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昶有口难辩,何况是他骚扰崔沅绾在先。 “是我说错话了,我知错。可娘分明知道,我最厌烦拿娶妻说事。我有错,娘也有错。”晏昶冷笑一声,似是对崔沅绾方才一番抱怨推责的话颇有怨气。 于氏冷哼一声,“娘是有错,不该时刻逼你。可养你长大成人,你却只顾自己享乐。平时若非囊中羞涩,在外混不下去了,或是又顶撞了哪位权贵了,你才会想起你还有个家。不过是要你娶个新妇,却跟要了你的命一般。我且问你,枕边多一人有何坏处?” 于氏在崔沅绾面前揭晏昶的短,晏昶是敢怒不敢言。于氏说的都是大实话。自弱冠后,他便向晏梁要了一笔钱,与他那群好友建了个茶馆,生意惨淡,曲终人散。后来他又向晏梁要了一笔钱,不知用到了何处,竟是稳赚不赔。 晏梁怕他剑走偏锋,拉着他仔细盘问一番。晏昶说是把钱投到了汴京某处地皮上去。那块地起初不显眼,后来新法施行力度加大,那块地被皇家高价买走,每月还多给他钱。晏昶这般机智的赚钱法叫晏梁放下心来。此后晏府无人管二哥的出入,他来去自由。 原来是三月一回家,崔沅绾嫁过来后,常常是三日一回家。 他的算盘打得全府都知,却唯独瞒过了晏绥。无他,每每贴到崔沅绾身边时,晏绥都不在家。 他不在意府内仆从的看法,可崔沅绾在意得紧。 崔沅绾心一狠,定要在今日相聚时撺掇于氏给晏昶定下亲。 “家姑,我听人说,三司使家的小女还未曾有婚配。先前赴宴时,那家小娘子与我离得近,我俩便聊了几句。那小娘子容貌俏丽,想的却与旁人不同。也是对这繁文缛节不耐其烦,偏爱自由,总想去外面闯荡。她这性子倒与二哥多有相似。想来这二人若是处在一起,定会擦出火花来。” 于氏还未开口,晏昶便一口回绝。 “不可。嫂嫂叫我娶三司使家的小娘子,到底是觉着她与我性情相似,还是想叫两家联姻,光耀门第?嫂嫂可知,我亦不喜白白沦为世家联姻的工具。” “两全其美。”崔沅绾不卑不亢地回道,“二哥需知,人活一世,哪里会事事胜意。这桩婚事,你若不满意,那便再换一家。不过我都给你操着心,要娶新妇,还是这家小娘子与你合得来些,婚后依旧快活。” “嫂嫂真是有心。”晏昶讥笑一声,“不过便是我有心迎娶,那小娘子中意不中意我还不得而知呢。嫂嫂总不能不顾女家意愿,将人强娶过来罢?” “就像,大哥把嫂嫂抢过来一样么?” “二哥,休要胡说!”于氏听他想把气撒到晏绥身上来,忙厉声制止道。 “娘急什么,这不是汴京城上下都知道的真事么?”晏昶反问,“若是那日大哥的庚帖递得晚些,嫂嫂或就成了别家新妇。” 崔沅绾见他话有深意,不留情面地回怼道:“我与官人成婚是顺两家父母之命。庚帖送到后,我爹娘尚未反应过来,晏老便指定了大婚日期,丝毫不容人拒绝。我嫁到夫家,是众人所求。” 于氏见崔沅绾面色阴沉,似是心有不快,赶忙点头说是。 “二哥你看你这话说的,当真是不像回事。你且说说,除了大哥,还有谁能配得上新妇呢?她与大哥是天作之合,谁都拆不开。” 于氏见晏昶还有话要说,不过不欲再听,发话道:“二哥,你先出去罢。你这一闹,我有些头疼。我还有话同新妇说,你也男郎,也不便在场。” 晏昶不是愚笨人,自然知道要是他再呆下去,崔沅绾便会把他做的事都抖出来。权衡利弊,自然是早早离开得好。 临走前,晏昶睨了崔沅绾一眼。 “嫂嫂,既然你对我娶妻的事如此上心,那这事我就放心交给你了。还望嫂嫂,莫要叫我失望。” 崔沅绾含笑不语。待晏昶走远后才叹了口气。 “家姑,二哥这般桀骜模样倒是叫我想起了胞弟,都觉着外人欠着他们。” 崔沅绾说罢,场面便冷了下去。她没听见于氏说话,抬头望过去,于氏竟又成了那般痴傻模样。 原来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候都分到了自家儿郎身上。到底把她看成外人,她常在于氏跟前伺候,就没见过她清醒几次。可每每晏绥或晏昶来瞧她,于氏便成了讲道理的明白人。 崔沅绾也不知她这位变来变去的家姑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还是走上前去,低声问了句:“家姑,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想不起来了。”于氏眼神空洞,与方才干练精明的样全然不同。 “那新妇便先退下了。”崔沅绾无意同她多做纠缠,谁料刚转了身,于氏便揪着她的衣襟不让走。 “新妇,你知道夏昌么?” 于氏强拽着她衣襟一角不让走,崔沅绾只得坐到她旁边,听她说话。 “我知道。”崔沅绾说道,“不过夏长史与我并无交集。家姑提他作甚?” “夏昌他品行不端,你要避开他走。莫要在他面前出风头,他要是记上你就完了。”于氏似是陷入回忆,盯着前方一梨花凳发呆。 “我是大哥的新妇,平日里来往的都是城里安人或是哪家小娘子,与男郎见的面不多,更不要说是夏长史了。”崔沅绾觉着于氏这番话似是在提醒她什么事一般,可于氏蓦地说出这般推心置腹的话,崔沅绾也不知作何反应,只能点头附和着。 于氏也不听她的话,自顾自说着:“夏昌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纵使你为人妇,深居内宅,他若看上你,也能把你给抢过去。抢过去也不珍惜,凌|虐你一番,你无路可逃。” “家姑,朝里那么多作风不堪的官,你都不说。为何偏偏要揪着夏长史不放呢?”崔沅绾轻声问道。 不曾想这话惹得于氏眼神一变,恶狠狠地瞪着她,嫌她与自个儿顶嘴。 “新妇,你莫要轻敌。”于氏留下这么一句,便催她赶紧离去。 到底也没说出个好歹来,于氏莫名气急,崔沅绾也攒着一肚子气。 晚间用膳,于氏又不知想做什么事,竟求晏梁叫一大家聚在一起用膳。 原本是各院有各院的小膳房,晏梁或与于氏一同用膳,或与几位受宠的外室用膳。而晏绥与崔沅绾自成婚便是小两口呆在一起用膳。晏绥那脾性也不容许有人插足其中。平时晏昶若来,便是自个儿一人食。 只是今晚不管事的于氏竟做出这般举动,当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来。 晏绥来得晚,这膳用得也晚。 戌时二刻,一家子人都到齐了来,围着坐到一张圆桌上。 崔沅绾这位置坐得巧,左手边是晏绥,右手边是晏昶。这桌上没有碍眼的外室,只有一家父母儿郎与新妇。 “你看看,一家齐整整的,多好。”于氏满脸笑意,在晏梁身边耳语着。 “可惜二哥家的新妇不在此。”于氏说道。 晏昶听罢这话,喝粥的动作一滞。 “食不言寝不语。夫人,禁声喝粥罢。你总说想老家的玉米糁,二哥孝顺,专门跑了一趟老家,给你提过来一袋玉米糁。你多念念二哥的好,就莫要再念叨他了。” 晏梁看向于氏的眼里满是鄙夷,他这一发话,尚在对面说悄悄话的崔沅绾与晏绥也息了声。 这餐桌上的风起云涌晏绥早见过数次。爹娘貌合神离,娘时疯时傻,爹风流偏信。幼时晏梁脾气更大,常常是阴着脸无端斥责他兄弟二人。 亲情温存,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罢了。 幼时晏梁是一家之主,现今两位儿郎都长成人,出人头地,家里掌权的,自然不是心无大志的晏梁。 “娘把我们叫过来是有话要说罢。若是食不言寝不语,自可各回各的院里去,何必专门跑来一趟听着静默的声。”晏绥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乐来。 “那你就说。”晏梁没心同晏绥争个高低来,何况他也争不过。 晏昶嘁了声,朝于氏问道:“娘,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于氏怯懦地摇摇头,她被晏梁说怕了,不想惹事来。可她又不愿叫孩儿们白跑一趟。 “我只是想让一家聚聚。我总做噩梦,不是梦见大哥遇险,便是梦见二哥生病。我心里慌,想多看看你们。我说不出什么话来,要是有事,你们就先走罢。” 于氏这话可怜,她叫人走,可话意却是不想叫人走。崔沅绾自然知道她为人母的心思。 “家姑,既然人都来了,就莫要说丧气的话了。”崔沅绾给于氏挑了块嫩鱼肉,放到碟上。 “家姑,吃饭罢。” 桌上只一蒸鱼,一荠荠菜,四碗粥。于氏不爱吃菜,崔沅绾给她夹块鱼肉也是理所当然。可这般举动却叫晏昶多想了来。 “鱼肉补脑。幼时我常吃鱼,养娘说孩童吃鱼聪明。想来吃鱼多,人就不会愚笨了。”晏昶说罢,叨了块鱼皮,“这鱼当真是嫩。” 晏绥清楚他意图,回道:“你想说什么,说便是。一家人,说话何必拐弯。” “那兄长以为,我想说什么。”晏昶也不怯,明眼人都能瞧见晏绥脸上的不悦,可他偏偏逆风而行,叫一旁站着的养娘都替他捏了把汗。 晏绥不把晏昶的叫嚣放在心里,一面给崔沅绾冷着热粥,一面说道:“我以为,那些鱼肉进你肚里当真是浪费无用。若你肯把那些小心思花在仕途上,想必也不会如眼下一般一无所成。半大不小,无傍身官职,整日游手好闲,交二三狐朋狗友。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惬意快活日子么?” 晏绥的兄长风范也只有晏昶能逼得出来了。崔沅绾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来回转,二人剑拔弩张,对话尽显锋芒,恍若下刻便能打起来。 “兄长高贵,自然看不惯我这粗鄙日子。我自知,我不配与兄长相比。我自知,我说的话不中听,可我……” “那便禁言闭嘴,离我远些,离我新妇远些。自知不配,便不用时常前来受辱。” 晏绥满眼轻蔑,晏昶这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伎俩,在他面前,便是再低劣不过的儿戏罢了。 说他汲汲名利,晏绥并不在意。他确实是享受权势满身的人,他生来便不愿待在深山老林里隐姓埋名淡然度过一生,他一步步往上爬,哪怕死在权势塔下也不悔。 可他在意晏昶对崔沅绾的龌龊心思。晏昶以为他能窜空子讨好崔沅绾,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叫他愉悦的,便是崔沅绾从始至终都未接受过晏昶的示好。崔沅绾很听话,从不愿多施舍晏昶半个眼神来。 “这……这是作甚。”晏梁自是没想到兄弟相争竟会发生到他家里,还是在难得一起的用膳时。 “既然难得相聚,那我便把话说开了。”晏绥说道。 “你既叫她一声嫂嫂,那她只会是你一辈子的嫂嫂。旁的,绝无可能。你知我脾性,睚眦必报。我不是宽宏大度的人,你既有胆做出那些腌臜事,那便要想好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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