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说说看。” 王东不敢隐瞒,禀道:“小的叫那县令到她家说亲去了,说给县令做续弦。” 周逸川想起续弦的事还有些不甘心,冷冷道:“现在的小姐恐怕不介意做后娘呢。” 王东补充道:“那县令都六十多啦!” 周逸川斜睨他一眼道:“你这招也怪绝的,想来不只是要来避祸,恐怕还要给段家施压,尽快合了婚书罢。” 段夫人一直属意娘家侄女,但是听段山长说段南星三十岁前中举的可能性很大,一时又有些犹豫,若是儿子今后要走仕途,那还需要一个更有力的岳家才好。 段南星的表妹名叫张若绯,在安清住了几日,段夫人都言辞闪躲,含糊其辞,表哥也整日里忙着读书,难得见上一面,女儿家也不好太主动了,心下十分烦闷。 不知怎么听说了锦秋与段南星有些交情,就来到了锦秋的书肆。 张小姐第一次登门时,并未急着与锦秋搭话,安安静静地在一楼挑选书籍,暗暗留意着锦秋。 天气益发热起来了,锦秋摇着小香扇,在吃杨梅,周逸川在读一本《春秋谷梁传》。 《谷梁》和《公羊》都是非常经典的《春秋》注解。 但是本朝则大为衰落了,建朝至今,《谷梁》已无人问津。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 上面的人不喜欢此书,那它在本朝无人问津也就不稀奇了。 《谷梁》讲究尊卑贵贱,提倡用贵治贱,用贤治不肖,不以乱治乱也。 而本朝则正相反,讲究以低级官员制衡高级官员,比如六科给事中为七品,却可以监管六部的二品大员,以贱治贵,比如锦衣卫,至卑贱之人却可以凌驾于众朝臣之上。 《谷梁》还强调皇室血脉亲情,呵呵……亲兄弟同室操戈,堂兄弟互相猜疑。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用在他们父子兄弟之间倒是贴切。 锦秋在思量着女校的事情,吃完了杨梅,偶一抬头就看见了周逸川皱眉沉思的样子,真想伸手去抚平那个川字,想着便开口问道:“小川的名字是谁取的呢?” 周逸川回过神来,想起名字的由来,也无甚印象,胡乱答道:“就是觉着川这个笔画简单,就这样叫着了。” 锦秋最看不得他总是妄自菲薄的样子,正色道:“我却觉得这个字很好,山川修且广,正合你的品性。” 周逸川想了一下,自嘲道:“恐怕那个人并不是这样想的,只想让我漫游山川,趣逐清溪。” 锦秋点点头道:“可见这个字极好,不然你怎么会将它刻在脸上呢?” 周逸川一脸不解,锦秋伸手在他眉间点了一下,笑道:“这不是吗?” 周逸川失笑道:“可见小姐端午节玩的很是开心。” 这下轮到锦秋不解。 周逸川才解释道:“和那些小姐学了拐弯抹角的毛病。” 锦秋被他嫌弃的模样逗得大笑,抚掌叹道:“不就是没收到五色缕吗?就记恨上安清的小姐们了?” 周逸川扬了扬右手道:“怎么没有收到?” 这怎么能算呢?锦秋当他是开玩笑,笑了笑便换了话题问道:“你近日在读些什么书?要不要画些插画,门外的图画也该换了。” 周逸川拿起书递给锦秋,诱惑般地问道:“小姐也学了许久了,要不要亲自画一幅?” 锦秋想了想本就不算好的生意,给了周逸川一个白眼。 倒是周逸川莫名被看得心旌摇曳,咳了咳问道:“小姐方才皱眉又是为何呢?可是杨梅太酸?” 锦秋想起办女校的事情,神色便认真起来,同周逸川商量道:“你知道我想办一个女子学院,教授妇人纺织刺绣等技艺,但这阵子又想了许多,觉得此法虽有益处,终究证效太迟,我想着学院不仅是一个学院,也是一个女子权益互助机制,若是有女子遇到了难处,便可集思广益,互相帮助,将一个人的痛苦,分担给大家一起承担,便能够减少许多悲剧。” 周逸川点了点头,忽地觉得锦秋有做皇后的潜质啊。龙卧浅滩,起码是个郡王才配得上她。 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派担忧地问道:“可纪将军不是说?若是再加上戚将军,军权方面可就?” 锦秋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微叹口气道:“我当戚将军是亲兄长一般。” 周逸川调着颜料的手一顿,抬头看锦秋,见她并无异色,想来也是,只是见过一面的人能有什么感情可言呢,恐怕连对方的样貌也忘记了。 锦秋随意翻看着周逸川刚才那本《谷梁》,惊喜道:“画个烽火戏诸侯吧?” 周逸川皱起眉悄悄问道:“小姐似乎格外喜画美人?莫不是?” 锦秋气得拿起扇子作势要打,周逸川忙讨饶。 张若绯不好凑的太近,虽听不清他二人在说些什么,却见那相处情状比自己的父母还恩爱些,这倒是奇了,难道纪小姐在铺子里养了个男宠? 忙了一整日,锦秋和纪飞辛坐在葡萄架下,摇着大蒲扇纳凉。 纪飞辛随口提到:“你表姨的状态已好了不少,我琢磨着请个媒人为你表姨相看相看,把过去的糟心事忘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锦秋还有点不死心,她不敢看纪飞辛,仍旧摇着扇子,平静地说道:“其实表姨就在府里住着也挺好的,宅子这么大,现下几十口人,里里外外都要人照顾,早晚也需要个女主人,我觉得表姨挺好的。” 这一番话说的直接,锦秋有些紧张地等着纪飞辛的反应,但纪飞辛也很平静,他也不看锦秋,语气如常道:“秋啊,你还小。” 锦秋如何不知父亲的心思,难道锦秋就希望母亲被人替代吗?不过是担心父亲老来孤独罢了。 也不愿多说,只道任凭父亲决断,便说起了旁的事。 周逸川在前头画冰鉴的图纸,要有漏水孔,要有存放瓜果的隔层,太多细节他也记不大清了,索性丢了笔,直接叫王东弄两个回来好了,顺便再弄几匹那个谁说的什么时兴的纱料回来。 夏季一到,衣衫,瓜果,各项开销都多起来了,锦秋不得不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在书肆的经营上。 好在后院的井已经挖好了,每日里在井下吊一篮水果,午后看书吃瓜果,沁凉舒爽。 井可是非常稀缺的资源,通常一个村子里也就一二口井,村里人都要到井旁挑水,若是哪家自己就拥有一口井,娶媳妇都能省一半聘礼,媒人只要到女方家里说:“男方家里有水井。”就是一个极大的好处了。 锦秋在买铺子时,还是口枯井,现下算是得了个便宜。 不由得满足地吃着桃子感叹:“果然上天爱美人。” 周逸川举着账册接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锦秋不服气道:“你家小姐可是喝过琼浆玉液的。” 周逸川又泼冷水道:“我的小姐,咱们这三个月可是亏了七十九两八钱。” 水密桃不香了。 锦秋擦擦手站起来道:“备马,我去县衙一趟。” 周逸川收好账册,正欲上前询问,锦秋又道:“账册别收,我要带上。” 周逸川又将账册拿出来,才问道:“小姐要关了铺子吗?” 锦秋大惊,语气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怎么会?!我去跟张县令陈情,希望能减点税,帮扶一下经营困难的商户。” 周逸川却没动作,出言劝道:“就咱们铺子里那点进项,也交不了多少税,还是要想着招揽生意才行。” 锦秋泄气地坐下,皱了皱眉道:“至雅之事,却需要至俗之物做支撑啊。” 周逸川赞道:“小姐又有进益了。” 锦秋却撑起下巴道:“我不要进益,我要盈利。” 周逸川闻言大笑,将冰鉴的想法说了。 铺子里放上一两个冰鉴,到时愿意进来坐坐的人就会越来越多,“琅嬛书肆有冰鉴”就像一句宣传语,传满安清,到时候何愁没有顾客呢? 锦秋点点头,又有信心了。
男宠
冰鉴还没有做出来,周逸川就接到了进京领敕书的旨意,藩王非诏不得离开封地,但若有诏,则不得推脱。总之,做藩王,要乖。 周逸川只得跟锦秋告了假,将王东留下照应书肆,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回京领封号。 周逸川一走,锦秋忽然就百无聊赖起来,以往读书有人探讨,游玩有人撑伞,吃水果有人打扇,会下棋,擅丹青,通文墨,懂生活,而且光是看着也觉得养眼。 锦秋这边摇着小团扇在想周逸川,周逸川在路上却在想着书肆的生意,要知会王东尽快将冰鉴图样送去制作。 可惜“琅嬛书肆有冰鉴”这句话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却有另一句话传出去了。 “琅嬛书肆的东家在铺子里养男宠。” 周逸川听到这句话时差点把王东踢飞。 王东:…… 周逸川压抑着怒火问道:“谁传的?” 王东:“张小姐。” 周逸川眯了眯眼道:“很好,我早就觉得安清该换个知县了。” 王东赶紧解释:“张知县家的小姐还不会这么蠢,是段南星的表妹张若绯。” 周逸川真的很想把王东踢飞了。 周逸川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惹出来的烂摊子,尽快收拾好。” 说罢就烦躁地上了客栈二楼。 离开书肆越远,周逸川就越清冷难以接近,与在书肆里乖巧的模样截然不同。 周逸川坐在圆凳上,越想越烦躁,希望锦秋还没有听到这句话。 不行,周逸川要回安清。 王东识趣地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周逸川快马加鞭又返程了。 周逸川回到铺子时,锦秋正对着冰鉴吃荔枝呢,一副岁月静好无忧无扰的样子。 周逸川以为自己会生气,自己星夜兼程赶回来,中间心焦难挨无法细说,锦秋却这般无知无觉。 但周逸川一点都没有生气,相反,他觉得无比庆幸,无比心安。 只希望锦秋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 锦秋见到周逸川也很惊奇:“你不是说族中亲人去世了要奔丧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逸川走向锦秋认真答道:“因为我发现,天底下所有事,都不如帮小姐剥荔枝重要。” 锦秋愣了一下有些生气地道:“孟浪!轻浮!” 待周逸川走到近前,锦秋才看到他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看起来就像是连续赶路几日没有换过,闻起来果然一股汗酸味,锦秋也不欲再计较,心里忽有些心疼,忙打发人套车送他回纪府沐浴更衣。 周逸川乖乖地走了,泡在热水里那一瞬,他长吁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赶远路,大腿内侧都被磨的有些麻了,为了能快一点,走了山路,白日里闷热难耐,野兽出没,夜晚间天凉露重,蛇虫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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