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内侍闻言,忙拉了袍子,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方跪地保持双手托举的姿势。李洵时一手撑头,指着道:“打开来看看。” “是!”内侍应了声,将手中的帕子拉下,一只通体莹白的簪子就显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惊讶时,刘宝林捂着嘴惊呼了声:“怎么会?” 这一声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孟长瑾也扭过头去打量这只簪子,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四肢都在打颤。 她明明记得在入宫之前就还了这只簪子的,难道是二哥没有给?即便是这样,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妆奁里,她每日梳妆都没有瞧见过,到底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这个时候,孟长瑾才知道什么叫绝望,她感到喉间漫起来阵阵苦味,她不敢回头去看李洵时的表情,现在肯定是很震怒,一定是觉得自己背叛了他。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痛得如撕裂了一般。 苏允第一眼心里竟有一丝喜悦,这个簪子就证明了他那晚在孟府门前见到的,是真真正正的孟长瑾。那她对自己的心意,果然也如他一般,从来未曾变过。他偏过头看向孟长瑾,心里居然觉得,若两人因为这样一起死了也挺好的。毕竟即便有情也不能在一起,与其这样,倒不如一道死了,说不定来世能在一起,再也没有这一世的烦忧。 可他的视线再转到那簪子上时,却生生一顿,贺月岚那讽刺的声音适时响起:“宓昭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众人也瞧见了孟长瑾那震惊的神情,这一下终于确定此事的真假了,虽然有些风波,可终于换来了她们想见到的结果,也是可喜可贺的。 太后怒而起身,正准备拂袖而去,却听到皇帝那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苏爱卿且好好瞧瞧,这只簪子是不是你那支?” 苏允这时才看了清楚,这只簪子虽也是滢白如玉,可却不是白玉做成的,是羊脂玉簪子,上面雕刻的也不是蝴蝶,而是云凤纹。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惊讶,甚至有一丝失落,旋即换上一副笑脸,答道:“回陛下,这只簪子不是微臣的那只支。” 李洵时满意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浑然不理会下面的纷纷议论,又听苏允道:“微臣母亲那一支是白玉簪,上面刻的乃是蝴蝶。而这一支簪子微呈米黄,烛光下若凝脂,光泽透亮,乃上等的羊脂玉,内里还嵌了一颗红珊瑚做底,刻的却是云凤纹。” 众人哪有不识羊脂玉和白玉的区别,方才只是匆匆一瞥,这下仔细瞧过,便是一眼能辨的出来。 孟长庆冷眼看着竹桃,斥道:“这奴婢方才明明说的是白玉蝴蝶簪,如今搜来的却是和田玉云纹簪,况且苏大人说此簪子不是他所有,可见你是在撒谎。说,是谁指使你污蔑宓昭仪的!” 竹桃哪想会有这么一出,现在也是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只好低着头小声啜泣。众人再瞧她这模样,分明就是当众撒谎被戳穿,不敢再抬头见人了。 刘宝林心中一拧,难道这么久的功夫都白费了,她实在是不甘心,到底是谁狸猫换太子,中途把这东西掉了包?她偏过头,正巧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安达,她方才分明仔细瞧了,那里明明没有人。 原来如此,孟长瑾果真命不该绝,如此得力的手下在身边,她倒是高枕无忧了! 正在众人心里各自怀揣着小心思的时候,李洵时缓缓地站起了身,众人忙跟着站了起来。只见皇帝从座位上走了下来,走到孟长瑾身边时,弯下腰亲手将孟长瑾扶了起来:“让你受委屈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尽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一阵唏嘘,看来这宓昭仪在皇帝的心中真是不一般。 李洵时将孟长瑾拦在怀里,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信:“此乃朕赏赐给宓昭仪的云凤簪,尚衣局没有记档,倒成了小人造谣生事的筏子了!”冷眼扫到竹桃身上,一丝狠戾之气腾起,“将这个颠倒黑白,攀污主子的奴才拖出去打八十大板!今日之事朕一定会彻查,不论是谁在背后作祟,朕绝不放过!” 众人齐齐跪拜下去,感受到天子身上凛冽的威严,可孟长瑾却觉得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浑身仿佛在冰窖里浸过一般,冷地发颤。 别人都不知道,可她却是清清楚楚。哪有什么他赏赐没有记档的簪子,恐怕是他派人将两支簪子掉了包,那么那支白玉蝴蝶簪现在肯定在他手里了。 李洵时拦着她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道,她感觉到肩膀被箍的生疼,她紧咬着牙,尽量让自己面上保持平和,可那痛感却刺入骨髓,她感觉下一秒若是他放了手,自己就会跌入无尽的深渊。 容妃在一旁冷冷旁观,她看到消失了一阵,如今又悄无声息回来了的高童,再看王裕的神情,一下子明白过来。 陛下为了她,竟然做到如此地步,她还能拿什么来争呢?以后就连站在他身边都不能能够了吧!
第132章 白玉簪 一场除夕家宴就在这么一场高高扬起,又轻轻放下的风波里度过了,没人去在乎那个叫竹桃的宫人生死,可却有人在乎皇帝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论是谁在背后作祟,朕绝不放过!” 这话如同鬼魅,把臻昭仪折磨得不成人形,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好。彩霓也在一旁跟着心惊胆战,安慰臻昭仪的同时,感觉就在安慰她自己。 臻昭仪紧裹住被子,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明日一早你就去打听,明日一早,明日一早就去……” 文德殿的灯还亮着,李洵时觉得灯太晃眼,命人撤了几盏。半明半暗的烛火,透过琉璃灯罩打在他微垂的脸庞上,王裕猫着身子走了进来,看到闭着眼靠在矮塌上的皇帝,小声提醒道:“陛下,亥时二刻了,明日还要早朝,您还是早早歇息吧。” 半响,都没有听到回应,王裕微抬起头,塌上那人呼吸均匀,双眼轻阖,仿佛已经睡着了。可王裕知道,皇帝并没有睡,看起来平和的表面下是汹涌翻滚的内心。 王裕唉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退了出来,高童小声地问是否要进去替皇帝更衣,被王裕拦了下来。文德殿的一众内侍都瞧见了皇帝进来时的脸色,现在是半点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侯在廊下。 李洵时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刚传了何太医进来清理过,满手的碎渣看得何太医心惊胆战,清理过程必须要小心仔细,又怕弄疼了皇帝。好在整个过程中,皇帝一声不哼,仿佛这双手不是他自己的。何太医抹着一头的汗出来时,王裕也小声地叮嘱了他,皇帝手伤之事切不可外传。何太医是皇帝心腹,为人本就小心谨慎,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皇帝这么晚才将他喊来,肯定是不想让外人知晓,对于他来说,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现在,那只刚刚包扎好的手心里攥着被一根白玉簪子,簪子上刻的蝴蝶栩栩如生。他的指尖一下下摩挲着簪子的纹路,冰凉的白玉在他的掌中变得滚烫,带着灼人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至每一根血脉。 他的手指陡然发力,“嘭”的一声,那根簪子在掌中断成两截。这个声音让他缓缓睁开双眼,深不见底的眸子透着刺人的凉意。 正当他盯着手中断了的簪子时,门外传来一阵躁动,这声音搅得他心烦意乱,正欲发作,就听得门外王裕在喊:“奴才见过宓昭仪!” 李洵时呼吸漏了一拍,身子微侧去留心门外的动静。 很显然,王裕是刻意提高了音量,他见到孟长瑾那一刻就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皇帝这一头不得好了,那一头心药就自己送上门了。 来文德殿,是孟长瑾下了好大决心才决定的,她突然很想很想见到他,想问问他,是真的那么相信她么,所以才将别人用心准备好栽赃的“证物”给调包。可是散了宴他撇下她就走了,就连一个字都不曾问过她,那一刻就有一种感觉一直横在她心里,若她不开口,可能一辈子两人就这么渐行渐远了。 “王总管。”孟长瑾看向王裕身后,窗纸上透出一圈圈晕黄的烛光,“陛下他睡了吗?” 王裕很自然地接过话:“陛下正在等昭仪娘娘呢。” 孟长瑾一颔首,跟着王裕走进了殿内,刚一进去,里间就传来一声:“让她出去。” 孟长瑾脚步一顿,王裕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正进退两难之时,孟长瑾朝他一笑:“辛苦王总管了。” 说完,就往里间走去,王裕呆愣了片刻,还是躬着身子退出了出去。 孟长瑾的脚步很轻,可还是被他听到了,他大掌不被察觉地一合,如寒玉般没有温度的脸转向她:“朕方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换个人对上他现在的神情,腿肚子都要打转。孟长瑾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目光落在他包着纱布的手上:“陛下手受伤了,可是传了太医?” 说着又打算上前,李洵时脸色遽暗,沉声道:“孟长瑾,你不要以为朕不会杀了你。” 闻声,孟长瑾抬头,眼中烛火悦动,清浅一笑:“陛下若杀了臣妾,心里会好受一些,那便杀了臣妾吧。” 李洵时身子微震,一时气结,可又找不到什么可以发泄,于是大手一扫,桌案上的宣纸、砚台、毛笔“哐当”几声落了一地。 王裕和高童就站在门外,一听到动静汗毛蹭地一下都竖了起来,高童有些担忧地问:“师傅,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劝陛下消消火?” 王裕跟了皇帝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不过想想,既然要治心病,那免不了折腾一番,只要那宓昭仪顺着一些,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孟长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也不曾离开过他那包了白纱的手:“陛下手中这白玉蝴蝶簪是苏大人送给臣妾的。” 李洵时万万没想到她会自己承认,还如此坦然,心一下被扯地生疼,忍着心口的疼痛,咬牙道:“孟长瑾,朕在宴上替你掩饰,你倒恬不知耻地跑来跟朕炫耀这是你和苏允的定情信物?你还真以为朕是舍不得你?朕替你遮掩是不想维护朕自己的颜面,朕不想天下人戳着朕的脊梁骨笑话朕!” 这些话,像一把刀直劈进她心里,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可有些话既然决定要说出来,就不能退缩:“臣妾进宫之前就将这根簪子还给了苏允,年少时的芳心暗许只是一时的冲动,臣妾心里早已没了他的位置,不管陛下信不信。” 还是那个倔强得要命的孟长瑾,李洵时心头一松,孟长瑾亲口说出的话,即便只是为了骗他,可对他来说都似救命的良药。 孟长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样冷淡的眸子,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意气风发的帝王如今看起来却是那么地颓废。 她好想去抱一抱他,分担他的忧愁,即便这忧愁是因她而起。可是他浑身散发的怒火将她阻隔在外,那灼人的温度让人半分都靠近不得,是不是两人会相互折磨,直至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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