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磐嘴角牵出一个弧度,眼里放着光。谢溯对他的这种神情熟识,心想又是谁家的姑娘被他给看上了。谢溯道:“小风,你家少爷在看谁?” 小风瞟了窗外一眼,便知少爷在看谁,“少爷在看张姑娘。” “她怎么从药铺里出来?”王磐收回视线,喃喃,“家中有谁生病了吗?” 胡掌柜端了一壶王磐和谢溯都喜欢喝的松下春和几样小菜过来。王磐亲自兑了两种酒,斟了一杯推给谢溯,当他给自己斟酒的时候,忍不住对小风吩咐:“你去对面的药铺问问,张姑娘抓了什么药?” 小风拔腿奔下了楼,顷刻间就过了街,进了药铺。谢溯不认识那位张姑娘,故没有注意到她是何样貌,但也无甚好奇。满金陵皆知,王磐喜好酒色。三年烟花债,一间当铺钱,名头更是传到了京城。王夫人虽然又抱怨又痛心,但也无奈只这一个独子。 即使兑了松下春,但这陈酿还是劲道十足,两人饮了两杯,已是面红耳赤。小风打听完消息后立即跑回来道:“药铺的伙计说张姑娘抓的药都是治理内伤的。” “内伤?”王磐眼珠子一转,“是她哥哥在外面受了伤回来?” “这个小的没问。”小风道,“不过听伙计说,那人定是伤得极重,药方之中有两味药用的很凶险。” 王磐捏着酒杯踌躇,仰头饮尽后,那酒的劲道直冲他脑门,“小溯,现在为时尚早,我们先去趟燕子矶如何?” 谢溯一愣。 小风解释道:“张姑娘住在燕子矶附近。” 王磐不等谢溯回复,就拉了他下楼,临走前不忘跟胡掌柜说他的那坛酒暂时寄放着,过两天再来取。张姑娘是坐了一辆村里的牛车进的城,买了药后又坐了那牛车回去。王磐等人坐的是马车,因走的是同一条道,没过多久就追上了。 “跟在后头,别赶得太紧。”王磐掀起一角的车帘,望着前面的一牛一板车和两个人。 燕子矶旁有两个村子,东为李庄,西是陈郢。张姑娘就住在李庄村,进了村不到二里即是她家。张姑娘在村门口跳下牛车,刚一脚踏进自家院子,就听到后头马车停靠的声音。她见王磐从马车里钻出来,心头立即一紧,突突地跳个不停,没想到这个纨绔公子竟然一路跟她到了家,“王公子来这儿干什么?” 王磐笑嘻嘻地朝她作了一揖,又指了指她怀里的药,“张二哥生病了吗?我来看望。” “我二哥好好的呢!”张姑娘胆怯,向后挪了一步。 谢溯从车上下来时,正巧遇上张家大姐从屋里出来。这张家大姐是个寡妇,成亲两年就死了丈夫,夫家不愿意养她,就只能回到娘家与弟弟妹妹同住。比起张家的这个小妹,张寡妇可是十足的强悍老练,丝毫没有羞怯之态,她认识王磐,知道此人心思,遂一脸堆笑地说道:“王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磐向张寡妇拱手道:“在城里见到三姑娘抓药,想着你们家有谁生了病,忍不住来看望。方才三姑娘说张大哥无病无伤,不知这药抓给谁的?” 张寡妇不顾小妹的劝阻,迎着王磐和谢溯到屋里坐,“是我那弟妹生了病,大夫来了几回,药也抓了数次,还不知能不能养得活?”说着,眼眶一红,挤下两滴泪来。 “张二哥何时娶的亲,竟不曾听闻?”王磐心里纳闷张老二常年在外跟着商户跑船,且张家家徒四壁,哪里的姑娘肯进他家的门。 “说起来她还未正式进门,是我弟弟年前在荆楚跑船时从水里救上来的。”张寡妇道,“哎,也不知遭了什么劫,一身的伤,我弟弟看她还有口气,就带回来了。只是这身子骨一直都好不起来,前几日我弟弟出门的时候,她还下不了床呢!” 原来是捡来的。王磐心中一笑。 张家小妹不愿意和王磐多待,把炉子搬到外面,起了火开始煎药。这药熬得慢,她就坐在石阶上,托着腮盯着炉火,时不时回头往屋里面望望,看王磐什么时候走。 “坐在地上凉吗?” 张家小妹抬头,见是与王磐一同来的公子。那一身的穿着,不用想定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坐久了,石头也会被捂热。” “姑娘说的是。”谢溯也是在屋里待得闷了,不想听王磐与张寡妇胡天胡地说话,就出来透透气,“这药得熬多久?” “大夫说得熬上一个时辰。” 谢溯点点头。 “这药吃的断断续续的,其实药效好不到哪里去。” “为何吃的断断续续?” “只有哥哥从外面回来,才有银子给海月姐姐买药。” “你刚才说什么?给谁买药?”谢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姑娘刚才叫谁姐姐?” “海月姐姐。” 这一回,谢溯确信没有听错,脸色一变,“这位海月姑娘是不是随身带了一把古琴?” “没有,没有什么古琴。”张家小妹道,“不过海月姐姐是挺懂音律的,有一次,村里办喜事,她在屋里一边听着还一边数着锣鼓错了几个音。” 王磐和张寡妇聊得投机,正准备牵出想纳张家小妹为妾的话头,却见谢溯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径直往里屋跑去。 “谢公子!你干什么?”张寡妇与张家小妹急急叫道,也一同跟了进屋,只见海月下了地,手里握着烛台对准谢溯。 “谢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张寡妇叫道。 谢溯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盯着海月苍白病态的面颊说道:“海月,是我,谢溯。” “谢溯……”海月呐呐。 “对,是我,谢溯,你把烛台放下来,小心伤到自己。”谢溯柔声细语地说道,“快把烛台放下来,这里没有人伤害你。” 屋子小,四个人已是很挤,王磐站在门口,隔着张家小妹看到海月时,心中一动,心想原来屋里还有个更漂亮的,再一瞧,难得见谢溯如此焦急的模样,难道他俩认识? “把那姑娘手里的烛台夺下来!”王磐在张寡妇的耳边说道。海月听到,立即朝王磐和张寡妇投去凶光,吓得他俩呆住。 谢溯趁机夺过烛台时,划伤了手掌,但他不顾手上的那点痛,抱住虚脱晕过去的海月,“海月,我是谢溯,我是谢溯,别害怕。” 张寡妇见谢溯抱着海月要走,赶忙拦住,“谢公子,你不能把我弟妹带走!” 谢溯脸若冰霜道:“她不是你弟妹。你若再胡搅蛮缠,我就把你们告到衙门里去。” 张家小妹看的出来,这位谢公子与海月认识,且他们小门小户,不与官斗,连忙扯住她大姐叫她别再嚷嚷。 谢溯把海月安顿在马车里后,又进张家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却怎么也找不到海月的那把海听龙吟。 张家小妹不知他在找什么,“谢公子,这是我哥哥救海月姐姐的时候,她身上带的行李,没有您要找的古琴,里面只有一块很奇怪的刀片。”
第93章 尾声(3) 赖管家的娘子喜欢侍弄花草,也略懂医典,遇到日头好的时候,会把一些草药拿出来晒晒。海月见过几次,摸出了管家娘子的习性,她会在早上巳时把铺散着草药的竹筛放到太阳底下,到了下午申时再收回来。 风里有香茅的香气,想必是管家娘子收了竹筛从前面的游廊走过。海月道:“申时到了。” “时间还早的很,我们在太阳落山时出门都来得及。”早十天,王磐派人递来帖子,邀谢溯与海月二人去参加他生辰宴,地点不在王宅,而是设在了郊外的一处别院。谢溯笑着,这才发现海月今日不是素面,眉弯唇红,难怪看上去气色很好,但最主要的还是因她身体康复,气血上来了。
“听说王公子还请了繁花楼的将离姑娘。”海月道。 “你怎么知道将离会去?”谢溯问道,心里却想着海月如何得知将离的名字。就是因为将离也会去,王磐才把生辰宴的地点放到了别院。他虽任性妄为,但也不会将烟花女子带进家门。 “当然是听说的。”海月不说听谁说的,“将离姑娘的琴弹得好,王公子既然请了她去,想必有好曲子听了。” 谢溯以为在海月面前提起将离的人说了不少,她还知道将离的琴曲弹得好,心中啐骂那人多嘴。然而事实是海月知道将离纯属巧合。 海月初愈时,王磐的姐姐拂兰来了谢府。她之前也来过两次,只是那会儿海月身上的伤一直没好,没说上几句话。 “看姑娘的气色,就知道伤好的差不多了。”拂兰一见海月,就仔仔细细地把她通身看了一遍,看的人一脸自若,倒是被看的那个人不好意思了,“若是姑娘脸上再略施些粉黛,就更了不得了。” 话音一落,拂兰就立即想给海月打扮,想看看她妆容一换,会是何等的神仙人物。但谢府没有女主人,谢溯的两个姐姐也早已出嫁。拂兰自然看不上丫鬟婆子们的那些粗脂糙粉,遂提议和海月去北街的茉莉斋挑选几盒胭脂水粉。 谢溯不在府里,但下人们也不敢拦着海月和拂兰一起出去。 茉莉斋的老板见是王家大小姐带着朋友来,忙不迭地亲自招待。拂兰是他这里的老客了,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一下子就挑中了几样适合海月的。拂兰用小指指甲勾了一点胭脂膏,抹在海月的唇上,“姑娘把嘴唇抿一下。” 海月闻言抿了抿双唇,因着这点唇的玫红色,整个人的面貌瞬间如同焕然一新。拂兰笑意盈盈地盯着海月看了好一会儿,“果然不同凡响。” 老板更是笑呵呵地附和夸道:“这点胭脂膏抹到姑娘的唇上,才不枉制这胭脂膏的千万朵玫瑰花。” 从茉莉斋出来后,拂兰本想再带海月去隔壁那条街的首饰店、绸缎庄看看,但一见她咳嗽了两声,便立即作罢。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酒楼,海月在马车里听到楼上有人在弹奏七弦琴。琴声悠扬动听,却不是她熟识的曲子。 “好琴。”海月首先想到的是那弹琴之人是位好琴师,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再仔细聆听,便从中听出了杨柳、子规的意象,想必是为了给客人践行的曲子。 马车辚辚,海月漏听了一段,忽又从曲中闻辨出黄昏、明月的意象,嘴角不禁弯起,只觉得那琴师不止在践行,更像是在催人赶紧上路。 海月问:“姐姐知道酒楼里弹琴的人是谁吗?” “知道,那是繁花楼的将离。”
第94章 尾声(4) 王磐的那座别院在城西的一座山上,原不是王家的产业,是他从一个落魄的朋友那里买下的。他自小家财万贯,但凡住的用的吃的都要最好最贵的,但这处别院却与他平日欣赏的完全不同。虽取了个气势恢宏的名字——大千山庄,但总体就是一个二进门的宅子,除了正厅外还有两间卧房,稍微配得上它那名字的就只有那个比正常的亭子大了一倍的万象亭。 到了地方,下车前谢溯给海月递过去一方面纱,“宴会上女客不多,男客中少不得有几个孟浪的,你还是把脸遮一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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