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肖策炀垂首躬身道,“策炀定当谨记敬德叔的教诲。” “干将楼,干将楼能存在这么久已是奇迹……” “敬德叔你说什么?”秦敬德刚才低声喃喃了一句,因声音太轻,肖策炀听得不大清楚,只闻得“干将楼”三个字。 “没什么。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秦敬德一把握住肖策炀的手腕,“扶我起来。” 肖策炀扶着秦敬德站起身,才知老人浑身哆嗦得厉害,心想他方才憋住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那么长的一席话着实不容易。不知不觉四周已是暗沉沉,天边火红的云彩都已染成了藏蓝色,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两人转过身。肖策炀本想招呼几个洛阳分堂的弟兄过来,恰看到山脚那边迤逦下来一团团火影。 “在那边呢!”夜色下提灯的人喊道。不多时,一队人就到了秦敬德等人面前,为首的是侯府里的管家高斧,“秦堂主,肖堂主,可算找到你们了。” 肖策炀一边扶着秦敬德,一边把高斧和他身后的一行人都打量了一遍,其中还有两人抬了一乘竹轿,“高管家肯定是奉了侯爷之命来寻敬德叔的。” 秦敬德呵呵一笑,“有劳侯爷担心了。” “侯爷看天都快黑了,秦堂主还没回府里,忙命下人们下山寻找。”高斧没否认,喘了两口粗气后又道,“还是铜爷料事如神,说秦堂主可能会在这边的湖荡边,果不其然,让小的在这儿找着了您。” 秦敬德笑道:“到底是铜爷了解我。” 按惯例,堂主们启程返回之时,上官铭会亲自送至山下,这一次也不例外。送别各堂堂主,看着他们各队人马沿着山下大路绝尘而去,直至不见了车马人影后,上官铭转身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敬德叔,让您久等了。”上官铭钻进马车里,对车内盘坐的老人欠了欠身说道。 秦敬德睁开迷蒙的双眼,又使劲地眨了眨眼,笑道:“侯爷再不上车,我这老头子可要睡着了。” 上官铭在车内坐下后,掀开车帘一角,对外面喊道:“出发吧!”
第51章 神兵侯府(10) 距离肖策炀上一次站在这个廊檐下已有五年,干将楼的中庭还是那个中庭,就连地上排列有序的青石板和条条缝隙间的青黄草色都没有改变。 他站在台阶的边缘,若是下雨天,瓦檐上滴下来的水准能溅到他身上。自他五年前站在这里得知自己被调往岭南起,他便再也没有主动踏足干将楼的总堂,只是五年后的今天,在同一个地方,神兵侯又将他从烟瘴贫瘠的岭南调至繁华昌盛的洛阳。他记得上一次,在这个位置站了许久,抬头望到的尽是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阴云将整个神兵侯府笼罩得密不透风,让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可是直到他上马去往岭南,神兵侯府头顶的乌云也没有化作倾盆大雨落下来。 干将楼的东南方有一条引自天光湖的泉水,汛期已过,泉水水势和缓,不像夏季暴雨时那样迸溅狂泻。肖策炀呆呆地看着那条泉流,想起秦敬德曾与他讲过,这是一条连接神兵侯府三大总堂的水流,泉水流经干将楼,再汇至巨阙亭剑池,而在含光阁内有一口井,底下的泉眼又与天光湖水源相连。 廊檐下,风袭青砖,落叶卷起。风为止从屋里踱步而出,双手拢于广袖之中,自有一番文人雅士的风采。他见右边角落里有两个小仆提着大扫帚走过来,便轻轻地摇了摇头让他们先且退下,“想好何时动身了吗?” 肖策炀握着这位干将楼主送的黄玉印章,转过身来说道:“关于我的调动文书,可有发至各堂?” 风为止道:“昨日便已全部分发出去,想必各位堂主在路上便已收到。” 肖策炀少有地发出一声叹息,“风楼主,这一回,可是敬德叔的力荐,才使得侯爷让我回洛阳?” “不全是。”风为止低头瞟了一眼脚下踩到一角的落叶,“侯爷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他自有他的考量,即使没有敬德叔的大力推荐,我想侯爷也会让你接任敬德叔总管洛阳分堂的。” 说的不错。肖策炀面上淡淡,心里却认同风为止的话,“敬德叔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我得赶紧先将岭南分堂的事情与郑全交接妥当,最快动身去洛阳恐怕也得两日之后了。”他的副手郑全此次并没有随同前来,有些事情他会嘱咐几个堂下弟子带口信回去,还有些事情他只能写下来,已信札的方式让人带给郑全。 风为止道:“岭南那边具体的交接事宜,你自己安排妥当即可。”他见大门口有两个的身影,不由地提足步下台阶,可再望过去,只见门口的人已转身折返。 “侯爷来了,”肖策炀也看到了门口的情形,微微皱了皱眉,“可为什么不进来就回去了?” 风为止叫来守门的人,问了下方知是上官铭带着一位女客在府里游览参观,得知肖策炀在此,便以为两人还有事相谈,遂没有进来。刚才那抹窈窕倩影就在眼前惊鸿一瞥,风为止没能看清那女子的模样,但他能肯定的是,那名女子定是金蚕丝的主人。 “我以为贵府的干将楼会建在剑池旁边。”上官铭走得不快,海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说道。 “剑池只有一个,哪能让个个堂口都占着宝地?”上官铭在小路的分叉口停下脚步,“虽同是铸剑的堂口,巨阙亭专为铸造宝剑而设,又是上官家起家的根基,先祖把巨阙亭建在剑池旁边,有他的道理。” 海月点了点头,没说话。上官铭不动神色地看了她一眼,说到剑池,他想起长辈们有说过,神兵侯府建立之初,干将楼和巨阙亭都想把堂口设在剑池旁边,为此争吵了足足三个月,最后还是由曾祖发话,把剑池之地给了巨阙亭,但为了保持各堂的团结,后来又特地让人开凿引流,将天光湖的湖水贯穿三大堂口。 “左手边去是巨阙亭和剑池的,右手边的路通往天光湖和含光阁。”上官铭往左右两条路各望了一眼后,问海月道,“姑娘,想先到哪边看看?” 海月亦向左右两条路望了望,没有立即开口,心想上官铭今天亲自带她参观神兵侯府,作为东道主,竟然不合理安排路线,这左右两条路,无论先走哪一条,其中有一半的路都要重复走上一遍。 上官铭似乎瞧出了她心里所想,道:“神兵侯府不是小门小户,姑娘想一天之内看尽府中各个角落,是不可能的。今日看不完,明日在下可继续带姑娘参观。” 海月将目光转向右边,只见先是一段平坦的鹅卵石路,后面便成了缓缓向上的台阶路,“贵府的天光湖景色绝佳,我想先去那里。” 上官铭挪动脚步,开始在前头带路,一边走,一边说道:“前两天对不住姑娘,若不是正好碰上堂主们在天光水榭议事,姑娘也不会被拦下来。” 海月道:“要说对不住的人是我,在贵府做客,还到处乱走,那会儿没打扰到你们谈正事才好。” “怎么会打扰呢?”上官铭道,“选在天光水榭议事,为的就是不被打扰。姑娘在洞门口和守卫们说了什么,我们在屋里一句也不会听到;同样,我们在水榭里议了什么事,相信姑娘隔着数十丈的水面,也听不到。” 两人跨上台阶,一前一后只差了半个步子。走台阶时,海月习惯性地低下头看脚下的路,她当然不会说明自己远胜于常人的听力,以及那会儿耳朵捕捉到的只言片语。 自堂主议事结束后,天光湖周围的守卫便撤走了一半。守在月洞门前的守卫见侯爷来了,预上前行礼。上官铭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站好岗。穿过月洞门,海月再一次看到了几天前让她心旷神怡的湖泊。与两天前相比,湖面依旧澄澈如镜,蓝天白云的倒影宛如画在了湖面上,清晰明亮,只是周围山上的水杉林叶似乎更红了一些。 上官铭带海月沿着水上栈道往湖中央的天光水榭走去。两人双足踩在木栈道上,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节奏声。这栈道修在水上,比水面高一尺,天光湖周围建有四个可以泄水的闸口,所以即使到了雨季,湖水也不会淹没栈道。海月没想到天光湖的水位竟然如此地浅,以目丈量,恐怕也就是淹没腰身的深度。 天光水榭是神兵侯府的议事之所,虽然风景优美,平日里却嫌少有人过来,只宁孤铜爱这里宁静清爽,常常独自一人,带了一壶水一钓竿,坐上一下午。上官铭从里面将一扇朝南的窗户推开,一股凉爽的秋风吹进了屋里。海月从里往外地探过身往窗户下面看了看,发现中央的湖水竟不似方才看到的那样浅,这一望还不能望到底。 上官铭接连打开四面的窗户后,亮堂的光线充满了整个屋子,风从南边的窗户吹进来,又从其他窗户里逃逸出去。在屋里转一圈,视线都可以穿过窗户看到碧色的湖水,走得离窗户近一些,还可以看到从湖岸边延伸出去与蓝天相接的红杉林。 海月前倾着上身,盯着湖水发呆。阳光照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她脸颊像羊脂玉似的洁白晶莹。秋风从她两肩拂过,撩起几缕青丝。上官铭站在她身后,凝视这扇窗户中的美人美景,看得竟有些呆了,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副画。 “姑娘,是在看水里的鱼吗?”上官铭问道。 “这个湖是天然的,还是人工开凿的?”海月失神,听到了身后的人说话,却没有注意他问的问题,反过来问道。 上官铭很诚实地回答道:“湖中央水深的这块是天然形成的,四周是人工挖凿的。” “比起剑池,这个湖才是神兵侯府的起家之地,是吗?”海月突然又转变了话锋,只是这话一说完,她清楚地看到上官铭脸色有些微变,眼神从惊讶渐渐转变为狐疑。海月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和唐突,上官铭短暂的沉默更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确实。”上官铭恢复他谦和的模样,与客人说起天光湖的历史,“这天光湖才是神兵侯府的起家之地。一百多年前,莫干山上还没有这片湖,更准确的说,还没有这块凹洼地。有一天夜里,有颗流星落在山上,引起一片山火,先祖带人连夜扑火,等到天明,终于将火势扑灭时,发现烧焦的土地中间有一个一丈直径的圆形大坑。先祖好奇,不顾其他人反对,下到坑底探看,在底下发现了一块足有合抱大的黑色天外来物。先祖是铸剑师,一眼识出那是一块陨铁石。后来,先祖以这块陨铁石为原料,铸成了两把剑,一把名为浮决,一把名为寒霜。” 原来浮决和青霜这两把双子宝剑,是这么得来的,竟是用天外的陨铁石铸成的!海月兀自低语,“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是为帝王剑浮决、侠客剑寒霜。” 上官铭对海月知道浮决和寒霜两剑名字由来的两句诗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天下人皆知这两把剑名取自这两句诗。他用脚跺了跺屋里的地板,道:“天光水榭就是建在那块陨石留下的大坑之上,我们两个正站在当年流星陨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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