飞辛在练剑,锦秋忽然兴起道:“爹,您不练枪了吗?那往后我也一道练剑吧!” 纪飞辛冷笑一声道:“倒也比木头人强些。” 锦秋本已迈进自己的院子,闻言又探出头道:“从今日起,用过晚膳,咱们爷两个便在书房练字!” 纪飞辛笑斥道:“你这丫头!” 知道锦秋在铺子里过夜的人不少,但知道周逸川在铺子里过夜的人并没有,所以二人才商量着周逸川先回去整理,锦秋等人来找。 周逸川回府洗漱后,简单的收了几件衣裳便又往铺子里去了,以后他住在纪府。 和露病了这几日,亭儿也很担心,今日抽了空儿便来书肆打听。 倚云坐在书肆门口,打趣道:“是没人陪你玩了吧?” 亭儿不服气道:“才不是呢,我是真的担心和露。” 倚云也不再逗她,换上一副和善大姐姐的笑容道:“放心吧,不过前几日寒食节吃了些生冷之物,谁想到她脾胃这般弱。养了这几日已见好,明日就能来陪你玩了。” 亭儿抚掌笑道:“太好了,明日我就可以将柱儿哥哥介绍给她,往后我们三个就能一起玩了。”,说罢也坐了下来,与倚云并排靠在一起。 左右倚云无事,就逗她道:“你把柱儿哥哥介绍给和露,你舍得?” 亭儿推了她一把,嘟着嘴道:“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戏耍,不知羞!” 倚云大笑,端正道歉,又问道:“你从哪里又认识了这位好朋友呢?” 和露叹了口气,托着腮道:“柱儿哥哥的爹是给我家酒楼送豆腐的,冬日里染了咳疾,怕客人嫌弃,就让柱儿哥哥的娘出来卖豆腐,才没几日,他娘好像也病了,现在就只能柱儿哥哥出来卖豆腐了。” 周逸川在柜台后听到了这一段话,忽然想到那日街角卖豆腐的小男孩,这安清县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足之地,可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可怜人啊。 中午吃饭时,锦秋也听说了柱儿的事,原来是他对亭儿说的已经隐去了许多。 柱儿爹卖豆腐已有十多年了,许多老主顾每日里就等着他的豆腐下饭呢。 每日里不到寅时就起身磨豆腐,卯时初便进城,先送了相熟的酒楼,再沿街卖上几块,就到了他惯常的摊位,午饭之前便可卖完,收摊回家清洗器具,再泡上第二日的豆子。 前阵子不知怎么咳个不停,卖吃食不同于其他,只得换其妻子代他送货,但有一日直至申时,还未见其妻归家,父子两个着了急,沿着进城的路一直打听,才知道柱儿的娘被紫金县的豪绅方家掳走了,父子两个不相信,路上果然见到卖豆腐的推车被随意地扔在路边。 二人便到紫金县管方家要人,可方家却硬说没见过,柱儿的爹报了官,可两边的官府都不管,回到家中,又急又气,病得更厉害了,现在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 虽说只是一个小摊,可老主顾们都等着这一口豆腐呢,柱儿已有十四岁,便接下了这摊生意。 蔻卿冷笑道:“紫金县的方家,这不是老熟人吗?我知道了柱儿的事之后,吓了一跳,还当是方云昭又行了呢,马上派了几个丫头回去打听情况,这事在方家不是秘密,消息很快就传回来了,原来是方老爷回来了,说是老爷,也不过才四十多岁,又因为从不操心生意,常年在庄子里养着,身体康健得很。” “我先前说过,方云昭好色,这都是随了他老爹的,府里的丫头,哪个没吃过他的亏,夫人管的严,老爷子索性连生意也丢开了,自个儿到外头去潇洒。方老夫人也无法,只能尽心撑着生意,把心思全放在了儿子身上。” “这方老爷估计是听说了方云昭的事,眼看着方家快绝后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家里纵情声色了。那柱儿的娘,想来便是他回家路上遇见的,十来年了,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时心中高兴,便做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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