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煜儿叹气,托着腮帮子说:“其实现在就是缺少个大肆宣扬的由头。” 文乐看着孙煜儿,说:“你爹不是三天两头就办诗词会吗,要不咱在玉书院也给开个?” 尉迟夫人见着两个小辈想出力,慈爱地看着他俩讨论,说:“可玉书院现在已没了什么有名气的学生,就连藏书,也是不少人惦记着的。” “有名气的?”文乐扭头往孙煜儿瞅,说,“这不就有一个吗。” 尉迟夫人倒是知道孙尚书家的宝贝疙瘩,但却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名气,迟疑地看了一眼。 文乐打开一旁小厮抱着的卷轴,递给尉迟夫人看,说:“《金林月》,中秋那日作的。” 虽说名字叫月,画中却不以月为主题。而是一支月光杯,杯中美酒荡漾,倒映的月儿变得细碎。单只的酒杯把这一人独酌的孤寂衬得淋漓尽致。 尉迟夫人看着画,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笑的,好一阵才欣赏完,看着画的印,欲扬两个字格外显眼。 “真真是......英雄出少年。” 可开办一个诗词会除了人,还要钱。 以玉书院目前的进项,别说诗词会了,就是日常支出都有困难。 尉迟夫人又皱着眉了。 文乐拍了拍胸膛,说:“尉迟夫人,钱的事儿您别操心,由着我去办吧,就当小辈谢谢当年赠长命锁的祝福。” 尉迟夫人像是在考虑,文乐捻着脖子间的银链子,将上头挂着的玉扳指拿了出来,憨憨地笑了笑。 傅家,据说富可敌国呢。 冬日刺骨的冷,山上更甚。 鸟儿都飞去南方避寒,一片寂静,山谷中只有风吹过的呼啸声。 慈山山脚下都是些农户,世世代代种粮食的。洪灾把屋子田地冲了个干净,人人自危,活也活不下去。 张烈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荔城,还没上任就提着官服直奔那冲垮了江堤的怒河边上。 民不聊生,水位暂时下降了些,整个村落处处都是哭喊声。 没了爹娘的孩子还不知道哭,坐在地上,抱着已经被水泡得尸体都肿发了的亲人,手里攥着一把稻草,饿极了往嘴里塞,让稻草划破了喉咙,咳出来的口水都带着血丝。 张烈快咬碎了自己的牙,将那小娃抱了起来,不知怎么的热血上了头,初来乍到用来打理人情的钱,尽数给了丛韬光,督促他将设粥棚、建难民屋。 朝廷近年来没什么战争,又赶上文帝上位,户部可费了大功夫讨好今上,国库虚空。 送来荔城的不是钱,而是粮食。 张烈反倒是乐得见着这一幕,要真是钱,只怕早就入了别人的口袋。 赶了个大早去城门口接那送粮来的官员,张烈难掩笑意,跟那人拜了个礼就往后头马车走去。 庶出的小崽子,不是没见过柴米油盐贵。 张烈手往那粮上一模,就僵了嘴角的笑意。 丛韬光在旁不敢开腔,瞅见自家县令表情在那一瞬间阴沉得可怕,随后又转为笑意,将那粮带着押到了库房中。 城里的百姓们张灯结彩,荔城被洪灾折腾得好几个月的荒凉,终于在粮到来的一天内,绽放出了不少的兴奋劲儿来。 进了库房,张烈神色不明,当着丛韬光的面,拿着一把匕首,直接插到了粮袋上。 从那粮袋里掉出来的不是粮食,而是喂马的干草。 丛韬光瞪大了眼,抖着声唤了一句:“......大人?!” 张烈紧抿着唇,说:“难怪要让我去城门口亲自接粮,他们是看准了我不敢直接戳穿。荔城百姓这几月水深火热,早已经是极限,若是让他们知道这送来的粮不是粮,只怕现在落草成寇不在少数。” “大人,需不需要我去找那送粮的......” 张烈摆手,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头,眉头紧皱,似头疼得厉害。 替人办事儿,找上去也没什么用。 张烈原本跟唐浩是各自为营,并没有利益冲突。谁知自己这扮猪吃老虎的功夫,对方竟直接将把这粮也给贪了。 银钱还不够,还要百姓的命吗。 张烈睁开了眼,眼底里布满了血丝。 张烈是生来就属于官场的,白日笑着与唐浩虚与委蛇,晚上回家照查不误。可惜了这一年的运筹帷幄,终究还是让县府里那吃里扒外的混蛋玩意儿卖了个干净。 张烈逃出来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手臂也受了伤。原本就是个文人,在农夫家里可是养了一阵好的。 “义父,喝药了。”梳着冲天揪的小娃从外头进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屋子里满是药物的气味,张烈从床上坐起来,嘴唇干裂,头发杂乱,从金林出来时都没有今日这般颓废。 小娃就是当初张烈在村子里救下来的那个孩子,张烈给他取了个小名叫无虞,就是没有忧愁的意思。无虞倒也符合这个名字,一天到晚笑嘻嘻的,跟着伺候张烈一年,乖巧懂事,没有人不疼他的。 喝完了药,张烈靠在床边上,咳嗽两声,接过无虞递来的麦芽糖往嘴里一塞,问:“丛韬光回来了没?”
无虞端着药碗点头,说:“三更的时候回来的,义父有什么吩咐?” “叫他过来。” 不一会儿,丛韬光就进了屋子,让药味熏得打了个喷嚏。 “昨日情况如何?” “回大人的话,昨日见着祭酒大人了。” 张烈眉头稍微松了一些,说:“他怎么说?” 丛韬光想了想,说:“‘你让他想干什么就去干,出了事儿我兜着’——祭酒大人是这么说的。” 张烈让丛韬光那惟妙惟肖的语气逗得直笑,笑了一会儿又咳嗽起来,扶着床缓了一会儿后,说:“有了兜底的,咱们就不用和唐浩玩这种躲猫猫游戏了。” “大人?” “来,帮我把官服拿来。” “是。” 晚霞十分美,却没多少人会去欣赏。 唐浩靠在美姬怀里头,吃着对方递过来的糕点,摸着对方柔嫩无骨的手不放,放在鼻尖闻了闻那蔻丹的花香味。 “大、大人!” 摔倒声十分大,把昏昏欲睡的唐浩吓了个正着,一把推开美姬,指着那小厮的鼻子大骂道:“没人通传就进屋里,你向天借的胆子!来人,给我拖出去杖毙!” 小厮吓得站都站不稳,一个跪爬直接跪到了唐浩身边,说:“大人大人!小的是有要事禀告!” 唐浩懒得搭理他,一脚踹在他胸口处,直将人踹离了三米多远。 小厮被人拉着往外拖,喊道:“大人!大人!小的真有要事禀告!小的看见张烈张县令了!” “等一下。” 小厮感受到押着自己的力度一松,连忙跪得离唐浩近了些,说:“小的今日瞧见张县令大摇大摆地从城门进来了,一路走一路买着吃食,还与街上百姓说话,随后直接进了县府。” 唐浩瞪大了眼,像是在想这张烈不要命了是不是? 自己这费老半天功夫想着活撕了他,他不往京城躲他那四品的爹那儿去,上赶着往回跑是几个意思? 唐浩推开美姬,摸着下巴的胡子说:“那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他处理干净,省得爷一天到晚地为这点事儿烦心。” 一旁的幕僚说道:“大人不可。张烈是当着荔城老百姓的面回来的,大摇大摆地取人性命容易落人口舌。” “合着在这地盘,他一个臭虫爷还治不了他了?” 幕僚摆摆手,说道:“白日不可,夜晚就不一定了。说这了无痕偷窃成性,万一偷到张县令身上,被张县令不小心发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灭口,也是有可能的。” 唐浩眼珠子一转,听得乐了,将那美姬拉回来,往那白玉似的胸脯上揉了一把,笑着说:“还愣着干嘛?” 那传递消息的小厮连忙磕头出去,隔着远远的都能听到屋内的调笑声,他走在长廊上,让风吹了个通透,这才发现背后竟然被冷汗浸得透了。 修建得格外漂亮的阁楼上,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叼着草根,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晃了晃自己的脚,随即向后倒去。 消瘦的身影湮灭在高楼的雾气之中,易碎的瓦片在男子脚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像是一只猫。 作者有话说: 傅骁玉:谢邀,人刚到荔城,钱却被人花没了,心情很复杂。
第48章 张烈为了在城里老百姓面前露脸,可是一路从城门口走回来的。光说还不行,遇到个相熟的还要在人家摊子面前挑选买卖,走到县衙,丛韬光和无虞手里都被塞得满满的。 无虞手里还提了一篮子鸡蛋,把比自己都重的物件一一搁置在桌上,端着那鸡蛋就往后厨跑。 丛韬光看张烈走路晃晃悠悠的,果不其然下一秒张烈就猛地朝旁边倒去。 屋子里遮掩不住的血腥味。 张烈扶着桌子,把深红色的官服脱了下来,那下摆处浸湿的湿痕不是水渍,而是崩裂的血。 张烈疼得看不清路,喝了口茶才缓了过来。 后背撕裂一般的疼,好在没有红肿,只是崩裂了出了些血,看着吓人罢了。 上好药之后,丛韬光便拿着一把匕首搁置在张烈的枕头底下,说:“大人,今晚您安心睡着。” 张烈想打起精神也没了力气,手脚都是沁了冰似的冷,倒在床上不下片刻就昏睡过去。 夜半无人,明明是个大晴天,却愣是没有一点月色。 黑云将天遮掩了个严严实实,偶尔透露出半点星光也是模糊的。 冬日的荔城没了犬吠蝉鸣,安静得不行。三更天的时候,外头才传来打更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丛韬光眯着眼假寐,听到这遥远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五六个人聚集到院门之中,脚步沉重,并无掩饰的杀气。黑云渐渐消散,露出半点月光与那刀尖上一反射,激得丛韬光直接推门而出,提起一把长剑对着来人刺过去。 丛韬光是文乐部曲,以前是养在文乐他爹手底下的死士,能力自然不可小觑。以一对六,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 “尽心尽力,做好父母官,为何唐大人如此赶尽杀绝?” 听到丛韬光的问话,为首的人带着黑面罩,阴笑一声说道:“一池污水,张大人非要出淤泥而不染,岂非笑话?” 丛韬光与其争斗,竟然发现对方似没有尽全力,而是与剩下五个人一一喂招。丛韬光动作微顿,一脚踹开那为首的男人,脸色发白,喊道:“大人!” 被踹开的人起身,说道:“调虎离山,这一半刻的时间,你的大人大概已经被削成八块儿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竟是半点声都无。 好一会儿里头亮了些,蜡烛的光亮立马照亮了外头的院子。 门被推了开,出来的不是黑衣人,而是一个穿着短打的壮汉。 壮汉把匕首上的血随意地往身上一擦,错身站边上,露出了身后依旧脸色不好但眼神明亮的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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