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慢悠悠地拖着步子往楼上西边最里面的房间,因一直低着头想事情,不料竟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客官。”原来是客栈里小二,他手里端了个脸盆,这一撞便哐当一声摔了地,幸好盆里没有水,小二忙弯下腰捡起脸盆,“客官,真对不起。” 只不过是撞了一下,海月没当回事,临到房门口时,方觉不对劲。方才那人头一直低着,是故她没看清人脸,可是那双手白白嫩嫩的,怎么会是一个店小二的手?“等一下。”海月喊道。 那小二应声立定,转了个声道:“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麻烦小哥抬一下头。” 小二杵在原地微微一怔,两只手却不由地握紧了铜脸盆的边缘,“小的面貌丑陋,姑娘看了会睡不着觉的。” “是吗?”海月冷冷反问,一个箭步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小二的手腕,不料却被他侧身躲过,只抓住了脸盆的一边,“想逃?” “呵,你又没抓到我,你要这破脸盆,给你!”小二抬起头,细眉长眼,脸庞白净细嫩,不仅与丑陋二字谈不上边,甚至比女孩还要清秀,唯一算得上缺陷的就是他左眉上有一条一寸长的旧疤痕,他嘻嘻一笑地放手,累得海月猝不及防,往后趔趄了一步。趁着这一点空档,小二跃身一翻,想要跳下楼去,临空却被海月揪住裤脚,硬生生地被拽了回来,摔倒在地。 海月一手仍拿着那脸盆,一手顺势按住他肩头,嘲讽道:“技巧拙劣,还想行走江湖?我的东西呢?还我!” 被按在地上的人闷声一叹,乖乖地从怀里掏出珠钗,“还你。” 海月拿回珠钗后,倒也不再为难此人,只是将那脸盆不轻不重地扣在了他头上。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不再被钳制后,顾随安先把头顶的脸盆随手一丢,接着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后问道。 海月道:“想假扮小二,也不看看自己的手,你那双手细皮嫩肉,是一个干粗活的人的手吗?” “我可没想到你会突然回到这家客栈,我在房顶上一看见你和其他几个回来,当机立断,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化装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顾随安双手十指张开,摆在面前反复看了看,无奈叹道:“要怪只能怪我长得太好了!” 海月可不想看着小贼在这里自恋,转身便走。 “哎,你们为什么回来了?”顾随安忙问道。 海月道:“好望口那段路发生山崩,被堵了。” “哦?竟有这等事?那姑娘要在这客栈多住上一两日了,看来我还有许多机会。” 海月站在客房门前,双眉微微一蹙,随即又恢复舒展,侧过头,问道:“你我方才只是相撞,我不曾见你手臂掠过我头顶,你是如何取得我头上珠钗的?” 顾随安笑道:“这等绝密,我怎好说出口?不过我们说好了,我有三次机会取得姑娘的珠钗。”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一般,不等海月反唇回说,忙接住自己的话快速道,“姑娘默然,我就当答应了。”说完,嬉笑一声,大摇大摆地下了楼梯。 这日,海月在房内盘坐了半日,一直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去云梦泽。此番去云梦泽,目的便在于鲲鹏堡,今日前路被堵,岂不是要绕道而行,那该绕哪一条道路最优,还得找人询问一番才好。 晚饭时刻,海月在楼下大堂内叫了两个菜,顺便问了小二还有什么路可以去云梦泽。小二道:“这里到云梦泽,走好望口那条路最是便捷,这条路一堵,要么翻过东边的两座大山,要么走水路经过两个险滩激流,这两条都不是好走的路。” 小二一走,海月准备用晚饭,她中午没吃,现在已是饥肠辘辘,刚吃了一口,就有一人毫不客气地在她旁边坐下,“姑娘若执意要去云梦泽,何不再等上两天?” 海月见顾随安此刻已换回他原来的衣服,带了破洞的粗布麻衣,比起小二的衣服还要寒酸几分,但却反倒显得那张精雕细琢般的玉面更显精致,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丹凤眼,何种境地都能熠熠生辉。可惜,这样一个俊秀少年,却偏偏做了小贼。“等上两天?难道等上两天,好望口的路就通了吗?” “不错。”顾随安道,“会有人清理掉好望口的乱石的?” “谁?” “鲲鹏堡。整个云梦泽都是鲲鹏堡的势力范围,好望口是通往云梦泽的必经之路,鲲鹏堡怎会让这条路被堵呢?” “我今日就从好望口折回来,亲眼见到峭壁崩塌,乱石滚落,那石头下面还压着两具尸体呢?要清理那些乱石,两天时间未必够。” “姑娘别小看鲲鹏堡的能力,林堡主一句话,就算是要挪一座山,堡内上下也会照办。”顾随安清秀的脸上忽然神秘一笑,低言道,“更何况,还有一件事,一定会让鲲鹏堡加紧清理山路。”说着,他又是一顿,稍稍左右两边看了一下,才低言道:“我听到一个消息,神兵侯府的寒霜剑要被送往鲲鹏堡。” “什么?”海月神色陡然一变,不可置信道,“你方才说的是寒霜剑?” “对,寒霜剑。” “这不可能!”海月不假思索道,“神兵侯府怎么可能将寒霜剑给鲲鹏堡?”这不可能,寒霜剑对神兵侯府意义非凡,且依上官铭的个性,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家传宝剑? 顾随安不知海月与神兵侯府有交情,也没有过多地理会海月此时震惊的神情,不仅是她,恐怕武林中很多人都无法相信神兵侯府竟会将寒霜剑给鲲鹏堡。“有什么不可能的?”顾随安轻轻一笑,“姑娘难道不知鲲鹏堡与神兵侯府的关系吗?” “知道,林堡主是铭侯的外祖父,即便如此,铭侯也不可能将寒霜剑送给鲲鹏堡。”海月再次笃定。 顾随安的桃花眼微微一眯,脸上明明没有笑,眼中却全是轻笑,“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鲲鹏堡已非昔日的土匪窝子,林盛威出身盗匪,虽然将鲲鹏堡带至今日中天盛势,也依然不改强盗作风,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会不择手段地得到。神兵侯府也已非往昔隆盛,铭侯面对现实强权,难免要折一下腰。” 这少年年纪轻轻,没想到论起这些江湖人物江湖事来却是头头是道。海月道:“听起来,你很看不起林堡主。” “说不上‘很’,但确实是有些看不起。”顾随安傲然道。 海月道:“你说林堡主是盗匪,做事不择手段,可你却是小贼,干的是偷鸡摸狗。” “我就算是小贼,也是名门出身的小贼,岂能与贫贱出身的盗匪相提并论?” 海月讶然,呆呆地盯着他道:“名门出身的小贼?请问阁下哪家名门出身?” “我乃……”顾随安忽然顿住,骄傲的语气隐形中泄了三分,眼神微微黯淡,“我乃九指神偷顾舞夷的嫡传弟子。顾氏神偷一门已传至八代,当然是江湖名门了。” 名门之说,也能被他如此生搬硬套,海月轻笑,但隐隐中觉得这少年身上确实带有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这种气质不是粗衫破鞋所能掩盖的。 而后,顾随安又话锋一转,“不过今晚与姑娘一谈,估计是我俩最后的缘分了。我那三次取姑娘头上珠钗的机会,最后剩下的那一次,也不知还有没有。” 海月深知这人妙手空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她的身,不由地举手往自己发髻间摸了摸,珠钗还在。 “姑娘放心,我一天内不会对同一样东西出两次手。” “顾公子是准备离开这家客栈了吗?” “是,我有事要急着去办,得立即动身。我与姑娘,今后有缘再会。”
第69章 龙藏虎口(2) 海月对顾随安的话一直将信将疑,她始终无法相信上官铭会将寒霜剑送给鲲鹏堡。次日一早,她闲着无事就又向好望口走了一趟,远远听见前面出事的地方人声大作,再走一段路,发现整个好望口乱石堆积的另一端有鼎沸的吆喝声传来。海月清楚地记得,昨日那垒乱石将好望口堆得密不透风,这会儿已可以看到一个一个的缝口透出光线来,没想到鲲鹏堡的人动作还挺利索。 “大伙儿快点干,这条路是外面通往云梦泽的必经山路,堡主让我们一定要在两天之内清出来!”有个像是掌事的人大声喊道。
海月遥遥闻见“两天”二字,心下惊骇,果真如顾随安所说,鲲鹏堡在两天内把堵住的山路疏通,那寒霜一说难道是真的? 昨日这里可被砸死了两个人,不知道尸体还在不在,海月特地定睛望过去,见最底下那块一个高的大石还在,那被压在下面的人肯定还在,被埋在乱石堆里的那个,估计已经被拖出来了。海月感叹一声,好望口名为好望,却一点都不好走。 甫一到客栈,海月听见身后马蹄杂沓,马鸣长啸,想必是今日来住店的人不少。她跟掌柜的嘱咐了两句,叫人把午饭送到她房间去,一脚刚踏上楼梯,便听见有人喊道:“海月姑娘?” 海月回头。 “真的是你!”上官铭略显欣喜地说道。 “侯爷。”海月叫了一声,心内却道,“原来是真的。” “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姑娘。”上官铭道。 海月未开口,就见上官铭身后走出一人,拍着他的肩问道:“子铄,你在和谁说话呢?”正说着,往上官铭对面看了一眼,恰与海月眼神相对,他看看上官铭,又看看海月,“子铄,你认识这位姑娘?” “认识,这位是海月姑娘,我的一个朋友。”上官铭道,“在你到神兵侯府前,海月姑娘正好在我府上做客。” “哦?这么不巧。”林旷道。 上官铭道:“非常不巧,你来的那天,海月姑娘就离开了神兵侯府。” 林旷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想起来了,我上莫干山的那天,正好与一位负琴的白衣姑娘擦身而过,只匆匆一瞥,我也没记清那位姑娘的样子,今日一见,我确定,就是海月姑娘。” 海月怔怔地站在楼梯口,心忖想必就是这位年轻公子代表鲲鹏堡去的神兵侯府讨要寒霜剑,看他与上官铭相互间言行亲密,或许是亲缘兄弟。 “说了这么多,还未给姑娘介绍,这是我的表兄林旷。”上官铭道。 海月向林旷微微一欠身,颔首道:“林公子。” 林旷道:“姑娘可以和子铄一样,叫我明达。” 海月淡淡一笑,并不答言,她叫上官铭尚且是一声“侯爷”,岂能对一个刚刚相识的人直接称其字。 海月走后,林旷像是无意间发现了兄弟的秘密一般,开怀笑道:“这等绝色佳人,怪不得你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上官铭心头微微一颤,似是被说中了心思,可这点变化微乎其微,也只在他脸上闪过一瞬,“你今日第一次得见海月姑娘,何来我对她念念不忘之说?” 林旷眯眼笑道:“兄弟我当然是从你的表情上看出来的,你一见到那姑娘就喜笑颜开,堂堂神兵侯,几时这样过?不过既是能在这个地方相遇,就说明你俩有缘。”说着,又是剑眉一挑地笑道,“兄弟,好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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